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民时节-谭伯牛

　　什么是名教？名教之名，大约相当于今日所说的意识形态，即利用集体历史、个体经验以及因果逻辑总结出一些理念 、原则，并以此直接或间接的对现实生活进行规束。欲达到规束的目的，除了刑罚等强制性手段，也要使用一些宣传推广的手 段；名教之教，就是宣传推广。那么，所谓“名教”，就是政治思想宣传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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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清咸丰、同治年间，曾国藩幕府不但是东南地区军事和财政的指挥中心，也是程朱理学的宣传中心，不如此的话， 将不足以“转移天下风气”。因此，入幕之宾，既有军事、经济方面的专才，亦不乏大量政工干部。其中佼佼者，乃有“三圣 七贤”的品题；不过，这些人事，暂且按下不表，今天只讲一讲幕客杨长年的“不动心”。

　　杨长年，安徽池州人。他在曾幕的理学家排行榜上进不了前十，但是，他写的《不动心说》，却让我们在百余年之后 还忍不住吟诵一番。其中警句云：

　　“置之二八佳人之侧、鸿炉大鼎之旁，此心皆可不动”；

　　据说，纯阳真人吕洞宾写了一句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说的就是女色可怕，有如利剑。杨先生却说 ，二八佳人牌宝剑放在我边上，我不会动心，不会受伤。鸿炉大鼎，热不可当，杨先生却说，如果让我靠近，我不怕，因为我 不动心。

　　常人多好女色而惧烫伤，杨长年他怎么就不动心呢？他说：因为我修的是正心诚意之道，不仅修了，还已修成正果。 看来，这种道行集柳下惠、孙悟空的优良品德于一体，说来只应天上有，红尘无处著此人。

　　不过，宣传有优劣之分，修道也有高下之别。杨长年这种无赖标榜，实在缺乏技巧，适合自慰，而不足以感染读者。 此文的第一个读者，与杨同幕为客的李鸿裔，便受不了这种低级趣味，大笔一挥，在文后题诗一首：

　　“二八佳人侧，鸿炉大鼎旁，此心皆不动，只要见中堂”；

　　凭什么李鸿裔断定杨长年的心事就是“只要见中堂”呢？因为，只有多见几次中堂，才有可能睡在二八佳人之侧，才 有机会接近红得发紫的名利场，才有条件进行“动心”实验的社会学研究。

　　杨文李诗，曾国藩都看到了。立召李至，正色道：

　　“小李，你晓得什么叫作‘名教’么？”

　　鸿裔一听：不得了，要责备我的轻率了。故低头不语。孰料曾国藩微微一笑，缓缓道：

　　“莫慌，莫慌。我告诉你，所谓‘名教’，就是他们以道学为‘名’，我顺水推舟，以此为‘教’而已。只是，这层 意思，却不便说破。不说破，两得其宜，说破了，两败俱伤。以后，你就别管这些名不名、教不教的闲事，安心做好本职工作 就够了”；

　　闻言，李鸿裔恍然大悟，唯唯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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