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岁女孩自幼被养父母收养 苦练钢琴拜琴王为师

　　【周末报报道】 2005年3月18日，成都刘诗昆钢琴艺术中心的演奏大厅内座无虚席。蜚声海内外的著名钢琴演奏家刘诗昆端坐在台上，一名年仅11岁的小女孩向刘诗昆行礼后，坐到钢琴前，弹起了《小奏鸣曲》和《红头绳》。听着听着，刘诗昆满意地眯起了眼睛。这名小女孩叫侯思雨，是“琴王”在66岁时破例收的一名关门弟子。

　　谁人能想到，台上机灵漂亮的侯思雨，家庭却非常贫寒。家人放弃了在老家重庆的

所有，举家来到成都。一家三口与别人合租了一套房子，蜗居在不足15平方米的房间内。“家里一大一小两张破旧的床还是从老家带来的。吃饭的小桌子是花20元买的，已经快散架了。思雨写作业的写字台也只有30元。就是这样，也是我们省吃俭用从嘴边抠下来的。电器一样也没有，家里惟一值钱的就是钢琴了，这是后来一个好心的企业赠送的。我们的换洗衣服现在还是用麻袋装着的！”母亲李绍碧苦笑着向记者介绍他们这个寒酸到不能再寒酸的家。在此后近2小时的时间里，记者听到了侯思雨的一段不寻常的身世，和一个个用心血凝结成的动人故事，渐渐触摸到一个在边缘挣扎的家庭的辛酸与幸福。

　　名字是为了纪念收养的那天

　　侯思雨的出现对于侯家来说是突如其来的。回忆起往事，李绍碧不胜唏嘘。她表示，当时尽管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去承受可能发生的一切，但经济以外的变故，尤其是婚姻关系的变动，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李绍碧清楚地记得，事情发生在1994年9月11日，她与侯天锡结婚12周年纪念日，是一个雨天。在重庆钟表公司工作的她下班回家。“雨已经停了，我路过一座人行天桥时，看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竹篮议论纷纷。竹篮里放着一个用尿布包裹起来的婴儿，婴儿全身长满脓疮，一股臭味扑过来。我本能地想转身，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声音虽然微弱，却揪住了我的心。”动了恻隐之心的李绍碧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婴儿抱回了家。

　　其实李绍碧这么做，心里还有点惴惴不安。“我自己当时有一个名叫侯瀚的儿子，已经11岁了。贸然地捡回这个弃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爱人会不会责备自己。”大概是觉得自己当时的举动有点冲动，李绍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思雨刚抱回家的时候，又瘦又小，两件烂衣服。我在她胸口找到一张烟盒纸，上面写着出生日期：1994年8月27日。”说起女儿，李绍碧的声音中止不住流露出关切与疼爱，“我告诉爱人，捡来了一个女儿，他以为我在开玩笑。”直到看到妻子六神无主的样子时，侯天锡才意识到一切是真的。

　　很快，侯天锡为孩子买了市场上最好的奶粉、最贵的奶瓶以及一些婴儿衣服。他说孩子屁股烂成这样，让李绍碧快点给她洗个澡，不然怕被感染。夫妻俩用盐水将婴儿洗了好几遍，但是婴儿仍旧是哭闹不停。“我们将思雨抱到了重庆中医院。一名老儿科专家看到她伤痕累累，以为我们虐待了孩子，不问青红皂白地就将我们训斥了一顿。当时我心里那个委屈啊……后来老专家知道了事情原委后，叹了口气告诉我们，如果没人全心全意照顾，孩子只有死路一条。”对于这名弃婴，夫妇俩最初的打算是治好她，然后送到福利院。然而老中医的话却让夫妻俩心里为之一动。

　　“我动了收养的念头，他也是。他安慰我说，多一个女儿没什么不好。”李绍碧动情地说，从此这个女孩就成了侯家一名正式的成员。“为了纪念相遇的日子，我和爱人商量着给她起名思雨，并且约定从此以后对她保守身世的秘密。”

