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警酒后肇事撞死人 贿赂交警逍遥法外

　　一起酒后驾车致人死亡的交通肇事案件，竟然出现了三份内容不一的责任认定书，处理事故的负责人拿到红包后，肇事者逍遥法外，保险金也随之流失……

　　揭开“狸猫换太子”的内幕

　　古城扬州，如今以车代步已成为一种时尚。然而，交通事故的频发，又成为大家关注

的一个新的热点。

　　江苏省扬州市人民检察院侦查监督部门曾在市公安局《2002年全市社会治安情况报告》中发现这样的线索，报告说，2002年，扬州市区共发生交通事故698起，死亡49人，伤169人……

　　一年里死伤多人可不是个小数目，可是根据掌握的情况，每年提请批准逮捕的交通肇事案件却寥寥无几。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二条第一款明确规定：死亡一人或重伤三人以上，负事故全部或者主要责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人民检察院对公安机关的刑事立案活动实施监督，是法律赋予检察院的一项重要职权。根据上述情况，检察官决定变坐堂办案的静态监督为主动出击的动态监督。

　　一场特殊的较量拉开了序幕……

　　调研查出案中有案

　　仅仅从公安提供的案件卷宗来看，手续齐全，程序合法。交警部门与保险公司是业务联系单位，未作刑事处罚的交通肇事案件是否在保险公司作了理赔？事故理赔情况引起了检察官的注意。

　　果然，一位保险公司工作人员向检察官流露出他对交警部门的无奈：他们是我们保险公司的大客户啊，怀疑有不符合理赔条件的，照样将保险金如数给他们。当然，从他们“纸”上是看不出破绽的，一些事故明明是司机饮酒后肇事，他们往往也不在文书上认定,我们这叫舍小保大啊！

　　执法工作需要在细微之处发现问题。很快，检察官制定出详细的调查方案。先以撰写调研文章的名义，要求交警支队提供2001-2003年5月市区死亡1人，重伤3人以上的负全部或主要责任的交通肇事案件的相关资料；同时从交警支队调取12本卷宗，当然，其中包括了从保险公司掌握的可疑案件。结果发现，在他们提供的肇事者名单中没有检察官正在关注的案件，这使得检察官心存疑虑。在对已掌握的信息作进一步分析后，一起交通肇事案件初见端倪。

　　李智慧，男，40岁，扬州市地税部门公务员，于2002年11月22日晚9：30分左右，驾驶小型客车将徐姓老汉撞倒致死，李智慧负事故的全部责任。

　　可作为1985年就获得驾驶证的本地司机，道路对李智慧而言应该是“轻车熟路”，即使是施工路段，他也理应会减速，为何还是撞得受害人“当场死亡”？而撞死人后，又为何仅作吊销执照的行政处罚，而没有受到刑事追究？开始时，公安方面不提供此案材料，是工作疏忽还是故意瞒报？看来，这起看似简单的交通事故，可能存在更大的隐情。

　　事故科长马脚初露

　　李智慧撞人案的事故责任认定书原稿中有“李智慧饮酒后驾驶灯光不符合要求的机动车辆且上路超速行驶”的记载，而最后正式定稿的责任认定书却没有“饮酒后”及“超速”等字，是被谁删除的呢？修改稿又在什么地方？仔细审查卷宗材料还发现，承办人在《道路交通事故报案立案登记表》办案人员意见一栏中写明：“请予立案”；而作为负责扬州市区交通事故处理的副科长凌茹却在“领导批示”栏中签署了“该事故为施工路段”。然而案卷中无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该肇事路段为“施工路段”，凌茹为什么无中生有签署该意见？再有，本案承办人也在责任认定书的文稿中作了表述，但它的凭据是什么呢？

　　检察官进入了调查取证阶段。死者亲属反映：当时在现场发现司机“满嘴酒气”，他们手中持有的未加盖公章的责任认定书有“饮酒后”的认定。再察看现场并走访市政部门，确定出事地点根本不是“施工路段”，而附近一位看门老头至今还能记得，当晚“那个人开车飞快，‘砰’一声把人撞出老远……”

　　检察官巧妙提取了《扬州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书》，结论为肇事者李智慧的血液中检出乙醇。检察官再从责任认定书入手，发现该局责任认定书上有明显的笔迹删改、添加痕迹，经笔迹鉴定，确是凌茹所为。科学的鉴定更增强了检察官对此案立案监督的信心。

