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关注：守侯的老兵(上)

　　《共同关注》11月10日播出节目《守侯的老兵(上)》，以下为节目内容。

　　25年前，也就是1980年的冬天，在新疆的天山脚下，有四名工程兵战士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两死两伤，他们的事迹曾被拍成多部电影和电视剧。25年过去了，就在人们已经淡忘这件事的时候，故事的主人公之一，一个退伍20多年的老兵陈俊贵出现了。

　　今年国庆节前，武警交通二总队政治部的干事韩敬锋接到一个电话，一个名叫陈俊贵的人请求部队帮助寻找自己老班长的家庭住址。

　　武警交通二总队政治部干事 韩敬锋：他说那时候，大概80年的时候，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和另外三名战士，一个叫郑林书，还有罗强，还有陈卫星他们四个一起执行任务，在执行任务途中郑林书和罗强都牺牲了，郑林书就是他的班长，他就是要找这个人，在电话中他非常迫切想找他。

　　让韩干事感到奇怪的是，陈俊贵和班长郑林书是一个班里的战友，他怎么能不知道班长的地址？又为什么要在班长牺牲25年之后寻找班长的地址呢？更让韩干事感到不解的是，陈俊贵在电话里说他转业以后，为了离班长近一些，他又从辽宁老家回到了天山，在天山脚下已经生活了20年了。

　　韩敬锋：我当时很惊讶，我看资料以后陈俊贵回到他的老家辽宁了，为什么你又回到天山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查过资料后，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找不到他了。因为他可能是从哪个邻居家或者电话亭打，再打电话就没人接了。

　　陈俊贵为什么放弃在辽宁老家的工作来到天山脚下当了农民？他为什么在时隔25年之后寻找班长的地址？作为部队当年修筑天山公路的功臣，陈俊贵生活得怎么样呢？受部队首长的委托，韩干事决定到陈俊贵的家里看一看。

　　按照陈俊贵在电话里说的地址，韩干事一行人开车从乌鲁木齐出发走了一天半，才到达伊犁州新源县那拉提镇，陈俊贵的家离那拉提镇还有12公里。

　　韩敬锋：问个路，八大队三小队在哪儿？

　　路人：八大队三小队就在前面。

　　韩敬锋：有多远。

　　路人：三公里。

　　韩敬锋：往前有三公里。你们知道陈俊贵嘛？

　　路人：陈俊贵。知道啊，三公里有一个桥。

　　韩敬锋：过了桥向右拐，是吧。好，谢谢你。

　　好在陈俊贵在当地还算有些知名度，韩干事一路打听着，从那拉提镇出来一个多小时就找到了陈俊贵的家。

　　陈俊贵的家就在天山脚下，大儿子当兵已经四年了，女儿上高三，小儿子正上初中，见到部队同志陈俊贵非常激动，他说，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自己的部队，始终没有消息。不久前他才打听到自己当年所在的基建工程兵改成了武警交通部队，他马上借用邻居家的电话机，给部队打了电话，就是想找到自己的班长郑林书的家庭地址，去看看烈士的父母

　　陈俊贵：我今天也算儿子有，丫头有，老婆有，家庭生活过的美满，当时如果没有班长，我能有今天吗？

　　韩干事知道郑林书是在执行任务过程中牺牲的，现在听陈俊贵说班长是为了救他才牺牲的，这让韩干事感到很意外。

　　陈俊贵说，1980年4月12日，修筑天山公路的部队被暴风雪围困，电话线也被大风刮断，班长郑林书奉命带领三名战士从山下向驻守在山上的部队送信，命令上面部队和下面的部队一起清除道路，向上运送给养，就是在执行这次任务的时候，班长为了救他牺牲了。

　　陈俊贵：我们四个人当时后来带了38发子弹，带着54步枪一支， 20多个馍馍，带了两壶水，就是我们的军用的水壶，当时我们考虑从0公里出发到42公里，有一天一宿就能到达目的地。

　　战士们出发以后，因为积雪太深，班长带着陈俊贵他们走了一天一夜，仅仅走出去12公里，

　　陈俊贵：爬着一步上面就有危险，这里都是雪，石头在里面要滑下来，有的时候爬，一下子掉到雪里面去，哗哗的把脸都压出血以后，当时爬的手上面都爬破了。

　　因为风雪太大，山上的道路和树木全部被大雪覆盖了，战士们连方向都很难分辨，更找不到路，班长郑林书决定让战士们沿着电线杆向山上走。

　　陈俊贵：山涧有三千多米深度，你还想上吗？上沟里的雪都满了，平了，冬天下一冬天的雪平了，我们班长就喊着，注意，千万要注意，走一步，摸一步，这手上几乎已经没有啥知觉了。