　　为户口，十多年夫妻假离婚

　　自从侯思雨正式进入侯家后，侯天锡夫妇就一直在为女儿的户口而奔波。提到孩子的户口问题，李绍碧说想起来自己的心就会疼。她对记者说：“第二天，我爱人就拿着身份证、户口簿和申请领养孩子的证明到有关部门办理手续。原来以为备了案，派出所就会很快给孩子上户口，谁知户籍民警不让上，去计生办，又怀疑小思雨是超生，要罚款。”

　　最后，夫妻俩找到了九龙坡区民政局后，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却明确地告诉他们说，他们不能收养侯思雨，因为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子女。“我一听，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这一拖就是两年，眼看思雨就要上幼儿园了，她的户口问题仍然没有解决。”李绍碧告诉记者，那段时间他们一直在琢磨着怎样才能收养侯思雨。侯天锡想出了一个主意：那些有子女的夫妻因为感情不合而离婚后，没有监护子女的一方再婚后都可以生育一个，为什么自己不能也跟李绍碧假离婚以让女儿有户口呢？

　　对于丈夫这个“骇人”的想法，李绍碧大吃一惊。“当时我以为他在外面已经有了新欢，想抛弃我。毕竟那时他在重庆金店上班，工资很高，活又体面，而我刚刚从重庆市钟表公司下岗。尽管这是惟一有可能给思雨上户口的办法，但我坚决不同意离婚。”尽管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但仍听得出来李绍碧当年的挣扎与彷徨。

　　“1995年12月的一天，我带着女儿去参加同学聚会，一位同学了解情况后也建议我跟爱人假离婚，只有这样才可以使孩子名正言顺地上户口。我左思右想，尽管有一百个不放心，为了女儿最终还是同意了假离婚的提议。”

　　1996年11月5日，他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到民政部门办理了离婚手续，在那被李绍碧的泪水浸润过的离婚协议上，他们达成了这样的秘密“协议”：婚生儿子侯瀚跟着李绍碧生活，养女侯思雨跟侯天锡生活……

　　“我以为这下思雨的户口应该没问题了，谁知道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告诉侯天锡，根据相关文件要求，要收养的话，还得将孩子的情况向社会公布，只有在公示60天之内无人认领的情况下，他才能收养。”李绍碧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意外”了，就这样熬呀熬，在各种申请足足有一尺厚再加上花了万余元的各种费用后，2001年11月3日，小思雨的户口问题终于解决了。

　　就在这时，老天再次给这个不幸的家庭带来了一个意外：李绍碧被医院查出患有子宫癌。“原先我想硬挺着，省下钱给小思雨治病。后来我想自己如果不在了，留下爱人和两个孩子，他们日子会更难过。”说到这里，李绍碧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滴。

　　2003年11月17日，李绍碧做了子宫切除手术。“手术之后，我想自己已经不是完整的女人了，情绪一度很低落，性格也变得忧郁起来。”妻子的忧郁侯天锡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他想起，他们的复婚手续一直拖着没有办。虽然离了婚，但是日子还是一起过，并没有什么改变，两人也都没在意。如果不是李绍碧突然生这场病，谁也不会想起复婚这件事。然而当他对李绍碧提起复婚的事时，她却坚决不同意。“我对他说，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女人了。如果遇到合适的，就让他再找一个吧。”

　　侯天锡想了很久很久，终于，他想到了初恋时的千纸鹤。他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要用一千只千纸鹤重新追求李绍碧，让她重温初恋的浪漫。“每天的早晨，他都在我的病房里放一只千纸鹤。每一个纸鹤上，都写了一句话。”2003年12月25日，李绍碧最终被丈夫打动了，那天，从医院出院后，他们专门打的到重庆渝中区民政局办理了复婚手续。为了节约钱，他们复婚证书上的照片还是用的20年前的老照片。

　　癌症的阴影暂时躲过了，李绍碧的身体却愈发的虚弱。身上的伤口仍然时不时地会隐隐作痛。为了有足够的精神接待记者的采访，李绍碧将时间定在了下午4时，这样她可以在午饭后睡两小时。即便这样，在整个采访过程中，她都是倚靠在小床上，话说多了，声音就显得极疲惫。

