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钞车撞翻幼儿接送车事件全面观察

　　本报记者沈梅

　　西安市户县玉蝉乡三旗村的村民们都记得3月9日发生的那场车祸。傍晚5点40分左右，索家庄某幼儿园的小型面包车送来了放学回家的孩子们。可是正当汽车掉头，准备让三旗村的孩子们下车时，户县农村信用联社的运钞车却疾驰而来，一头撞翻了面包车，顿时车里传出了孩子们的一片哭喊声。在运钞车的猛烈撞击下，接送车上的14个孩子全部受伤，其中 两名伤势严重。经医生检查，他们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颅内伤。

　　医院：学龄前儿童“遭罪”

　　这几天，金鑫的父母每天都不能睡上一个安稳觉，从3月9日小金鑫出车祸到现在，他们俩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候在孩子的身边。金鑫的左眼角被撞出一个扎眼的伤口，按照他爸爸的说法：“这是一眼就能见着的外伤，虽然刺眼，但还好，起码我们都能看见，心里好歹有个数。可是这孩子总嚷着头疼，晚上怎么也睡不好，我真不知道他还遭着什么我们看不见的罪。现在，我们只有抱着他睡觉，他只有靠在人身上才睡得着。”

　　在记者电话采访金鑫爸爸的时候，一旁传来了金鑫依依哑哑的童声，金鑫爸爸把手机送到了孩子嘴边，金鑫迟疑着，终于用细小的声音叫了声“阿姨”，他告诉“阿姨”：“我一直都在医院里。”金鑫爸爸心疼地说：“在医院的这些日子里，接氧气，挂水……我们家金鑫才5岁，却吃了那么多的苦。”

　　而小女孩张思遥受的苦更多，3岁半的思遥是这场车祸中伤势最重的一个。进医院才两天，她的病情就起了不良变化，医院马上给她动了手术，直到现在，她还处于术后观察期。张思遥的父亲告诉记者，经过这么多天的治疗，思遥的病情虽然稳定了不少，但是她还是头胀，睡不着。思遥的父母同样整日整夜地守着她，思遥的父亲说：“现在我们什么都不多想了，只一心盼着她早点好。付出什么也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治好她。”

　　车祸现场：经警只护钱，不救人？

　　那场让孩子们受尽痛苦的车祸发生在户县玉蝉乡三旗村的过村公路上。三旗村的5位车祸目击者告诉记者，3月9日下午5点40分左右，三旗村附近的索家庄某幼儿园的面包车在三旗村掉头，准备让三旗村孩子下车。这时，一辆运钞车由东向西，快速驶来，它显然想要超过前面的幼儿接送车，但接送车突然掉头，运钞车刹车不及，就迎头撞了上去，面包车马上被撞翻了。

　　一位目击者这样描述了当时的状况：“我看到一个小娃的身子被压在车下，头露了出来，我赶紧用手将孩子的头扶住，用另一只手去掀车，我看见孩子满脸是血。”

　　得知村外的公路上发生了车祸，三旗村的村民纷纷赶来救人。参与救人的该村63岁老人金玉智说，许多村民都赶了过来，最后在大家一起努力下，才救出受伤的孩子们。虽然孩子们最终都被安全送进了医院，但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村民们还是对车上经警的行为耿耿于怀。

　　一些参与抢救受伤儿童的村民气愤地告诉记者，车上的经警把运钞车停下后，就拿着枪械和警棍围在车旁，只知道护钱，根本不管哭喊声一片的受伤儿童。村民金卫星说：“村民将车掀起救出孩子后，没有车送，好多村民在路上拦车，经警竟没反应。”还有十余位村民给记者签字证明：运钞车车内人员没有参与抢救受伤儿童。

　　但户县农村信用联社和肇事运钞车的经警却对村民的指责矢口否认。户县农村信用联社一位张姓领导曾经对媒体宣称，据他们调查，当时车上共有五名经警，车祸发生后，两名经警在护卫钱款，另外三人则积极地抢救了受伤儿童。而肇事车中有三名经警却表示，他们五个人都参加了救伤行动。

　　为了搞清情况，记者打电话向户县农村信用合作社办公室的李主任求证。李主任把之前的说法全盘否认，他告诉记者：“以前的报道可能都有点失实。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车上共有五名押运人员，出事以后，其中一名负责护款，而其余四个人都参加了对伤者的救助，他们主动配合过往车辆，把受伤的孩子送进了医院。”

