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李京华、齐珊／北京报道

　　培养人独立思考，用自己的语言说话，比教人一些说话技巧更为可贵

　　4年前，曹瑞芳在北京创建了中国第一家培训“当众讲话”能力的学校，这位辞去处长职务的女性说:“羞于当众讲话是中国人中普遍存在的现象，我要培养学生在任何场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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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自如表达的能力。”

　　在过去的4年里，这所名为“大钊培训中心”的学校以表达自我意志、提升语言交流效率为主旨，越来越受到社会关注。从开始时一间平房中20多人的周末班，到今天一个月就有4个班同时开课，学校培养了近百期3000多人。

　　这种培训“当众讲话”能力的学校之所以有市场，中国人民大学人文学院的杨惠琳教授一语道破:“中国人长期缺少独立说话的机会。”

　　“说话是我的权利”

　　小田，北京一家科研所的年轻干部，被单位推选为社区人大代表的候选人。这可难坏了一向见了陌生人就紧张、不敢讲话的她。然而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在大钊素质培训中心的“当众讲话班”里明白了“说话是我的权利”。

　　不久后，她就以一场“爱心、耐心、热心”为主题的精彩竞职演说，赢得了社区居民的欢迎，被选为西城区人大代表。“当众说话改变了我的人生际遇。”她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第一次当选人大代表的小田告诉记者:“以前以为人大代表就是要会写议案，现在觉得更重要的是能够深入到老百姓当中去捕捉热点和难点问题，然后在各种场合把问题清楚地阐述出来，引起更多人的关注。”

　　“现在的代表可不像以前那样，领导在上面吆喝什么，我们就在下面附和什么。人大代表也要向政府提出一些比较尖锐的问题。”她说。

　　民主的进步，对人大代表的说话艺术提出了新的要求。说话要有吸引力，才能使人印象深刻，才能引起领导和各界的重视。说话艺术的提升对更好的行使人大代表的参政议政的权力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小田认为，作为人大代表，如果在会上不能把了解到的问题很清晰很有影响力地说出来，别人就不会感觉到你这个问题有多重要。小田说：“人大代表是老百姓的代言人，怎么才能把这个言代好，这也要靠讲话水平。”

　　“当众说话”孕育现代文明

　　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大多数时候，追求含蓄、委婉的审美标准，崇尚内修而不太肯定咄咄逼人的雄辩。子曰：“巧言令色，鲜仁矣。”一个能在公共场合侃侃而谈的人往往会被看成是夸夸其谈的代表。

　　现代历史上从“反右”到“文革”一系列的政治斗争，更使国人坚信“言多必失”的古训，个人的生活空间乃至话语权利也曾被政治极端地压缩。

　　但是，自上个世纪70年代末以来，崇尚开放和外向的现代文明价值观渐渐风行中国，独立表达自我的愿望成为了时代的呼声。

　　杨惠琳教授认为，如果某种特定语言表达方式对人的统治时期过长，那么，人们的说话方式就会趋于一致，使用的词汇也基本相同，这样说话就没有了任何意义，不过是一种符号，不代表任何思想。

　　杨教授认为，如果一个民族只有一种表达方式，那就等于没有了本民族的表达方式，毒害是非常大的。

　　“培养人独立思考，用自己的语言说话，比教人一些说话技巧更为可贵。”杨教授说，“我们应当通过这种方式把中国文化的活力重新激发出来。这就好比大钊的课程之所以会奏效，也是因为学员们本身已经具有了某种潜质。”

　　邹丽丽就是这样的一位。她是一位医术精湛的妇产科医生，因为性格内向怯弱，不敢与别人对视，坐公共汽车时从来都是把脸冲着窗户。一次，在公共汽车上，她发现钱包被偷了，可出于惧怕成为全车人注视的焦点，硬是一声没吭，生生地把到嘴边的话咽回肚里。

　　就是这样一个学员，经过了几个月的“当众讲话班”训练，不仅解开了胆怯的心结，还第一个站出来，与拖欠自己工资的单位据理力争，将被拖欠两个月的工资争了回来。

　　在“大钊”的课堂里曾经有一位“撒气儿夫人”。王女士是城建集团的一名普通干部，在机关工作的她最头疼处理纷繁复杂的人际关系。因为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她总是把单位里不顺心的事憋屈在心里，日积月累养成了上班受气、回家撒气的习惯。备受其害的无奈丈夫，送了个“撒气儿夫人”的绰号给她。

　　在大钊的课堂里，“撒气儿夫人”终于找到了一吐为快的感觉，经过老师和同学的帮助，如今不仅工作顺心了很多，家庭也恢复了往日的和睦。

　　弱势群体需要提高讲话能力

　　在“大钊”培训班的受训学员中，80%是30岁左右的年轻人，80%拥有本科以上学历，60%来自政府、事业单位或外资民营企业。不难看出，在城市改革中，高学历、高素质、高职位的新利益群体，拥有较强的发言权。

　　但反观城乡二元壁垒的另一端，不少农民还缺乏或没有发言权，不能形成有效的对话力量。这样的情况同样出现在城市下岗工人和到城市务工经商的外来人员身上。弱势群体提高讲话能力的要求也越来越强烈。

　　近日，在北京昌平区的一所农家女实用技能培训学校里，《瞭望东方周刊》看到来自云南、四川等地的辍学女童们在上一种叫做社会性别意识的课程。她们每四五个人分成一个小组，被鼓励着讲述自己的故事，练习当众说话，培养参与意识。

　　学校理事长谢丽华说：“从贫困地区来的女孩最大的问题就是有社会、文化给她们带来的自卑心理。她们长年生活在斥责、否定的声音中，在这里我们就是要给她们鼓励的声音。”

　　社会性别意识的培训就是帮助农家女们由被动变为主动，由自卑变为自信。“告诉她们，她们不是天生这样的，社会、文化、观念、经济发展的阶段性，使她们变成这样了。她们应该是和男人、和城里的女人是一样的。”

　　独立表达自我成为时代呼声

　　这场“当众讲话”潮流正越来越受到关注。

　　它逐渐打破着中国的一种现实：不要说维权，就是用自己的语言说话，也逐渐成了一种危机。学术论文千篇一律，领导讲话千人一面，就是电视台播出的随机采访，从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地域不同职业的人嘴里，也能蹦出一串串几乎相同的表达。

　　近年来，在北京的许多社会培训班中，当众讲话的训练已经成为必修课程。北京一些报刊媒体中，也不时出现这类内容的广告。在书店里，有关当众讲话、与人沟通、自我表现等内容的书籍销路更是一路看好。

　　面对日益开放的社会，中国人害羞、腼腆、不善在众人面前表现的性格特点，正受到极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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