　　十年九次大病，家产花费殆尽

　　其实，在侯思雨被抱养来之前，侯家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当时我们夫妻俩都有固定的工作，爱人是国营金店的金匠，收入在重庆算是比较好的。我们俩以前都是农村公社宣传队的，我会跳舞，爱人会玩乐器，平日里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生活得非常幸福充实。唉！要不是思雨的病，我们也能过下去……”说到这里李绍碧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思雨从捡来的那天起，身体就一直很虚弱，十年里，她生了九次大病住进医院：3次肺炎，一次水痘，一次病毒性心肌炎，3次癫痫……每次住院，都要花费数千元甚至上万元。为了给思雨治病，家里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十多万。常常是那边借的债还没有还清，这边又欠下新的债。八年来，我没有添置过一件新的衣服，身上的衣服都是别人送的旧衣服。但我总想不能亏待思雨，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李绍碧哽咽了。

　　女儿三天两头得病，夫妻俩的工资全用作治疗费都不够，只有找亲戚借，但他们的行为让亲朋好友不理解，大家都不愿跟他们交往。父亲侯天锡的大哥甚至和弟弟断绝了关系。

　　“那一晚的情景我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李绍碧说，“2003年6月11日半夜，正在熟睡的侯思雨突然抽搐起来，且满口白沫、翻着白眼、呼吸急促。我急忙呼唤女儿的名字，可是思雨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丈夫从梦中醒来后，也被思雨的症状吓住了，他抱着女儿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边走边呼唤女儿的名字，手足无措。我们渐渐意识到女儿可能被口中的泡沫堵住了呼吸道。丈夫就将思雨放在床上，做人工呼吸，吸去女儿口中和气管中的堵塞物，那些东西都是从女儿胃中泛出的晚餐时吃的牛奶、稀饭。”

　　所幸侯天锡的举动产生了效果，侯思雨重新有了呼吸，并渐渐地苏醒了过来。但是夫妻俩没敢怠慢，连夜将侯思雨送入重庆儿童医院。

　　“当时医生告诉我们，这孩子要是再晚几分钟送来就会没命了。”李绍碧说自己听到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经过抢救后的侯思雨，她的抽搐症状仍然反复发作，有时甚至每5分钟就要发作一次。“我们终于从医生口中得知，思雨患上的是一种罕见的综合性癫痫病，病情相当严重。她脑部的多根神经受到损伤，一旦发病就会出现生命危险，而且很难治愈。”

　　据医生说，患者发病时虽然可以通过注射镇静药物来缓解症状，但长期大量注射这类药物将会使患者的大脑神经受到更大的损害，智力水平下降，甚至有可能造成全身皮肤溃烂，最终死亡……李绍碧瞬间感到了绝望，然而冷静下来后她觉得，“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我们不能眼看着她就这样永远离开我们，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尽自己最大努力去救她。”

　　遵照医生嘱咐，侯思雨每天要服用雾丙酸钠、卡玛西平和妥泰三种药物。一天三次，每月的药费就高达千元。即使这样，女儿的病情仍然不能完全控制住，时不时地还会发作。“开始我们住在一个大杂院当中，每当孩子发病的时候都会又哭又闹。周围的邻居和亲戚一开始就反对我们收养思雨，所以听到孩子的哭声就会骂。我只好和爱人轮流将思雨整夜地抱在怀里安抚她，让她不哭不闹。”

　　为了给侯思雨治病，李绍碧夫妇尝试了一切可行的办法。“有位浙江的好心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偏方：将青蒿上面的一种小虫，放进微波炉中炕干，再磨成粉末给孩子服下。而在四川只有夏天才能找到这种只有针尖大小的虫，我们就顶着烈日上山去捉。”李绍碧说，一天下来，汗水将他们的衣服浸了个透，两人身上全是被植物划伤的血口和被蚊虫咬出的脓包。

　　也不知道试了多少偏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种方子产生了效果。“也许是感动了老天，奇迹竟然在思雨身上出现了，医生断言治不好的病竟然被控制住了。”令李绍碧夫妇欣慰的是，侯思雨的癫痫病已经一年没有发作了，也基本上不用再服控制病情的药物了。