　　顺着电线杆走虽说可以轻易辨别方向，但是因为很多电线杆都架在峡谷、山坡边沿，走起来非常危险，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跌进深渊。班长郑林书带领三名战士在雪地里爬了一夜，第三天上午11点，他们才爬到了大约三十公里的地方。

　　陈俊贵：我们穿的是棉衣，棉裤，里面出的汗，我们全透了。

　　俊贵说，他看过很多以他们为原型的电影和电视剧，都没有拍出来他们当时执行任务的时候艰苦，当时地下的雪最浅也埋到大腿，战友们每挪一步都非常艰难。班长郑林书一直走在前面探路，出汗太多了，裤子被风一吹冻成了冰棍，走路没法打弯，他只好把棉裤脱了，只穿一个秋裤，继续走在前面。

　　陈俊贵：摔倒了，你扶我，我扶你，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到33公里，就是大约走了3公里，需要5个半的小时，我们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了，太阳已经到这地方了。那时候，实在走不动了。

　　这时候，他们带的馒头只剩下一个，班长说要留到最后关键时候再吃，他们只能走一会儿吃一把雪。连续走了一天一夜，每个人都精疲力竭了，尤其是刚刚入伍的新兵陈俊贵更是难以支持下去。

　　陈俊贵：浑身疼，最后我说，班长我不走了。

　　班长告诉陈俊贵，这个地方离目的地还有将近20公里，暴风雪仍没有减退的迹象，如果把他一个人留下肯定会被活活冻死。

　　陈俊贵：班长说不行，绝对不能把你扔下下，宁可我们背你，背到目的地。他命令陈文新把枪接过去，叫陈俊贵在后面慢慢走。

　　班长郑林书坚持走在最前面探路，他不断地摔倒，不断地爬起来，却始终不让其他战友替换他一下。

　　陈俊贵：当时我们班长有病，气管炎病，我说你的身体已经是两天两夜了，实在坚持不了了，所以罗强说，我开路。班长说，不行，我不行了，再换你。

　　第三天下午6点，离目的地还有8公里的地方，大家终于坚持不住倒下了，班长拿出了仅有的一个馒头。

　　当时班长说，这个馍馍剩一个了，谁也别吃了，只有给陈俊贵吃。

　　陈俊贵说，他们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两天两夜，体力消耗殆尽。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馒头的分量，谁吃了它就有可能坚持到最后。

　　陈俊贵：当时我也不吃，我说，班长，分四份吧，班长说我和罗强是共产党员，吃苦在前，陈维新他也是老兵，我说班长我不吃，

　　几个人一直相持不下，班长最终发了火，他下命令新兵陈俊贵吃馒头。

　　陈俊贵：命令你吃，塞也塞进嘴里，吃一个馍馍。

　　因为有班长的命令，也实在抵抗不住饥饿和寒冷，新兵陈俊贵含着眼泪把馒头吃了。

　　陈俊贵：我吃一口回头看他们，他们都吃着雪，我吃一口，他们吃一口雪啊。心里不好受啊，如果他们看着我吃，我能吃吗？我也是人啊，我心也是肉长的，我们一起是战友啊，我不知道一个馍馍吗？人家不知道一个馍馍吗？只要能吃一个馍馍就能生存啊，为什么人家能把这个馍馍让给我，到现在我觉得我自己太自私了。

　　大家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再次挣扎着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往前爬，然而，他们用了5个小时才爬过了100多米，又冻又饿的班长郑林书倒在了雪地里。

　　陈俊贵：把班长抱出来以后，罗强我们几个人把衣服脱了以后，只穿个衬衣，给班长用衣服捂，班长也不动了。

　　战士们心里很清楚，在零下30多摄氏度的雪地里，几个人的体温对于已经昏迷的班长来说几乎无济于事，两位战士去附近找柴火，希望给班长烤一烤，留下陈俊贵一个人守护着班长，两名战士走后不久，班长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陈俊贵：他说，陈俊贵，我有最后一个意愿，我不行了，你一定完成任务，他说还有一件事情+他说如果你有机会的话，一定能看他的父母，当时我抱着班长答声哭喊，我说你的母亲父亲就我的母亲父亲，我咋晃，班长再也不能听到我的声音了。

