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杀人事件背后的新生代民工问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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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7月12日05:52 都市快报 | |||||||||
有着众多“砍手党”同乡的打工仔阿星,5年来拒入歧途,却因被辞退怒杀主管。调查表明,与父辈相比,新一代农民工对于城市的感受和期望,已经有了太多不同。今年,温总理亲自给有关部门点题:把农民工的问题彻底搞清楚—— 自首
被开除又遭辱骂 四把刀砍向主管脖子 7月9日下午,《南方都市报》深圳记者站接到记者傅剑锋的电话。傅剑锋在广西“砍手党”家乡采访,认识了一个男孩叫阿星。阿星在7月8日杀人后潜逃到深圳,希望能在记者陪同下去警方自首。 傅剑锋是在年初去广西“砍手党”老巢采访时认识“乖孩子”阿星的。与那些自小玩大,最终成为悍匪的同伴们显著不同的是,阿星15岁就开始为聚集在深圳的广西“砍手党”做饭,看他们砍人,但从来都不愿加入他们。 18岁以后,阿星离开“砍手党”,先后在深圳、东莞、汕头等地打工,每日劳作不休,收入微薄,但他很珍惜,从来没犯过一件刑事案件。不过,他此前在接受傅剑锋的采访时说:“也许有一天,没有办法也会走上抢劫的道路。” 事情的起因说来也简单,因为老乡家摆满月酒,阿星喝多了旷了一天工,被主管开除了,又扣了他的工资不给(打工四个月工资有2000多元,可工厂只发给他600元)。8日晚上9时许,他在宿舍收拾衣服准备离开,主管来了,骂了很难听的话。一气之下,他操起宿舍里的4把刀,砍在了主管的脖子上。杀死主管后,他搜走了主管身上的400元现金。 一个不小心 我跟他们一样了 “我一直想要挣扎着跟那些老乡朋友(砍手党)的人不一样,不去抢劫,可是最后,一个不小心,我还是跟他们一样了。”阿星说,如果打工一个月可以休息一天,如果一天不是工作12小时而是8小时,他应该可以忍耐下去。他说,他15岁出来打工,永远需要忍耐老板傲慢的眼光和苛刻的条件。他永远都不属于这座城市。 “我很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做人好难,好难啊!”阿星说,他从深圳公明到汕头潮阳打工,是为了挣脱“不良”老乡的影响,但汕头的老乡也很多,这些老乡也影响了他,他砍人时的刀就是一位同在厂中上班的老乡买来放在宿舍中,准备抢劫用的,“我想挣脱这些老乡,但太难了,我就像在一张网内没法挣脱,但我的老乡也和我一样,也在这张网中,无法脱身”。 但对于这张网究竟是什么,阿星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能关注我们的生存状态 我就满足了 在等待警方到来的过程中,一名记者准备回家,此时,一直很镇定的阿星忽然惶恐地抓住她的手:“姐姐,你就不能陪我吗?”记者哭了。因为他一直不像杀人犯,记者们的潜意识里,不相信这个孩子杀了人。 今年20岁的阿星,身高足有1.8米,长得很帅气,但依然单身,没有经历过爱情的甜蜜,“想谈一次,但很怕人家不喜欢我们这样的人。”阿星笑着说。 在记者的说服下,阿星当天晚上就向当地派出所自首了。 在派出所内,阿星告诉记者,“我心里很平静,我的投案自首如果能阻止我的弟弟、弟弟的朋友和老乡重走我的路,另外,社会能关注我们的生存状态,我就满足了”。但记者注意到,阿星的腿在发抖。 对话 城里人就是那高楼 高到天上去了 记:你们村里的年轻人都是在外面打工吗? 阿星:都在外面。记:因为穷?阿星:因为穷。 记:阿星,你觉得穷困真的很难让人忍受吗? 阿星:也不是很难。还是挺好的。我觉得难忍的倒不是穷。 记:那是什么? 阿星:只要别人对我好一点就没事。在家里就比较好,每个人都是很好的。 记:看到城里人,你会觉得自卑? 阿星:我觉得城里人就是那个高楼,高到天上去了,我们在下面仰望,看得帽子都掉下来了,都看不到人家。 记:你喜欢城市吗? 阿星:这个感情很复杂,喜欢也不喜欢,城市不是属于我们的。我们距离它太遥远了。 