　　检察长果断决定，将此案指定仪征市检察院管辖，异地管辖能切断犯罪嫌疑人与外界的联系，减少干扰。

　　检察官兵分几路分别将李智慧、凌茹及本案承办人传真到位。

　　喜宴过后惨剧顿生

　　2002年11月22日晚。

　　扬州城里繁华路段的美食街一酒家高朋满座，喜气洋洋，热闹非凡,原来，酒家娄老板的表妹今天出嫁。

　　来宾中有一个娄老板的好朋友叫李智慧，税务系统的公务员，今天也是来沾沾喜气的。

　　宴散人去，娄老板忙着将从香港远道而来的亲戚安排到宾馆去，想起附近还有一拨亲戚需要送回家，面包车是现成的，只是到哪里找司机呢？

　　娄老板突然想起：差点忘了，这个“税官”也是持有驾照的啊！

　　“来，帮个忙！”娄老板隔着人群向李智慧招呼着，“帮忙送一下住在附近的亲戚！”李智慧接过汽车钥匙，刚打开车门，一个酒嗝上来，他赶紧扶住方向盘，定了定神，招呼着客人上车。

　　也许是因为顺利地将客人送到了家，更是因为酒精在体内发生了作用，在回来的路上，李智慧有了一种飘飘如飞的感觉，他自己也不知道脚下的油门比平时多踩了多少！

　　此时，一场悲剧正悄然而至……

　　当徐老汉从家门口的“老树根”浴室一身轻松地洗完澡出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踏上的是李智慧给他设下的不归路。

　　徐老汉的家人和附近的村民听说这个噩耗，奔着跑到肇事地点，悲切地哭喊着亡者的名字，他们不敢相信生死就是这样一步之遥！

　　悲痛之时，他们发现司机满口酒气！

　　肇事的面包车上有扬州某高校的字样，死者家属尽管不完全懂法，但对这个“高校司机”酒后驾车极为愤慨！

　　李智慧也吓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血淋淋的场面。他当然不敢说出自己是税务干部，他知道，一但说出来，这个“金饭碗”肯定保不住了。对方既然误以为自己是“高校司机”，那就将计就计吧，说不定还可以来个“金蝉脱壳”呐！

　　红包击中事故科长

　　娄老板听说此事后，大吃一惊，但因忙着在北京开设分店，匆忙中将此事委托给了代理人倪匀。

　　且说这个倪匀，1987年法律专业毕业之后参加工作，曾经在法庭上代理过若干民事案件和刑事案件，后来丢下法律工作不做，做起了酒水生意。在娄老板的眼里，倪匀是个头脑活络、见多识广的人物，更重要的，他与公安交警部门的人混得熟，懂得处理类似事务的关键。

　　于是，作为掮客的倪匀游说于死者家属与事故处理部门之间，当然，他忘不了这个事情的核心人物——事故处理科负责人凌茹。

　　凌茹，这个走马上任14个月的事故科副科长，负责处理扬州城区的交通事故。虽然只是个股级小官，却是大权在握。倪匀一共到他家里去过两次，他都不在家。第一次，倪匀从酒家拿走5000元和两条高档香烟，悄悄地将烟放进自己的手提包，又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下1000元，送去了4000元，第二次送去了6000元，凌茹都照单全收。当林妻小心翼翼地将客人送来的钞票交给他，并关照“退给人家”时，凌茹只是一笑了之，心里在暗暗佩服这位打临工的老婆倒是十分廉洁。他怎么舍得将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外快拱手相让？从1984年招聘进公安部门，结束了原来在柴油机厂当翻砂工人的穷苦日子，在40多岁的时候才弄了个一官半职，这个钞票实在是来之不易啊！