　　班长牺牲以后，副班长罗强带队继续前进，因为饥饿寒冷和过度劳累，罗强牺牲在离班长3公里的地方，陈俊贵和另一名战士被严重冻伤，是附近的哈萨克牧民救了他们。后来班长郑林书和副班长罗强被埋在了天山脚下。那一年，郑书林24岁，罗强22岁。

　　陈俊贵：这之后我和陈维新被送到15医院是野战医院，送到野战医院以后开始治疗，他当时锯了肢。

　　为了疗伤，陈俊贵前后住了四年医院，1984年，出院以后的陈俊贵复员回了老家辽宁，当地政府给他安排了工作。离开新疆，陈俊贵更加思念班长，到班长的故乡去，看望班长的父母成了陈俊贵最大的愿望。然而，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班长牺牲时，他和班长仅仅相处了38天，他只知道班长郑林书是湖北人，具体哪个县他都不知道，到哪里去找班长的父母呢？

　　陈俊贵：我多次打听我们班长的消息，当时看到一位战友的时候，他们说一定给我帮忙，最后听的是不好的消息，没有找到，当时我的心情难以平静。

　　当时已经结婚生子的陈俊贵再次回到新疆， 打算到部队打听一下班长的家庭地址，然而陈俊贵复员之前，他所在的部队是基建工程兵的一个团，当他再次回到新疆的时候，团部已经不在天山了，具体搬到了哪儿，没有人知道。

　　陈俊贵：所有我的战友，和我的同事，还有我所有在新疆部队的领导(都找不到了)，到处打听，想一切的努力找不到。

　　实在没有办法，陈俊贵只好返回辽宁。班长救了自己的命，自己连班长的家庭地址都找不到，更别说实现班长的嘱托了，陈俊贵寝食难安。

　　陈俊贵：回来不是跟家属吵架，就是打孩子出气，这是无法想象的。

　　没有完成班长的嘱托，陈俊贵思想压力越来越大，回到辽宁不久，他做出了一个令全家人感到吃惊的决定，那就是重新回到埋葬班长郑林书的天山脚下。陈俊贵的决定当即引起了家人的强烈反对，

　　陈俊贵说，他一天找不到班长的父母，他一天就不会踏实，他回到新疆离班长近一些，他心中的愧疚会减少一些。最终，家人劝说不了固执的陈俊贵，在离开部队两年之后，陈俊贵辞去了在辽宁的工作，带着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儿子重新回到了新疆，在班长墓地附近安了家。

　　陈俊贵妻子 孙丽琴：当时的话，太苦了，现在提起来这些事情都后怕了。一来的时候，吃喝没有，铺盖没有，反正是所有的饭碗都没有，困难的。

　　陈俊贵：就住这个小房子，上面是天下下雨，下面是流 ，只要是天上不下，里面也在流，这个房子你看基本上就要塌了，在这儿整整住了13年。

　　陈俊贵：有一次下大雪以后，把这房子已经埋上了，看不着的。出不来了以后，里面出不来了，我们的邻居帮忙挖开了以后，才把门推开以后，我们才出来。

　　冬天没钱买煤生火，屋子里都经常结冰，陈俊贵的冻伤也不断复发。

　　陈俊贵妻子 孙丽琴：有时的话，一个月尿床，尿两次呢，后来就这么的，我说这咋办？我说肠胃都悔青了，我跟你这一辈子，我说这是。

　　尽管妻子埋怨不断，一家人还是坚持了下来，大女儿和小儿子相继出生，陈俊贵从此扎根在天山脚下，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陈俊贵：不后悔，因为不后悔的原因就是说，我每天在天山脚下，随时可以看到他的坟墓，每年到清明，8月15，春节，我可以到他坟墓守墓。

　　可以经常到班长的墓前跟班长说说话，这让陈俊贵心理压力减轻了不少。但是一天找不到班长的父母，陈俊贵一天不能安心。他打算，等自己条件好了，亲自去一趟湖北，然而两个月前的一个电话，让陈俊贵铁定了心要尽快找到班长的父母。

　　下期预告：是什么样的一个电话，让陈俊贵寻找班长父母的决心迫不及待，他能不能找到班长的父母？明天请继续关注《守侯的老兵》(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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