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讲述》：苯泄漏以后

　　央视《讲述》6月13日播出《苯泄漏以后》，以下为节目内容。

　　特别视点：火车出轨，引发大火。车上装的苯罐如果爆炸，这一带将被夷为平地。上空高压电线在噼啪直响，浓烟紧锁居民区。此时一逃离火灾的居民又坚决要回家中，武警阻拦不住，事态万分紧迫……

　　蒋书

　　2005年7月14日凌晨5点多，辽宁省抚顺市望花区农民韩庆荣起了个大早，准备早点赶到她和弟媳在城里开的，这些天生意一直不错的小建材店去。忽然，门外传来一声火车紧急刹车的声音，接着一声巨响，常年住在铁路边的韩庆荣马上意识到可能是火车脱轨了，赶紧跑出门一看，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大火突起 天地惊恐

　　只见停在铁轨上的一列火车上，燃烧着熊熊大火。凶猛的火势中，村民陈雅凤从西往东跑来，惊慌地扯着韩庆荣的衣服道：不好了，火车掉道了，起火把我烧了。通过陈雅凤断断续续的描述，韩庆荣了解到：一列脱轨的火车砸倒了电线杆，电火花遇到火车泄漏出的苯液体，突然引起大火，点燃了旁边的民房，烧伤了她和几个邻居。48岁的韩庆荣头次见到如此大火，惊慌恐惧中，她惟一想到的就是赶紧向119报警。一拨，自己的手机却欠费了。就在韩庆荣急着四处找电话报警时，距现场3公里外的抚顺消防开发区大队的营区，已接到其他村民的报警。

　　刹那间，营区里警铃大作，消防支队开发区大队副大队长王连才听了不由心里咯噔一下。很快，王连才得知了韩庆荣家附近发生的事故，并接到命令与另外一个大队一起赶赴现场扑救。而接下来听到的消息，更是让他心头一颤：火车中泄漏燃烧的液体是有毒的苯。

　　苯属中度毒性物品，易爆炸、燃烧，其泄漏和燃烧对人危害很大，处理不好，极易造成人员伤亡。王连才当兵14年来救火无数次，扑救大、小火灾的经历很多，但对化学危险品苯引起的火灾，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何扑灭此火？所有参加这次灭火行动的消防战士，对此心里都有些打鼓。让这些身经百战的战士们更感到心里没底的是：除了苯的特殊危险性外，还有火灾现场周围的复杂情况。

　　火场位置比较特殊，铁路呈东西走向，上有几万伏的高压线，南侧是抚顺特殊钢锻造分厂；东北侧五六十米处，有两个450立方米的球形罐，还有一个600立方米的氩气罐，若着火的苯罐体一旦发生爆炸，肯定会造成连锁反应。北侧是有5000多户群众居住的大片棚户区，且人员较分散，灭火难度颇大。火场周边密集分布的大型厂矿、居民和危险气体储罐，增加了火灾扑救难度，若大火不能及时扑灭，损失将非常巨大。想到此，消防战士的心越揪越紧。

　　考虑到情况的严重性，抚顺消防开发区大队指导员徐增亚决定立即请求支援：调武警到现场维持秩序，请电力局到现场断电。消防支队副支队长王连彪即把抚顺中部、西部的八队、四队、一队、三队等消防力量全部调出，全力以赴。

　　虽一路上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当消防员们赶至火灾现场时发现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大火燃起的黑烟遮蔽了天空，着火的苯罐已被烧得变形，阀门泄漏处刺刺作响，火焰达4至5米高，一个大火球往外噗噗喷火，非常吓人。泄漏的苯液体流到哪儿哪儿就着火，约流了200米的地上全是火，把旁边的平房也烧着了。空中蔓延着一种异常刺鼻，人吸入后呼吸道非常难受的味道。最可怕的是，在罐的上空，有几条几万伏的高压线，已噼啪作响火花直冒地像打雷一样，吓得附近的村民直喊。

