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宁，我顺路拜访83岁高龄的贺祥麟。1945年他毕业于西南联合大学外语系，1956年起任广西师范大学
教授，是广西第一个在大学开设外国文学课程的人。
早已经闻说此公是当地之文化领袖，性格耿直，快言快语。果不其然，在他家中等候时，只见一个头发尽白，精神矍
铄的老人，怒气冲冲地走下楼来，嘴里念叨有词。原来他虽然退休，却还在负责某个文化部门的工作。他因为一个女性领导利
用职权，左右选举，而
对从未谋面的我大发牢骚：“女人坏起来，可真是坏透了！”仿佛在痛斥麦克白的夫人。
我献计说：她既然利用职权，那您可以利用媒体的力量，派《南国早报》的记者前去采访她，曝光此事，则可遏制不
良之风。贺老听得如此“计谋”，连连称善，转怒为喜，笑逐颜开地说：我还要加上一句，女人好起来，真是好得不得了啊。
我们啼笑皆非。
那一次，听到贺祥麟回忆在西南联大上学的情形。1940年，日本飞机轰炸昆明。联大的教授因为物价上涨，通货
膨胀，生活十分困窘。当时的闻一多先生，每天早上在联大授课，下午在中学兼课，晚上批改了学生作业后，半夜还要为别人
刻图章卖钱。而吴晗先生因为妻子久病，债台高筑，他于1946年4月写报告给校长梅贻琦，向学校借款，又以自己的16
大书箱变卖还债。而贺祥麟在昆明最繁华的正义路一家拍卖行闲逛，居然看到了法文专业的首席教授拿了师母的游泳衣去卖，
因为震惊与不忍，他转身逃开了。
联大教授不乏“奇人”，讲解《红楼梦》的教授刘文典性格狷狂，人尽皆知。有一次飞机轰炸，刘文典在躲警报时遇
到沈从文。他本来就非常自大，认为沈从文学历低，又主张新文学，更使他看不起，于是他倨傲地问沈从文：“我躲警报，是
为了保存中国文化，你来躲警报，又是为了什么呢？”沈从文极为尴尬，一时无言以对。
虽然追忆往事，贺祥麟却不忘针砭时弊。校长梅贻琦有名言说：“大学，大学，非大楼之谓也，乃大师之谓也。”贺
祥麟深以为然。联大就连凡夫走卒都可听旁课，而当下大学听课都有限制，收费甚高，却并不重视素质。讲到一流大学的建设
，他认为现在大学恐怕难与当年联大相当。联大一个系只有一个主任，没有副主任，没有辅导员，但是管理得井井有条，他遗
憾于现在的机构繁冗，勾心斗角。
他老当益壮，对看不过的事情，总是直言相向。据说，当地的媒体对他又敬又怕，因为他总是不断给他们写信，挑出
许多的错别字，虽高龄而孜孜不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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