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洁瑶

　　鲁德义，不是鲁班的子孙，却有着鲁班似的一双巧手，20多年来他打造了近500个舞台布景。在那一个个特定的 空间布局，灯光和演员聚聚散散，拨动观众心弦；轰隆的掌声响彻，泪光混和熠熠星光——台前的喝彩尽归演员，负责制景搭 台的鲁德义为他人作嫁衣裳，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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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台上的幕后巨人

　　“《梁祝》的舞台整个变成了一个森林。虽然演艺学院的舞台很浅，但布景令它深得不得了，观众还以为它是无底的 呢！

　　“《城寨风情》最妙的地方是放弃文化中心的大幕，改用一间间立体模型屋造成的屏风吊上吊下。场面好壮观！屏风 升起十足一幢幢大厦飞上天。每一间屋，都是我亲手画的喔！

　　“《人间有情》讲梁苏记的历史，下雨规模是舞台史上最大的。一般只是小范围内下雨，我却在舞台的后面、中间、 前面同时造了雨景；雨也分毛毛雨、微雨和倾盆大雨。我用水压泵把水泵上台顶，在台底弄个大水池收集雨水，再把水泵上去 ，循环不断。漏水？不怕。舞台上太多电线了，我所有的布景都是防火的。

　　“《烟雨红船》的红船非常大，霸占了我整个工场。那时，陈宝珠要来厂排戏，前一天，大雨落个不停；我真怕她取 消行程。我不信神信佛，那晚也找来一个大香炉，准备一只乳猪拜神。陈宝珠本身真有些运，雨落了一整夜，第二日她来，天 竟放晴了。陈宝珠啦，刘嘉玲啦，梁家辉啦等等，还有好多记者，70多人浩浩荡荡来到，好犀利……”

　　台前一个故事，台后无尽情节。跟鲁德义讲舞台制作，一千零一夜也不够，因为过去21年，本地剧场演出7成以上 的布景出自他手；资深舞台设计师何应丰8成设计由他制作，戏剧大师钟景辉和卢景文都盛赞他的手工了得，话剧、歌剧的大 型制作，十、九由他包办；所以“鲁师傅”三字在本地剧坛无人不晓。

　　越大型的布景，鲁师傅越觉得“过瘾”，因为用脑多，有挑战性。“硬的东西，例如建筑、机动旋转，只要你想得出 ，我一定有办法做到。但软的，却不是我的专长。”像当年承接了《德龄与慈禧》的布景，资深舞台设计师何应丰指定罗伞要 有凸出的金线龙刺绣。惯执刀斧、画笔的鲁师傅被绣花针难倒了，想在香港购买现货，也遍寻不获。最后，还是在北京一个公 园的门前找到目标，再按公园守门人的指引买成。

　　巨人后的巨人

　　因为本地人工和材料涨价，为了减轻成本，5年前鲁师傅把在火炭的工场搬上深圳，仍然服务香港艺坛。造布景时旺 时淡，没有稳定收入，这么多年，鲁师傅已被欠账超过100万。

　　“哗！(布景)都是我造出来的，那种满足感，钱也买不到。金融风暴后，演艺团体被人削资，人家钱不够，我贴一 点出来，造好舞台效果嘛。”鲁师傅大声抗辩。

　　“你满足就够了！我们要生活，两个女儿还要读书。二十几年来出外旅行，都只是我一人带着两个女。你在哪儿？” 星星之火，愈烧愈旺。

　　“不是跟你们去过澳门吗？”为人父者在强辩。

　　“你连两个女儿读哪间学校也不知道……”20多年来，鲁师傅的生活除了布景制作，还是布景制作。最近，他返港 做白内障手术，也是由深圳工场直奔医院，手术一完，即赶回工场，连到旺角家中歇歇，也怕误了时间。太太提醒他戴眼镜遮 挡阳光，提醒他戒口，提醒他饮凉茶，他听一半做一半。太太一篮子投诉不无道理，鲁师傅早已投降，笑嘻嘻望着老婆大人。 看见鲁师傅的笑，太太想起老公结婚时的情趣——是一帖及时的清补凉：

　　“结婚时，一屋子家具都是他亲手造的，我的衫也是他造的。他会突然间变包糖放在你面前；他还会洗衫、煮饭，真 是一个顶好的上海男人。”说着，鲁太浮现了年轻时的娇俏，看当年的浪漫小伙子都已60了，“现在，轮到我帮他捱吧！”

　　“你在家中搞掂一切，我才无后顾之忧，将所有心机放落工场。”鲁师傅忽然一句，太太摇摇头，没好气地一笑。虽 然鲁师傅在深圳工场多过在香港，但太太始终是他的精神领袖，在深圳的办公室，鲁师傅将太太的特写放大，足有5英尺乘2 .5英尺，占去了办公桌正面的半幅墙。

　　心血堆填都无计

　　鲁师傅制作的布景，出名手工一流，美术底子帮他不少。他未修过美术课，但爱绘画，年轻时在上海，便常帮人画毛 泽东像。1979年移居香港，做过油漆、塑料工人；曾在弥敦道上卖过地摊画，也画过旗袍、T恤。后来，由朋友介绍造布 景。“舞台布景比画布宽广得多，不但要懂艺术、绘画，了解材料性质以及颜色对灯光的反应，还要知不少建筑，要懂怎样便 宜、简单而能制作出真实、安全的场景。”造布景趣味盎然，鲁德义1983年成立了个人公司，自此“泥足深陷”。

　　去年SARS期间许多表演被取消，他也遭到滑铁卢，幸好，到了下半年，在海南岛举行的世界小姐选举及番禺夜间 野生动物园的布景制作救了他一命，也让他重燃万丈雄心，开拓神州：“香港地区花50万在舞台制作，已经好大好贵，但番 禺夜间野生动物园用了200余万，世界小姐选举也做了90多万；中国做的，都是大制作。”

　　无论布景多么“豪装”，多么费煞思量才诞生，剧终，人散，布景都逃不过运去垃圾堆填区的命运。

　　“我有一种心态：哎呀！(节目)终于平平安安结束了，无意外发生，心里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鲁师傅笑说 。沉默半晌，又道：“心里好难受，每一个窗，每一件小装饰，我都想过如何造得好，怎样才逼真。一下子就拆走，变了垃圾 扔掉，怪可惜的。”

　　鲁师傅双手像变魔法，一时宏伟宫殿，一时陋屋寒鸦，一时画栋雕梁，幻化无常，光辉总不留痕。

　　“每一个台我都花过心思，有自己的回忆，剧团也有它们的回忆。到了年纪大，拿出来，回忆一下这则怎样想出来， 那则怎样处理，相信会好好回味，好开心。”

　　电梯楼的心愿

　　我以前卖地摊画，一人赚十人的钱，买了一层唐楼，想让老婆和女儿住得舒舒服服。我最终的愿望是让她们住电梯楼 ，但一直都做不到，一阵要在火炭买工厂，一阵要在深圳买地建厂；几年前，艺发局资助我出书，刊载了100台我制作的布 景，人家以为我身家无一亿也有8000万……那是纸上风光，现在她们住的仍是那幢唐楼，日日爬5层楼梯。两个女儿慢慢 长大，问过我：人家都住电梯楼，爸爸怎么没有能力买呢？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大的遗憾。我希望能为她俩存点钱，好让她们不 用像我一样这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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