　　二、一但爆炸 万劫不复

　　消防员们马上发现：危险远不止如此。据现场勘查，脱轨列车共拉载了23节苯罐，每个苯罐装载了四五十吨苯液。粗略算来：火灾现场共有一千多吨液态苯，虽然目前只有一个苯罐泄漏起火，但另外22个苯罐皆相当于一个个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发连锁爆炸。一公斤苯等于一公斤TNT，这一千吨TNT炸药对现场周边来说，如若爆炸，后果不堪设想：万花区大部分要被夷为平地。

　　情况危急，刻不容缓。消防官兵们迅速部署兵分三路：一路负责控制住发生泄漏起火的苯罐防止其爆炸；一路堵截扑救流淌到民房的火，防止火势更大地蔓延；八纬路中队代理中队长尹旭东则带领一组人，负责疏散在现场乱跑的、看热闹的以及还没起床的群众。消防官兵们通过高音喇叭对村民们喊话：起火的是一种有毒物质，请大家马上撤离。

　　听到喊话，还没起床的村民们有的只穿着裤头、胸罩，有的光着膀子趿着鞋惊慌地跑了出来。对那些行动不便的老弱病残者，消防官兵扶的扶、背的背、抬的抬地把他们迅速转移出去。

　　在疏散的人流中，韩庆荣心急火燎地往距火灾现场最近的弟弟家跑。弟弟昨晚上夜班，也许现在还没起床，她得赶紧去叫醒他们。可就在距弟弟家不远处，3个素不相识的孩子让她不得不改变先去救弟弟的决定。那3个孩子小脸黢黑的光着脚在那儿哭，最大的只有十来岁，父母都不在家，他们的家已完全被大火包围了。为了让这3个孩子赶紧离开此危险之地，韩庆荣嘱托邻居给自己弟弟家打个电话，自己则打车把这几个孩子送到了城里的姐姐家。

　　在韩庆荣打车把3个孩子向安全地带撤离时，消防官兵们正争着往前冲。因火势蔓延迅速，为争取时间，他们等不及电力局来断电，决定冒险在闪着火花的高压电线下作业。此时，火场上的一分一秒，决定生死倏关。为鼓舞士气，消防部队各大队的干部都冲在火场最前面。开发区大队副大队长王连才的战斗岗位，距着火的苯罐只有四五米。这里不仅是未完全燃烧的有毒苯浓度最高处，且一旦苯罐爆炸，王连才他们连尸体都不会留下。但王连才知道：自己必须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给战士们做出典范的榜样，为他们壮胆；而冲锋在前，有利于在火场上出现意外情况下，凭自己的经验作出正确的判断和决策。否则，就是对士兵、对自己、对组织、对人民的不负责任。

　　把3个孩子送到城里的姐姐家，韩庆荣水都顾不上喝就着急地往回赶。至此，她还没弟弟一家的任何消息，难道他们出了什么意外？韩庆荣不敢再往下想，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无论如何她要回去亲眼看看。途中，她逢熟人就问：你看到我弟妹没有？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寻找，韩庆荣才在撤离的人群中找到了穿着拖鞋、睡衣逃出来的弟弟一家。可这一家人还没来得及庆幸刚刚死里逃生，尚未完全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的弟媳妇李霞，却发了疯似的要重新回到被大火烧得墙倒屋塌的家里去。她这是干什么？

　　三、 火中取钱 生死难测

　　李霞是要取出自己的包，包里有她和韩庆荣这几天卖货挣的连本带利共8千多块钱，还有一个存折，这些钱对做小本生意的她俩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是她们半年才挣下来的。怕这笔钱丢了，李霞头天晚上特意仔细包好放在了自己家的洗衣机里。可此时李霞已进不去家门了：大火浓烟滚滚而来封锁了她回家的路。眼看姑嫂俩辛苦多半年的钱就要化为灰烬，李霞不顾自己的安危，哭喊着拼命要顺着消防员灭火的梯子冲回自己家。

　　可消防人员和公安人员皆说那是危险区，不让她进入。李霞坚决道：不行，我有个装钱的包搁在洗衣机里了，一定要拿出来。为了这笔“巨款”，李霞几乎丧失理智，无论家属和消防人员怎么劝都不肯离开这个危险之处。为了让李霞尽快撤离，消防战士只得答应帮她把钱取出。刚入伍半年的19岁特勤中队小战士朱健，主动承担了这个危险的任务。

