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调查人追寻大学生卖身救母事件真相引争议

　　他是一次网络捐助事件中凸显的独特人物。他们的存在使得这个敏感话题有了一个“让人看见光明”的出口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我只希望她能好好生活。”孙国瑜平静地在电话中说。

　　这一天是11月14日，上午10点40分。9天前，11月5日。几乎同一时间，重庆市江北区

黄泥磅，在母亲去世的两周后，陈易亲笔写下一封捐赠书，随后她的老师将由学校代管的陈易个人存折和卡(上面捐款余额共计71842.94元)交给了重庆市白血病儿童救助基金会。

　　“我会踏踏实实走下去，走好今后我人生的每一步。”陈易在捐款后轻松地说。

　　一场从网络蔓延至现实中的“卖身救母”风波以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结局而收尾。

　　这场风波历时两个月，刮遍全国各大网络社区论坛，事件主人公陈易和孙国瑜(网名八分斋)身处漩涡中心，唇枪舌剑。

　　在质疑与反质疑，调查与被调查中，事实真相却更加模糊。

　　一个生命的逝去让所有的喧嚣散尽，在这之后，不管孙国瑜是否愿意，他正在以一个独立调查人的身份慢慢地浮出水面。

　　风波初起

　　今年9月15日，国内著名网站——天涯社区网出现了一个题为《卖掉自己救妈妈》的帖子，发帖ID为“卖身救母”。

　　文章不长但写得却很感人。发帖人称自己是重庆在校女大学生，父亲在她11岁时因患重症肝炎去世，母亲去年6月也患上了严重的肝病(肝硬化失代偿、慢重肝)，去年卖掉房子进行了肝移植。但手术后并发症让母亲极为痛苦，母亲为了不拖累她，数次打算轻生。专家建议进行第二次肝移植，费用估计要几十万。为了挽救母亲的生命，她愿“卖掉自己”换取帮助。

　　她在文章的结尾处写道：“我多么希望有好心人能救救我妈妈啊！我宁愿卖掉我自己！甘愿毕业后无条件地为他打工，我用我的人格和尊严担保，这是一个在校大学生为挽救病危母亲的生命而发自心底的呼声！！！”

　　“卖身救母”者就是陈易，20岁的重庆西南大学文学院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大三学生。在网友的要求下，陈易随后把自己和母亲的合影还有自己在工商银行的账号公布出来。

　　其时，孙国瑜是天涯社区天涯杂谈版的特邀版主，卖身救母事件很快引起了他的注意。

　　网友的热情回应让人始料未及。短短两天时间内，陈易的电话响个不停，手机两度被打到停机。到9月17日，已有1.6万多元捐款到账。

　　9月18日，帖子发表后第三天，事态急转直下。这一天，有一个ID为“蓝恋儿”的神秘人士发帖说，陈易“穿的是阿迪达斯和耐克的新款，用的是手机加小灵通，还买了一副据说是500多元的带颜色的隐形眼镜”。“她骗了无数的好心人……”善良的网友们开始群起质疑。

　　陈易也开始反击。她首先发帖称已知道“蓝恋儿”是自己的一个同学，说这个同学“品行和做人都相当差”。并对奢侈品的来源进行解释，说这些都是在母亲生病前购买的。一些同学和亲友在陈易的要求下在天涯上注册发帖，对陈易表示支持。

　　……一场口水仗在网上打得难分难解。

　　调查真相

　　所有的人都想知道真相。自称“行动主义者”的孙国瑜没有仅仅停留在想的阶段。10月9日，孙国瑜从深圳奔赴重庆，开始着手调查“卖身救母”事件。

　　而他的这一举动日后也被社会学者评价为“民间力量以个人之力，奔赴千里耗费这么长时间，为网络捐助担负调查核实的责任，这种行为在全国可能还是首次”。

　　其实早在9月30日，孙国瑜就以“八分斋”的ID发表《点一下陈易捐助事件的死穴》表明自己的质疑态度。10月4日，又发《对陈易姑娘的劝解和希望》，建议陈易上传捐助收支明细；交慈善机构代管捐助资金。“但陈易没有任何答复。”

　　说到实地调查的动机，孙国瑜说想得很简单，如果陈易没问题，那就还她一个清白，如果有问题就曝光。

　　“其实去之前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孙国瑜在接受周末报记者采访时坦言，“也不知道有什么风险，但我始终坚持一点，就是我只是个普通的网友，不代表任何机构和利益集团。我去之前已经辞去天涯杂谈特邀版主的职位，就是表明这只是我的个人行为。”

　　调查并不是由孙国瑜一个人进行的，一直在质疑事件真实性的上海网友“金官人”也来了。他们与重庆网友张书舟和“怡然欢乐”见了面，并一起进行调查。

　　在调查中，孙国瑜核实了基本的情况，陈易母女也非常配合。陈易很爽快地让孙国瑜等人查了工行的账户，当时账上捐款的余额是10.4万多元。陈易还带孙国瑜等人到泸州的家里看了看。

　　但是，还是有一些令人遗憾的事。最敏感的是汇款(没有通过银行的汇款)。一开始陈易告诉孙国瑜，只收到2200元的汇款，当时在场的央视记者接了一句：不是说7000多吗？陈易哭了：“我相信中央电视台，不相信网友，也不相信你们！”最后，她又承认有一单6000元的汇款，汇款共有1万多元，此外还有外币汇款。

