中国恐怖片的“恐怖”极限

　　本报记者王迅

　　“《天黑请闭眼》被剪了两个镜头，一是‘王志文’身体被切成两截，二是‘黄智贤’的头部被从中划成上下两部分 。50天，17万，就这样没了！”

　　“啊！——”一声惨叫后，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跌跌爬爬地向远处跑去，身后一只怪 物紧追不舍。可是那只“怪物” 也很落魄，稀稀拉拉的毛，一只爪子上还有裂痕——等一下，在镜头上一晃而过的还有……“怪物”戴的金表？紧张恐怖的气 氛顿时一扫而光，观众们开始哄堂大笑。这就是2001年号称中国内地第一部恐怖片《闪灵凶猛》放映时真实发生的事。也 因此，恐怖片《闪灵凶猛》收到了“一流搞笑片”的意外效果。

　　今年的4月1日，《闪灵凶猛》的导演、中国著名恐怖片导演阿甘卷土重来，他的新作《天黑请闭眼》即将在全国同 步上映，与此同时，中国香港也有一部恐怖电影《见鬼2》正在热映，而香港年轻导演毛小睿的恐怖片《血风筝》正在绍兴郊 外废弃的古宅中拍摄正酣，中国电影的“恐怖风潮”来势汹汹。

　　近年来随着好莱坞大片的步步紧逼，国产电影一直处于下风，或者走“高端”观众路线，不求叫座只求叫好；或者索 性不在影院公映而直接发行DVD、VCD，在电视台播出。在这种不乐观的环境中，国产恐怖片却成了票房良药。以《天黑 请闭眼》为例，原先各地院线的需求量是150个拷贝，已经大大超过了国产电影的平均水平了，谁知电影试映反映良好，各 地电影院线纷纷追加拷贝数量，猛增到了230个拷贝，这样的成功甚至让电影的出品公司也措手不及。

　　中国第一位恐怖小说家周德东同样也是一个恐怖电影迷，他认为恐怖片票房上获得的成功主要是因为这类题材的电影 在内地一直比较稀缺。“近几年国产恐怖片几乎每部都不赔钱，就是‘一招鲜’的效果。另外恐怖片是影院电影，这种类型片 的特质造成它较少受到盗版碟的冲击，现在影院的音响效果大大改善，比家庭的DVD更能强化恐怖片的诡异气氛，而且惊声 尖叫的观众间的互相感染，都使得人们更愿意买票到影院去欣赏这一类型影片。国产恐怖片多为惊悚片，恐怖片观众定位在15 岁至25岁之间的年轻人，这部分观众往往通过恐怖片来释放自己在成长过程中的压力，这也是包括恐怖电影、恐怖小说在内 的恐怖文艺得以流行的主要原因。”

　　谈到贴了“中国制造”标签的恐怖片，不得不谈的一个人就是阿甘。从1999年《古镜怪谈》，2001年的《闪 灵凶猛》，到2002年《凶宅幽灵》一系列惊悚恐怖片，三部影片票房分别为：1100万元、1300万元、1500万 元，一部都没赔钱。因此，学计算机出身的阿甘也被认为是中国电影的一个另类——虽然影片口碑不佳，但却是为数不多的有 票房保证的导演。而即将上映的新片《天黑请闭眼》开创了内地恐怖片制作成本的新高，该片投资达到千万元，动用了王志文 、吴倩莲等实力派演员，这也正代表了国产恐怖片今年的新趋势——用一线明星，投入更多的制作费用，打造更具市场价值的 影片。今年其他恐怖片比如《窒息》，就请来葛优主演，而《血风筝》的主演则是香港新星萧正楠。

　　高成本＋明星制作，中国恐怖电影是不是已经成为主流电影，逐渐走出了地下？中国恐怖电影的观众们是不是可以真 正闭上眼睛享受尖叫的乐趣呢？本报记者采访了恐怖电影专业户——导演阿甘。

　　关于《见鬼2》

　　因为一部香港恐怖片《见鬼2》已经在中国香港、台湾等地上映，采访开始的时候我们的话题自然就聊到了阿甘对这 部电影的看法。很意外，没绕圈子，他就干脆地说“不喜欢”。

　　“我还没看这部电影，但是监制陈可辛是我的朋友，他不也是喜欢拍恐怖片的吗？那天他就兴冲冲地把《见鬼2》的 本子给我看了，问我觉得怎么样。”阿甘回忆说，“当时我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他就知道我的意思了。”说到这里，阿甘忽然 反问记者：“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没等记者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说：“《见鬼2》讲的是转世投胎的故事，这个题材电影局肯定通不过的，这就意味着 它不会顺利地在中国内地上映。”阿甘说同样是恐怖片，他自己就不喜欢这种鬼神妖怪的题材。“我是一个神秘主义者，相信 有不可以科学解释的事，但我不喜欢缺乏根据的幻想，比如转世投胎的事，这太玄了，超出了广大观众的生活范围和理解范围 。”阿甘认为真正的主流恐怖片应该是平常中的意外，“看似普通的日常小事中隐藏的秘密”，而不是夸张离奇的情节。“陈 可辛的《三更》我就很喜欢，因为黎明的假死是合理、可以解释的，但那个小男孩的故事就有点‘编’了。”阿甘自信地说， “如果你同时看了《天黑请闭眼》和《见鬼2》，我相信你会喜欢前者——我拍的电影。”