　　车祸以后，关于经警“护款不救人”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许多群众认为：经警有护款的责任在身，即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于理”，经警还是应该忠于职守，尽好自己护款的义务。但是，在一群无辜受伤的孩子面前，经警也应该“于情”地主动救人。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王大为教授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经警先救人还是先护钱存在着一个利益选择的问题：“伤者大都是学龄前儿童，这就关系到一个未成年人的保护问题。从这个意义来讲，经警应该优先考虑救助受伤的孩子。生命毕竟是无价的，而救助时间的延误也许就会错失了抢救生命的时机。更何况，孩子的身体条件尤其脆弱，经不起耽搁。但从经警的职责来看，他们则应该尽力护款，保证公家财物不受损失。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利益的取舍问题，究竟是尽经警的责任，还是尽一个一般社会人的义务，在我看来，在两者之间舍弃任何一项都是不理想的。我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故，经警们不妨这样解决问题：一方面看护钱物，保护现场；另一方面，马上拨打110求助。而像户县的情况，当时有好几个经警在场，那么大家就可以分头行动，护钱和救人两不误。”

　　农村信用社：四万元紧急补救

　　一方是载着五个经警的运钞车，一方是装着放学回家的孩子的小面包车。但值得注意的是，事故发生不久，户县农村信用联社成了关注的焦点。人们所关注的不仅有经警是否只护钱不救人的问题，还有事故原因。

　　事故发生后的一天，户县交警大队向媒体公布了事故原因。据处理事故的负责人张鹤介绍，造成车祸的另一方面原因是运钞车超速行驶，导致刹车不及。张鹤告诉记者：“两车相撞在户祖路，而交通部门曾经规定，在户祖路行驶，最高车速不能超过每小时60公里，而且汽车经过村庄时，应该减速行驶。但是运钞车司机汪某在笔录时写道，当时运钞车的车速大约是每小时70—80公里。”跟车的经警范俊骁回忆说：“我们的车速应该有80—100公里，过村庄时也没减速。”张鹤认为，超速行驶与这起车祸有莫大的关联。

　　张鹤还提到了引起车祸的另一个原因——幼儿园接送车超载。交警队一名警官告诉记者：“幼儿园的那辆面包车只有6个座位，但是里面却挤进了14个孩子，一个老师，一个司机，共16个人。不能否认，超载也是导致事故发生的一个重要原因。”

　　虽然事故双方都有一定的责任，但是户县农村信用联社还是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3月9日，事故发生当天，信用联社的4名负责人迅速赶到医院探望受伤儿童，并承诺一切费用由他们负责，第二天，联社就将4万元现金交给了医院。

　　农村信用联社的态度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起到了十分积极的作用。3月15日，户县交警大队对事故责任做出了最后判定，宣布事故双方各负一半责任。虽然还是承担了一半责任，但是信用社方面已经从车祸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李主任对记者说：“对于这次车祸，我们主动承担了责任，先前的那4万元完全是自愿捐献，主要是考虑到要把孩子们的病看好。我觉得，该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

　　在随后的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当时遭受纷纷议论的几名经警已经正常上班，而人们的注意力已从信用社转移到了那家幼儿园。

　　幼儿园：资金不足的无奈

　　因为幼儿园接送车的超载也是造成事故的一个原因，于是就有不少人提出，应该对幼儿园好好整顿一下。可是，相关部门在对幼儿园进一步调查了解以后，却惊奇地发现，索家庄的这家幼儿园并没有到相关部门办理手续，是一家“黑户”幼儿园。

　　消息传出来以后，人们开始将车祸事件的关注重心落到了幼儿园那里。人们纷纷谴责幼儿园不负责任，同时惋惜家长们的粗心大意。但是，受伤孩子的家长却并不完全这样看事情。

　　在采访中，记者感觉到，一提到幼儿园的园长杨老师，家长们总是以各种理由绕开话题。记者问张思遥的父亲，是否考虑过向杨老师提出赔偿，他回答说，现在只是一心想着给孩子治病，没有心情想那么多，末了还加了一句：“事情是在幼儿园外面发生的，杨老师也没办法。”金鑫的妈妈告诉记者，杨老师经常来病房看望孩子。记者问她能否帮助联系上杨老师时，她却说手机没电了，以后再聊。在记者的一再追问下，金鑫的爸爸才告诉记者，其实平时大家都觉得杨老师不错。金鑫爸爸说：“选这家幼儿园主要是因为它近，而且以前把孩子送去的邻居都说这里不错。”