　　回到深圳后，孙国瑜以连载的形式在天涯上发表了数万字的调查报告。报告当即被天涯在首页置顶，引起轰动。第二天点击量已经超过2万，跟帖2000多条。对他的行动，引来一片叫好之声。

　　对陈易的质疑并没有结束，事情的发展甚至有些失控：有黑客破译了陈易的密码，她的私人邮件和聊天记录先后被曝光。

　　公布陈易这些隐私的黑客表示：“这是一场自编自演的绑架，绑匪就是陈易及其亲属和协从策划的其他人，自演的肉票就是陈母这个需要捐助的绝症患者，而赎金就是整个网络世界的善良！”

　　根据这些记录，许多网友对陈易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骗子。”

　　非议不断

　　一切都在10月22日嘎然而止。这一天，陈易的母亲在手术后去世。所有的质疑与非议因为一条生命的逝去而变得不那么重要，没有人愿意再去为难完全沉浸在丧母之痛中的陈易。

　　而一场针对孙国瑜的批判像疾风暴雨般袭来。

　　一时间，天涯上出现许多充斥着责难与谩骂的帖子，一些网友更称孙国瑜等人为“刽子手”：“他们是不会顾及别人死活的。因为，在他们看来，所谓‘真相’比一个人的生命还重要。”

　　其后不久，孙国瑜个人的真实情况也被公布出来，有网友对他自己公布的个人简历中的学历和头衔进行了调查，认为其中有假。

　　面对这些，孙国瑜却表现得完全不当一回事。他在接受周末报记者采访时说：“我的身份、经历都跟这起事件无关，调查我是没多大意义的。而且网上很多针对我的帖子都是非理性的，我根本不想去理会。”

　　对于自己的情况，孙国瑜没有刻意隐瞒：“我1975年出生，是甘肃通渭县人，大学没上完就自已创业了。”自言有些反叛性格的孙国瑜曾在深圳万用信息网有限公司网站“深圳热线”任职，新近刚刚就任创建不久的深圳根本社区网总编辑。

　　对于自己的身份，孙国瑜认为“网络捐助策划人”、“独立调查人”这样的名头更为合适，他告诉记者，自己的网络捐助策划经历开始于2004年9月，至今已参与大小捐助20余次。

　　正是由于孙国瑜这一特殊的身份和经历，孙国瑜对陈易卖身救母事件思考得更多。

　　“民间慈善捐助机制的缺失导致了卖身救母这一特殊事件。”孙国瑜在接受周末报记者采访时说，“在目前民间慈善行为已经广泛存在的前提下，我国却没有适用的法律法规。如果在此事的基础上能促成相关法规的出台，对于我国民间慈善事业的发展是有促进意义的。”

　　在谈到自己所策划的网络捐助时，孙国瑜显得经验十足：“我们有一套自己的程序，首先是对求助信息的查证，包括对原始信息的调查、与求助者的直接联系、求助者的所有真实身份与背景核实、所公布求助信息的真实性确认(如病房号、主治医师等)。所有信息核实后再分析是否可以发布公告开展募捐，最终确定发布捐助公告。接下来是捐助款项的监督。我们实行的是全程网上跟进，银行账号和查询密码在网上公开，任何一位网友都可以亲自查询，账户里每收到一笔钱我们都在网上发布，支出也同样处理。最后还要有反馈。全部过程都在我们的控制之内。这个程序从我们第一次开展网络捐助就实行了。因为要保证公信力必须这么做。”

　　捐助生涯

　　孙国瑜很看重自己策划的第一次网络捐助，“那件事改变了我的价值观。”

　　2004年9月22日，深圳发生一起恶性案件：当晚9时许，17岁的湖北姑娘小丽(化名)出厂取钱，被歹徒强暴，结果致使会阴部多处被撕裂、直肠断裂破损、左乳头缺失。

　　看到这则新闻，孙国瑜十分气愤，也十分同情。当天他就把这则新闻转到深圳热线鹏城视点论坛。这还不够，孙国瑜决定给予王丽一些实际的帮助，他在深圳热线的论坛里公布了自己的一个专为王丽开的招商银行账号，号召网友捐款。短短几天，他就收到了7131元的捐款，同时孙国瑜也迅速地在网上公布了收到的捐款明细账目。

　　孙国瑜称，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在实践中慢慢摸索出那一套捐助行动的程序，尽可能地保证整个捐助的公开和透明。

　　据记者了解，这套程序从捐助王丽开始，一直坚持到现在，贯彻在孙国瑜20多次的网络慈善行动中。正是据于此，孙国瑜认为，陈易事件之所以引发信任危机，就在于没有一套透明的信息披露程序，虽然不能说陈易挪用了捐款，但她面对公众的态度使人相信她会这么做。

　　陈易卖身救母事件似乎已经结束。但在网络上，关于孙国瑜其人其事，正在形成另一个话题中心。甚至有网友指出，在捐款救助王丽事件中，孙国瑜也存在着账目不清的情况。

　　但孙国瑜始终没有正面回应，他已经开始了另一项救助。

　　同样是在天涯社区，同样是在重庆。

　　周安华的师弟聂璇一直努力在网上发帖介绍周安华的情况，得到捐款后立即公布详情，每天在网上更新。捐款使用后，一结账就公布具体数目，同时还要回答网友的提问。

　　据周末报记者了解，孙国瑜同样到重庆对他们进行了调查，“情况基本属实，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孙国瑜这样告诉记者。

　　目前周家父子的治疗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

　　本报记者　孙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