　　“你放心，我会处理好。”凌茹对妻子说道，不过，他并不是处理好退钱的事情，而是如何拿了人家的钱，再替人家消灾。他认为，自己算是个“有良心”的人。

　　第二天，当凌茹在交警支队大院里看到倪匀时，微微颔首示意，倪匀明白，娄老板拜托的事情已经基本搞掂了。

　　事故责任认定有三

　　具体负责处理李智慧交通肇事案件的是一个年轻的警察，这也是他刚结束“马路生涯”调到事故科承办的第一起案件。

　　当承办人认真地拟写了责任认定书，并将初稿呈交给科长审批的时候，凌茹眉头一皱：白纸黑字上认定了“饮酒后”，这是个多么刺目的字眼！可是，饮酒的事实不仅有死者家属的证言，更有酒精测试报告印证啊。这可怎么办？凌茹此刻提笔有千斤重，犹豫了片刻，唰唰两下将“饮酒后”三个字删除；再看看，刺眼的字还不止这三个，还有“超速,于是唰唰两下又将“超速”两字删除。

　　小警察第一次承办事故案件，看到自己的上司如此操作，他茫然不知所措。

　　凌茹站起身来，为自己沏上一杯绿茶，鲜嫩的茶叶芽儿在水里翻腾着，正像自己不平静的心。这是仪征产的新茶，想起当年，自己在仪征“广阔天地”时，是多么羡慕城里人的生活啊，现在，不仅当上了城里人，还当上了“管”城里人的科长，多么值得珍惜！妻子原先在工厂工作，虽说下岗了，单位照顾让她在交警支队下面的一个部门谋到了一份临工；女儿就要上高中了，凭自己的工资收入，一家三口的日子还是让人羡慕的。也许妻子的话是对的，碗外的饭吃不得，但谁忍心推掉送上门的银子呢？所以，拿了人家的手软，只好冒这个风险了！

　　凌茹看了看被自己改动过的法律文书，觉得还不到位，又提笔在审批栏中写下了“该路段为施工路段”，这样就不需要上报备案了。尽管他心知肚明，肇事地点压根儿与施工路段不相干，但是为了减轻肇事者的责任，只能这样定了！

　　按照规定，责任认定书必须呈报支队审核方可对外，但凌茹哪里敢将这样的文书提交给领导？所以，凌茹成了这份伪造的法律文书的最后定稿人。

　　而交到死者家属手里的那一份责任认定书，他们绝对不敢隐瞒饮酒的事实。出于心虚，他们在谈赔偿时迁就了对方的金额，也不敢在责任认定书上加盖公章。他们清楚，小老百姓拿到钱后是最可以糊弄的，他们懂啥？随便找个借口都可以把他们打发走。

　　就这样，一起交通肇事案件，被人为地操纵成三份不同的认定：完全虚假的堂而皇之地登上法律的殿堂，肇事者仅被吊销驾照，保险公司72000元的保险金被骗；半真半假的在死者家属手中，善良的村民对事故科还千恩万谢；而真实的却成了谎言，被束之高阁，冷落一旁。

　　就这样，“狸猫”被换成了“太子”。

　　作祟之人落入法网

　　这无疑是一起典型的肇事方为逃避法律惩罚而买通有关责任人徇私舞弊的案件。

　　检察官在找承办人谈话的同时，将凌茹通知到位。一开始他或谦卑友好，或态度蛮横，检察官向他出示被他删改过的责任认定书时，他如梦初醒。

　　凌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当侦查人员到他的住宅搜查时，发现他没有舍得穿的高档皮鞋里塞着这样一些字条：这是某某为某某案件送的。不知道是因为类似的物品太多了呢，还是真的出于“有良心”，期冀日后利用工作的机会“报答”？

　　紧接着，倪匀也被“请”到了仪征。

　　而李智慧，自从出事以后，常常半夜里被噩梦惊醒，每当走到死者生前开的小店前，他都要绕道而行。李智慧被采取强制措施时长舒了一口气，他觉得唯有如此，才对得起死去的老汉，更求得灵魂的慰藉。

　　为了进一步掌握确凿的证据，检察官将所有的可疑案件逐一过堂，发现还有5起交通肇事案件存在着问题。检察院对这些案件都作出了《要求说明不立案理由通知》。反贪局的侦查人员，另外查得凌茹自2002年5月至2003年初，在事故处理过程中，先后六次收受他人贿赂人民币13720元。

　　最后，被告人李智慧犯交通肇事罪、行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缓刑1年；被告人凌茹犯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年6个月，缓刑2年；被告人倪匀犯介绍贿赂罪被判处拘役3个月。昔日常在辩护席上为他人辩护的倪匀在自行辩护时只有四个字：“认罪服法”。  本报专稿/费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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