那些抢钱的老乡 觉得我这样没出息 记:那老乡呢,为什么看不起你?阿星:那些抢钱的老乡,会觉得我这样打工只赚几百块钱是没有出息。 记:你会受到他们话的影响吗?阿星:我们那里做这个事情(抢劫)的人太多了,没有几个是正当的。 记:你为什么不认识几个正当的?阿星:因为身边没有几个不做的。记:这次被辞了工,你也打算去抢了,对不对? 阿星:可能吧。如果尽快找到工作就不会去抢,如果找不到就可能。 调查 宁肯饿死在城里 也不回农村了 首都经贸大学劳动经济学院纪韶教授接受国家发改委的委托,正在做一个有关农村流动人口的课题。通过近一年的调查,她发现,新一代农民工与老一代有着很大的不同。 这些18岁到25岁的外出务工青年,是现今农民工群体的主流,这些在计划生育政策下出生、成长的第二代民工,被称为“新生代民工”。专家把他们的特征归纳为“三高一低”:受教育程度高,职业期望值高,物质和精神享受要求高,工作耐受力低。“我们宁肯饿死在城里,也不会再回农村了。”记者采访过许多新生代民工,他们大都给出这样的答案。 不接纳他们 就会有人爬进你的家 一个多月前,记者在深圳街头随意采访了5名女性,其中3人有过被抢包的经历。 去年在东莞采访时,记者从当地劳动部门的官员那里听到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天晚上,当地某镇的镇长看到自家阳台上有人影晃动,出去一看,一个民工模样的年轻人刚刚爬上他家的阳台。“你干什么?”“你家阳台上的花很好看,我爬上来看看。”对方不紧不慢。“看看花还犯罪?”镇长报警后,对方干脆坐在阳台上不走了。 第二天,被警方带走的那人又来爬镇长家的阳台。这回,早有准备的镇长拿着开水瓶往下浇。结果,第三天,这人又来爬了,边爬边说:“开水烫伤了我,要是不赔钱,我天天来爬。”无奈,镇长只好掏出500元钱才送走“瘟神”。 当这个社会遗忘了农村的时候,农民就只有进城;当城里人不能合理接纳、安置他们的时候,他们中就会有人爬进你的家。 700元招不到人 800元就有人排队 “不只是这些问题(指中国城市治安问题),我们担心的是(农村)集体情绪的仇恨城市。”中国社科院教授刘建国在发行《2005年社会蓝皮书》时这样说。 广东某制衣厂的张毅生总经理说,去年以来广东出现的民工荒,并不是民工就真的少了。事实是,开出700元以下工资的厂子招不到人,而800元以上的厂子就会有好多人排队应聘。 他说,新一代民工不仅对工资要求高,而且对工作环境、住宿条件的要求都提高了。去年,在工人要求和国际订单的压力下,张毅生的工厂全面引入SA8000国际劳工标准,企业成本为此增加了30%。 “现在两个厂的利润刚好能抵得上过去一个厂。”张毅生说,许多小厂已经开始搬离珠三角,迁往广西、湖南这些成本较低的地方。 温总理亲自点题 搞清楚农民工问题 从这个角度看,新生代民工引发的不仅仅是社会治安问题,就连我国鼓吹多年的劳动力成本优势问题也受到了挑战。 如此矛盾,已经成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无法回避的问题。中央政府高度重视这一问题。几天前,农业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副主任宋洪远说,今年温总理给他们一个最重要的课题是:把农民工的问题彻底搞清楚。 背景 深圳凶狠砍手党 来自淳朴小山村 从去年开始,深圳市公明镇出现一个凶残的抢劫团伙,年龄最大的20岁,最小的仅17岁,采用砍手、砍脚等作案手段抢劫。一年时间内先后作下25宗劫案。 这些抢劫者均来自同一个地方——广西天等县上映乡温江村,深圳民间称他们为“砍手党”。 一名劫犯被抓后交代得干脆利索:“我们村(来广东)的男孩子基本都在外边抢东西。” 记者半年前来到“砍手党”的老家温江村采访,却意外地发现,村中至今有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乡风,村民家的房门基本上都是随意开着的。2004年,温江村没有一宗刑事案子,天等县自2000年来,年年被评为社会综合治理模范县。据南方都市报、中国青年报 (都市快报) 相关专题:少年阿星杀人事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