　　关于中国内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恐怖片导演

　　在听到记者转述有媒体这样称呼他，阿甘显得很吃惊：“这种说法一点也没有根据。”据他介绍在自己拍第一部《古 镜怪谈》之前大约10年，就有《雾宅》、《午夜两点》等少数几部“惊险电影”，其实也就是现在所说的恐怖电影。“为什 么后来大家都不拍恐怖片呢？我想他们认为难搞，恐怖片总与阴暗、犯罪联系在一起，还有吓人的视觉效果，他们不知如何过 电影局的关。”阿甘不无自豪地说起他拍第一部恐怖片的动机：“我当时就有一个想法，动作片、喜剧和恐怖片会是最挣钱的 三个片种。但美国人适合拍动作片，他们投资大拍得漂亮，现在中国有了冯小刚，喜剧就留给他，我还是拍恐怖片吧。”

　　阿甘表示，《古镜怪谈》推出后市场反映很好，很多导演制片人就瞄准了这个“香饽饽”。“后来拍恐怖片的就多啦 ，比如前不久李歇浦导演的《午夜惊魂》，因此我也不是唯一一个恐怖片导演。”

　　关于恐怖片的极限

　　当《古镜怪谈》让观众尝了把恐怖电影的鲜后，阿甘接下来执导的《闪灵凶猛》、《凶宅幽灵》却讨来了一片骂声。 “很多人写信或者写文章攻击我，说我拿‘恐怖片’三个字当噱头，拍的电影一点也不恐怖。”阿甘无奈地说，“在电影审查 没有白纸黑字的文件规定下，如何拿捏恐怖尺度绝对是一门学问。我最清楚我能做到今天这个尺度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针对有观众和影评人尖锐地批评“中国根本没有真正的恐怖片”，阿甘反问：“什么是恐怖片？”他说，其实这个问 题他也没想明白。“前不久我还请了一批研究电影的专家开了个讨论会，结果也没讨论出来。”阿甘笑着举了个例子，“有人 说死一两个人是动作片，死三人以上十人以下是恐怖片，死十人以上就是灾难片了。我认为太狭隘，好的恐怖片甚至可能一个 人都不死，却还能让你浑身发毛。恐怖片不等于血腥。国外的恐怖片都控制在2B级以内，这样就保证15—25岁的观众都 能观看，而这恰恰是整个电影市场70％的票房来源。”

　　那到底什么是恐怖片呢？阿甘沉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我真的还没想明白。”他觉得电影事业发 展到现今，一部电影往往包含了多种元素，爱情、动作、惊险、恐怖肯定都有一点，给电影定性是件极其困难的事。“但我总 结出一点，恐怖片主要是拍气氛，人物、情节是次要的，能吓人就行了。而悬疑片、惊悚片主要讲故事，要求情节完整，像希 区柯克的电影就是属于这类。”

　　关于中国恐怖片的前途

　　“前途？当然是光明的啦！”阿甘说。他个人认为，令中国恐怖电影头疼的主要是严格检片制度。作为恐怖电影来说 ，幽灵、鬼怪、超能力、凶杀往往是最热门的题材，可对于中国国情来说这些往往也是敏感题材。近年来有限的几次尝试，比 如《闪灵凶猛》、《凶宅幽灵》等，也多落入了一种既定模式的俗套：凡闹鬼，最后肯定是人扮的，凡凶杀，最后罪犯一定要 落网……对于“恐怖题材”或是“鬼片”能不能碰、碰又能碰到什么程度，电影人大多一头雾水、战战兢兢。

　　“据我所知，陈可辛的《见鬼2》在中国内地上映时结尾做了修改，把舒淇完全说成了精神病，她前面看见的鬼全部 解释为幻觉，一个转世投胎的鬼故事就成了一个精神病的悬疑故事，这样才能通过电影局的审查。”阿甘又谈起了自己的电影 ，“应该说我还是比较幸运的，第一部《闪灵凶猛》因为在结尾宏扬了真善美，电影局只是批了个意见减了几个见血的镜头。 《凶宅幽灵》又沾了反对邪教的光，几乎没剪。这次《天黑请闭眼》被剪了两个镜头，一是王志文身体被切成两截，二是黄智 贤的头部被从中划成上下两部。50天，17万，就这样没了。”

　　“怎么不心疼？不过至少知道了这样的特写还是禁区。”阿甘说，“但我觉得中国的恐怖电影还是有希望的。一方面 那种单纯的视觉上血腥、恶心的恐怖电影已经过时了，现在的恐怖片讲究的是心理上、气氛上更高层次的恐怖。我觉得中国恐 怖片的未来应该走‘韩流’的路。向韩国恐怖片学习，比如前不久的《蔷花红莲》，几乎没有什么暴力镜头，也没有鬼怪幽灵 ，干干净净，照样把人吓个半死。”

　　“第二是因为电影局有个文件，好像叫《繁荣电影促进发展的七条意见》，重新定位了电影的意义。因为以前不是说 电影还要担任宣传教化等政治任务吗，现在则是推动民族电影全面商业化，解放电影，不再承载那么多的教化任务，在不与国 家大方向相悖的情况下，强调电影的娱乐性。也就是说包括恐怖电影在内的所有类型电影的环境在越变越好。”阿甘乐观地估 计说。不过他也认为“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这个发展过程还很漫长”。

　　针对阿甘提到的《繁荣电影促进发展的七条意见》，记者采访了国家广电总局电影局童刚局长。在听到记者转述阿甘 的《繁荣电影促进发展的七条意见》后，童局长吃惊地表示并没有这个文件：“也许他们(导演)看到的是《关于加快电影产 业化发展的若干意见》吧？那还只是讨论稿，而且也不止七条。其中并没有说电影不再承载教化宣传任务了，但确实肯定了电 影的娱乐性。总的来说，电影局对整个中国电影一切有益的发展都是支持的。”

　　看来，中国的恐怖电影还真的不能随心所欲地“闭眼”呢。在采访的最后，阿甘透露说，手上的《天黑请闭眼》的续 集剧本已经基本完成，希望明年的4月1日能够公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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