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黑老大横行五年无人管只因背后有保护伞

　　之二：

　　为何黑社会横行五年无人管

　　黑社会背后有保护伞

　　五年来，这个在四会作恶累累，犯下5条命案的犯罪团伙“龙兴社”的头目龙杰锋，为何从未受到法律的惩处而逍遥法外呢？尽管受害者一次次地报警、上访、申诉都无济于事。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致使四会恶人当道，百姓受欺有冤难申？！

　　据检方查证：2000年9月，在四会市人民医院的停车处，“龙兴社”成员吴某、邓某因1元停车费与停车场保管员发生争执并殴打起来。

　　正在

　　时任四会市东城派出所副所长的张伟洲知道情况后，立即找到了当时的城北派出所有关领导说情，想用钱摆平此事，同时要吴某、邓某承担打伤人的全部责任，嘱咐他们不要说出龙杰锋参与打人的事实，并答应只将他们行政拘留15天，到时每人补偿2000元；另一方面，张伟洲又亲自到四会人民医院对伤者软硬兼施，要伤者答应接受和解和赔偿。使龙杰锋逃脱法律制裁，继续当他的警察。

　　2000年10月28日晚龙华夜总会出警行凶致吴德森死亡案发生后，时任东城派出所的正副所长又出面了，副所长张伟洲明知龙杰锋参与打人，却积极按照所长陈国阳的指示，召集东城派出所有关人员以及当晚出警的治安联防队员和巡警，要求他们在上级调查时，共同隐瞒事实真相，使龙杰锋再一次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谁要是伤了‘龙卷风’的马仔，‘龙卷风’出头，那个人轻则刑拘，重则坐牢；而‘龙卷风’的马仔伤了人，就能逍遥法外，就算被警方抓住了，‘龙卷风’都能搞定。”四会市一位检方人士如是说。

　　龙杰锋被枪杀后，为不让龙的违法犯罪事实暴露，时任四会市公安局治安管理股股长的张伟洲做出了更荒唐的举动。第二天凌晨1时左右，他打电话给“龙兴社”的骨干成员，叫其召集“龙兴社”的成员到四会市华侨大厦路口“开会”，叮嘱该社成员不要闹事，好让龙杰锋死后有机会盖上国旗。

　　四会的一位有20多年人大代表资历的官员义愤填膺地说：“我在四会工作了快三十年了，从来没有见过最近这五六年这么黑，有笔账大家都可以算算：‘龙兴社’150号人，单说工资，每人每月少说发500元工资，150号人一个月就要7万5千元，一年就要90万元，还别说那150人的吃喝花消。一年90万，5年就450万。我老婆的老家就有一个人，跟着‘龙卷风’做了两三年马仔，家里建了一栋洋楼。这些钱是他们靠自己的劳动挣来的吗？不是！是靠敲诈勒索老百姓的血汗得来的！他们为什么能够这样无法无天、为所欲为呢？后面有保护伞！‘龙兴社’犯下的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案，对‘龙卷风’毫无影响，他依然做他警察、当他的黑老大。没有保护伞撑腰，能横行霸道这么多年吗？披着羊皮的狼混进羊群里是极其可怕的。黑老大死了，红老大还活着，可能还会有新的黑老大出笼。”

　　事件发生后，肇庆警方发起铁拳打黑除恶行动，截至2005年3月29日，四会市公安机关除摧毁“龙兴社”外，还摧毁了其他恶势力犯罪团伙3个，破获涉黑涉恶犯罪案件18起，抓获各类涉黑犯罪嫌疑人90多人。

　　今年5月，四会市检察院对涉嫌包庇以龙杰锋为首的“龙兴社”黑社会团伙犯罪的原四会市公安局副局长陈国阳、原四会市公安局治安管理股股长张伟洲分别依法作出批准逮捕决定。

　　据警方知情人士透露，当日在陈国阳家的保险柜中搜出现金近百万元，借条若干，其中一张是四会市一家乡镇企业打给陈国阳的借条，金额高达100多万元。同时在他家还搜出XO、人头马等高档洋酒40多瓶，茅台、五粮液等国产名酒十余瓶，其他高档保健品更是塞满了壁柜。知情人士称，这些财物与其庇护“龙兴社”不无关联。

　　记者在四会市采访中发现，一些曾经受到过“龙兴社”欺压的企业主，担心“龙卷风”那些在逃的马仔会卷土重来寻仇报复，不敢向记者透露有关被“龙兴社”敲诈勒索或伤害的情况，致使采访举步维艰。

　　“龙兴社” 黑恶势力组织虽然已经覆灭，但四会不少市民依然谈“黑”色变。“说是打掉了‘龙兴社’，只是老大死了，他的马仔绝大部分跑了。说不定哪天‘风’一停下来，那帮家伙又会回来，新的老大又会出来。老百姓难得有安稳日子过。”四会一夜总会老板对记者这样说。