　　最让李绍碧难以释怀的是，“欠儿子的太多了！”因为侯思雨的病，家庭的天平已经明显地偏离了儿子。“我精力实在有限，顾不上那么多了，儿子毕竟大些，饿了就让他自己去亲戚家蹭饭，困了就自己回家睡觉。现在儿子已经21岁了，他自己提出自食其力，为我们分忧。因为我们离开老家，他也没了住处，只能睡在单位的工棚里，前些日子打电话来还说，工棚里蚊子特别多，整夜都睡不好，身上叮得一块块全是红斑……”李绍碧潸然泪下。

　　打工十月买钢琴，感动大师

　　“思雨产生学钢琴的兴趣是在她6岁那年。”李绍碧说，“2000年5月，思雨和哥哥一起听了一场钢琴音乐会。听完音乐会后，她就对钢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吵着要哥哥教她弹电子琴。后来思雨学校的音乐老师发现她很有音乐天赋，建议我们给她买一架钢琴。可当时全家的存款只有800元，买钢琴的钱从哪里来呢？”李绍碧摇了摇头，“思雨每月都要生两三次病，积蓄已经花光。我已下岗好几年了，爱人的收入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我想到了出去打工挣钱。”

　　李绍碧把心一横，来到黄花园劳务市场，把事先准备好的上面写着“清洁服务，诚实劳动”几个大字的硬纸板挂在胸前，开始寻找工作。她的举动引起了一家装饰公司老板的注意，以每月工资500元的待遇把李绍碧聘为清洁工。“我心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做满10个月，就可以存够5000元钱给女儿买一台二手钢琴了。”2001年6月，辛苦工作了10个月的李绍碧终于存够了钱。一拿到当月工资，她就和丈夫一起来到琴行给女儿买了一台“珠江110”二手钢琴。

　　“当钢琴摆入家中的时候，女儿呆愣了半天，然后就跑过去爱惜地看看这儿、摸摸那儿，最后才坐在钢琴前面。她给我们弹了一首肖邦的《小奏鸣曲》……我和爱人听着听着眼泪就不由得流下来了。”

　　但是上一堂钢琴课的费用不低，请一个艺术老师的价格更是让这个贫寒家庭望洋兴叹。“我们只能慢慢地攒钱，攒够50元了，就让思雨去上一堂课。除此之外，她都是在家里看着我们买来的光碟和书自己练习。后来家庭实在没有能力供思雨学琴，就将琴课给停了。女儿学琴的愿望却很强烈，几次哭着希望能继续学下去。”

　　2005年1月29日，刘诗昆到长沙举办讲座，无意中得知了小思雨的事情，被这对夫妻的人格和精神所打动，于是表示要将小思雨接到长沙的刘诗昆钢琴艺术中心，让她免费学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们却没想到思雨拒绝了，原来她不忍心离开我们。”李绍碧再一次落泪了。

　　侯思雨给刘诗昆写了封信，信中写道：“刘爷爷，能够得到您的指导我真有说不出来的喜悦，但爸爸妈妈的年纪这么大了，妈妈的身体又不好，我真不愿意让他们因为我而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读着这封信，刘诗昆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一过完春节，刘诗昆就让助手与成都刘诗昆钢琴艺术中心取得联系，协商让思雨到成都学琴。李绍碧高兴地告诉记者：“刘老师专门让艺术中心指派了一位从东欧回来的留学硕士担任思雨的老师，并且亲自制定了所有教学计划。除此之外，他还要求小思雨今后每周上完钢琴课后都要写一篇‘学琴周记’，把老师讲的主要内容记下来，用这样的形式来提高自己的练琴水平。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刘老师夸思雨很聪明，对音乐也很有灵性，只是过去训练不够正规，基本功不足。”

　　在经历了太多常人难以承受的艰辛后，李绍碧心中迟迟放心不下的问题也有了一个很好的解决方式。“刘老师帮我解决了最大的顾虑，思雨今后能够受到正规的教育，掌握一技之长，即使我们夫妻俩不在了，她起码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下去！”李绍碧笑了，在整个采访中，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动容的笑。 周末报记者　张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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