　　当地多名知情者向记者介绍了这家幼儿园的情况：幼儿园设在索家庄的逸夫小学内，基本设施还不错。幼儿园里有60多个不同年龄的孩子，根据年龄不同，杨老师为他们分了班。除了杨老师以外，幼儿园还有一名教师，杨老师的弟弟也偶尔在幼儿园帮忙。

　　几经周折，记者终于联系上了杨老师，这些天，她也躺在医院接受治疗。说起幼儿园发生的这起车祸，杨老师心情沉重。她告诉记者，从去年9月1日开始，她开办了这个幼儿园。起初，幼儿园只有10来个孩子，后来临近的许多孩子都被吸引过来，人数渐渐增加到了近70个。为了照顾好这些孩子，她前后花了大约两万元，为幼儿园添置了玩具、电子琴、电视机、音响、桌椅等。考虑到好多孩子都是邻村的，上学不方便，所以她又花钱买了面包车。

　　“既然你为幼儿园花了那么多钱，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教育局注册登记呢？”记者不禁问道。“幼儿园是我一个人出钱办的，资金一直很紧张。”杨老师无奈地回答，“到教育局注册登记也是要钱的，办证大概要花180元，还要交押金500元。之前，我已经在幼儿园投了那么多钱，又要拿出六七百块钱，我就把办登记的事耽搁了下来。其实，买这么一辆面包车也是因为缺钱。我也知道，六个座位的面包车是小了点，但手上钱紧，只好买一辆小的，雇司机也得花上一笔不小的钱，我想省点钱，就叫来自己的弟弟帮着开车。原本以为，现在先艰苦一点熬过去，以后收入增加了，幼儿园的设施还可以改善，哪里知道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我现在最担心我弟弟，是我叫他来开车的。他现在还没满18岁呢。现在，他人还被关在公安局，我们一家人都急得不得了。”

　　这场车祸，于杨老师而言，有如晴天霹雳。“建设中”的幼儿园被查封了，憧憬中的未来也变得模糊一片，杨老师很后悔当初没先把幼儿园注册的事给办了：“其实，我原本准备3月10日就去登记的。10日有个幼儿园教师的例会，在那里可以见到教育局的人。我都把表格填好了，把钱也准备好了，没想到偏偏在9日就出事了。现在，我起码要赔偿两万。想想真是后悔。我妈听说我出事以后大哭了一场，她担心我没吃过什么苦，现在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户县教育局：农村幼儿教育漏洞怎样填补？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户县农村的大部分孩子都上村子里面的“私人幼儿园”。据当地居民介绍，送孩子上这样的幼儿园，一个是图近，方便；一个是图便宜，“镇上的大幼儿园每个孩子一个月收120块钱，村子里面的幼儿园才收60元”。但很多家长表示，主要还是因为村子里的幼儿园近，把孩子送到县里、镇上的大幼儿园太不方便了。

　　“由于教育经费投入不足，在农村中普遍存在幼儿教育跟不上需要的问题。”户县教育局王建博局长说，“所以教育局鼓励民办幼儿园，在农村幼儿教育这一块中，我们准备以民办幼儿园为主。民办幼儿园虽然可以缓解一时的燃眉之急，但是却又带来了管理上的难题。”王局长告诉记者：“对于农村中未办理注册的幼儿园，以往都是由各乡镇教育组负责监管，由于地点太分散，很难管理好。许多园长推说是他们是村办幼儿园，说他们只接受村干部的管理，其实，村里也没有真正参与管理。这些民办幼儿园中可能有一些条件还不错，但是从总体上来看，问题不少，管理上混乱。”

　　从3月10日起，针对学龄前儿童教育安全的问题，户县教育局开始做一项调查。在全县幼儿园的291所幼儿园中(包括小学附属学前班、独立公办、村办幼儿园)，无证幼儿园竟然高达103所。在教育局的督促下，40所小型无证幼儿园已经关闭。其他接收幼儿20名以上的，条件设施达到基本要求的无证幼儿园正在教育局的监督下补办手续。

　　虽然户县有关方面对农村幼儿园进行了大力整顿，但是，农村幼儿教育还是存在着不少问题，眼下还难以解决。王局长告诉记者，户县教育局决定发展小学附设幼儿园，争取让每所小学都建立一个附属幼儿园，一来增加了幼儿园数量，二来能保证幼儿教育的质量。以后老百姓都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的孩子送进这些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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