　　四会市一人大代表说：“‘龙兴社’打掉了，说不定别的什么名头的黑帮又会出来，因为还有很多‘龙兴社’的成员，没有伏法，还有一些没有暴露或已经暴露，人们却视而不见的保护伞，还没有打掉！四会的社会治安还不可乐观，四会人民的心还是悬着的。”

　　疑凶坦言，为逃追杀先施杀手

　　“2•24枪杀案”发生后不久，重大嫌疑人——四会市贞山镇的梁金国(男，23岁)、梁建文(男，25岁)被抓获。

　　经审讯，“杀手”梁金国揭开了“2•24枪击案件”的真相：“他(龙杰锋)三番四次追杀我，迫使我走投无路，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境地，所以我只有横下一条心，干掉他。”

　　“龙兴社”骨干黄某曾与梁金国打架而受伤，致使黄某告梁金国故意伤害，梁因此服刑三年。梁出狱后，龙杰锋下达“追杀令”，扬言不让梁金国“活过正月十五”！躲又躲不过，告又告不了，梁金国表示，“与其他把我打死之后逍遥法外，不如我先干掉他！”

　　“我们四会人都说他是一位除暴安良的大侠。”出租车司机对记者这样说。

　　9月3日下午，记者来到了四会贞山街道办事处姚沙村曹布组梁金国家，那是一间只有20平方米的矮土屋，家里除了一台14英寸的旧电视，没有一件值钱的家当。梁金国的父母都是农民。梁母泣不成声地说：“我的儿子是个很孝顺的孩子，被人搞得他坐了三年牢，回来天天都在家里帮着干农活。‘龙卷风’逼得他想好好做人都没机会。他刚被抓去那段时间我天天哭，吃不下、睡不好。常常梦见他在家干活。有一次，我梦见割谷子突然下大雨，我挑着一担谷子往回走，他跑到田里来接过我的扁担，还给我带了一只斗笠。我醒过来之后哭了，哭得很伤心。”

　　屋子里有块不大的楼板，楼板上支着一顶旧得发黄的蚊帐，梁母指着那蚊帐说：“以前，他(梁金国)和他弟弟就住这个铺。”

　　梁金国的父亲对记者说：“我的儿子是个善良的人，从来不多事。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他会杀人，更不敢相信他有本事杀死‘龙卷风’。即使‘龙卷风’真是他杀的，那一定是‘龙卷风’逼的，不是把他逼上绝路，他都不会杀他的。过年之前，他对我和他妈说过，好好种好家里的责任田，养点鱼，多挣点钱和女朋友阿芬结婚。没想到，今年过完元宵就出了这件事。3月24日，警察来把我儿子带走，我才知道这回事。”

　　姚沙村村支书谢学标向记者介绍：“梁金国在村里口碑不错，平时对人有礼貌。我想他走到这个地步，一定是被逼的。后来我才听说，梁金国干掉的是一个当警察的黑社会头头。梁金国如果真是杀了人固然是犯罪，但这种披着警察外衣的黑老大，横行霸道也是太可怕了，让这种恶人当道，世界不就乱了吗！”

　　记者走访了曹布村许多村民，有干部、有群众、有老人、有小孩，都说杀人疑凶梁金国是个好人。是个“让人怎么也看不出来的，为民除害的大侠”。

　　黑老大女友说他有爱心

　　据了解，“龙兴社”发迹于龙杰锋的故乡罗源，也就是说，“龙兴社”的原班底就是最初的罗源帮。记者怀着种种疑虑，来到了黑帮的故乡四会罗源镇，企图从社会学的角度寻找这种“乌托邦”的成因。

　　龙杰锋的老家罗源镇洞心村的村支书李某向记者介绍，罗源镇是一个山区小镇，人口只有9000人左右，面积26平方公里，人均耕地不到1亩，主要农作物以水稻为主。农闲时，青壮年劳动力都外出打工。

　　“集体经济比较落后，群众生活水平参差不一。”李支书说：“就拿我们村来说，全村1400多人，不到1500亩耕地，人均1亩耕地，有劳动力的家庭，农闲时可以外出打工挣点钱，缺乏劳动力的家庭，没有经济来源，就会困难些。”

　　李支书向记者表示，他不太了解龙杰锋，“主要是我和他不同姓，我们两家很少来往。加上他小时候跟着他父亲在四会读书。所以，我无法对他做任何评价。”

　　“仓廪实而知礼节。”物质的贫困和教育的滞后是否成为黑帮形成的诱因呢？李支书说：“在政府实行扶贫助学之前，我们这里的孩子读完小学就出去打工；实行扶贫助学之后，一般都能初中毕业，完成9年义务教育。我们村的治安状况一般，不好也不坏。大的案子没有，小偷小摸时有发生，主要是前些年有一帮吸毒青年，毒瘾来了，没钱吸就去偷。最近公安打黑，抓的抓，逃的逃。治安好多了。听说，‘龙兴社’有几个是我们村的人，但不知道到底是哪几个人。”

　　记者来到罗源市场，向一些鱼摊、鸡档、店铺等经营者了解，都说从来没有人向他们收过保护费。真是“兔子不吃窝边草”。

　　罗源镇政府一位不敢透露姓名的干部分析说：“五六年前，我们镇里是有不少吸毒青年，经常打架闹事。后来全部跑到四会‘捞世界’ 去了，我们这里就安宁多了。这些人到了四会势力不断壮大，很快成立了‘龙兴社’，危害一方。主要原因有二：一是他们都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罗源，这种地域关系使他们有着一种生死与共的梁山好汉的精神基础，具有良好的凝聚力；二是他们来到四会干了坏事闯了祸，一直有人为他们扛着，使他们更加为所欲为，甚至不认为自己是在做违法犯罪的事。要是没有保护伞，也不可能发展到这个地步，给社会带来严重的危害。从罗源帮到‘龙兴社’是有着它发展、壮大的的特定条件和社会环境。”

　　一桩桩血的事实证明龙杰锋恶贯满盈。“我不这样认为。在我心目中，阿锋(龙杰锋)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龙杰锋的女朋友阿茉对记者声泪俱下地说：“在去年年底的一次救灾捐款活动中，我们公安局每人捐50元，他一个人捐了800元，他是个有爱心的人。我和他一起走在大街上，有时他看到路边乞讨的残疾人，他都会掏出几块钱来给他们，这一切都是出自真情的。他真是个好人……”

　　在四会市某公司任副经理的龙杰锋的父亲，对记者说：“我儿子过去一直表现不错，在警校读书时，还交了入党申请书，本来打算明年结婚。在出事的前一天正是元宵节，我们一家还吃了团圆饭，没想到第二天就出事了……”

　　(文中部分证人为化名)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5年11月下半月刊)

　　之三：

　　黑老大死了，百姓还害怕什么

　　采访人：本刊记者 孙欣

　　被采访人：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洪道德

　　记者：龙杰锋被打死的消息一传出，当地一时火树银花，成为“四十年来最热闹的晚上”，这正常吗？

　　洪道德：很正常。黑老大龙杰锋生前所做所为表明他是当地的“瘟神”，“瘟神”死了，燃放鞭炮，既是欢送也是祝贺。问题在于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非常值得我们深思。

　　记者：有个细节，枪杀龙的命案发生后，警方不是去侦查破案，而是先集中警力去摧毁龙的黑社会。这么做是否南辕北辙？

　　洪道德：警方先打黑社会再去破命案，说明当地黑社会性质势力已到了相当的程度。如果先查办命案，既有可能遭到涉黑势力的极力破坏和阻挠，当地知情群众也不敢配合、提供情况。这是警方针对非常现象采取的非常手段。

　　记者：在黑势力横行时，无论受到伤害多么严重，当地百姓大都是忍气吞声，他们这么做岂不是变相的鼓励？

　　洪道德：黑势力横行六年，群众一直忍耐，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黑社会残忍残暴，任何一个受害者都没有力量能单独与之对抗；二是社会道义感和集体正义感的缺失；三是当地基层政府和公安机关的无力，大部分官员没有尽到职责，少部分官员是渎职，还有个别官员成了黑社会的后台，这是主要原因。

　　记者：梁金国因为杀死龙杰锋被群众称为“大侠”，更有万人签名保其性命。可从法律上看，这是法盲的表现呀。

　　洪道德：这不能说明当地群众觉悟不高，而是他们对基本情况了解得不具体不全面。摆在群众面前的事实是梁金国除去了为害一方的黑老大，至于他出于什么动机这么做老百姓不清楚，这就需要司法机关多做解释工作。

　　记者：在本刊记者采访一位人大代表时，他提到比“黑老大”更可怕的是“红老大”。什么是“红老大”？为什么更可怕？

　　洪道德：所谓“红老大”，应是指不直接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但与涉黑势力有千丝万缕联系，给黑势力充当后台的有权有势的政府官员。这样的老大当然更可怕：一是能量更大，二是隐蔽性更强，三是根基深。不消灭“红老大”，涉黑势力就会像韭菜，割了一茬，很快又冒出一茬。

　　记者：龙杰锋的势力为害地方五六年，他的能量有这么大吗？

　　洪道德：这告诉我们，对于涉黑势力绝不能就事论事，一定要彻底解决他们的后台、保护伞。从某种意义上讲，保护伞是涉黑势力能够存在和扩大的关键原因。

　　记者：“龙兴社”被打击了，龙杰锋死了，可当地老百姓还是不敢说话，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

　　洪道德：老百姓还是害怕，说明政府和警方打击涉黑势力、维护地方治安的决心和行动还需要继续深入下去。打黑要彻底、坚决，要让老百姓真正感到社会治安的稳定。这也是政府和警方的责任。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5年11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