　　阳台上的火非常大，怎么也不可能进去。虽然承担任务时朱健已仔细考虑过这个行动的艰难程度，但苯燃烧形成的复杂情况，显然远远超过了这个入伍仅半年小战士的想像：当时屋子里的能见度不足1米，消防战士们在外面灭屋里的火时，只能看到窗台上的东西，连窗台里的东西都看不见。朱健进房后刚往里走了两步，那刺鼻的味道熏得他眼泪直淌，加上他身上已被液体苯浸泡湿了，随时有着火的可能，且屋里黑乎乎的根本进不去，他只得无奈地调头返回了。想像对付普通火灾那样冲进去快速取出钱来的方案失败了，朱健决定采用爬行的方法二进房内。

　　屋里，地下全是为扑火而喷射入的水，被大火烧烤之后，爬行的朱健觉得那水比自己体温都热，烫得他几乎都动不了了：从早晨不到6点接警，他和战友们一起连早饭都没吃，就赶至现场进行了1个多小时的扑火战斗，体力消耗过大，此时在地上一趴，就不想再起来了。但他知道：若不起来，像这样趴着的话，也许葬身火中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他咬着牙硬往里爬。

　　这是朱健入伍以来承担的最危险的一次任务。着火房屋内随时危及他生命的烈火、高温、强烈刺激气味和此前大量的体能消耗，让这个年轻小战士的承受能力达到极限。就在他最紧张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原来是指导员不放心地在喊他。指导员的声音让朱健一下踏实下来，他定了定神继续往前爬。被火烧垮的窗框及其它木质品直往他身上掉，他仍不停地往前爬。

　　屋子里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从门口到厨房的洗衣机十几步远的距离，朱健整整在浓烟烈火中爬行摸索了20多分钟。当他带着装着钱和存折的布包爬出来时，身上已被汗水和混杂着灭火泡沫的苯液浸透了。拿出来的包是湿的，钱也都是湿的。三四天后，韩庆荣去存银行时，那钱都没干。

　　四、体力透支 最后考验

　　小战士朱健从烈火中救出的巨款，很快送到了安全区内李霞一家人手中。村民们知道后都来表示祝贺，韩庆荣和李霞此时才得知朱健只有19岁，还没有韩庆荣的儿子大，她俩心里的喜悦马上被一种自责和愧疚代替了：若为了取这8千块钱，这孩子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永远无法弥补他父母的损失了，自己就会受良心遣责，别说是8千块钱，就是8万块钱，咱也不能在那种情况下让孩子去取这钱啊！咱怎么就光顾着自己利益，而没考虑这个战士的安危呢？

　　上午10时，群众都已撤至安全地带，可大火仍在燃烧。消防官兵们都知道：火灾持续时间越长，苯罐爆炸的可能性也就越大，现场的一千余吨苯液一旦爆炸，危害将波及多半个抚顺市。就在大家心里越来越紧张时，着火的苯罐突然发生了火灾中最可怕的轰燃：火哄地一下就着了。前面的扑火者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可大火还是扑面而来。一瞬间，王连才暗道：完了，这下废了！他与支队八纬路中队中队长邢海源手中水枪射出的水一下变成了雾状，两人的裤腿全被火烧着了，连身上穿戴的钢盔、面罩和防火服都被烧着了。可他俩用防护手套拍拍身上的火，又继续战斗；又烧着了，再拍——两人就这么坚持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消防官兵们的体力严重透支，火灾扑救到了最艰难的时候。那两天正好进伏，30多度的气温特别闷热，灭火的泡沫和着了火的苯的混合味，让人闻后感到恶心呕吐、头疼头晕、胸发闷嗓子疼。几乎所有的水枪手都是趴着或半蹲着，若是站立着就会被烟熏得受不了。灭火的时间一长，穿着防化服，背着空气呼吸器，戴着防毒面具和钢盔、面罩，皆是几十斤重负荷的全副武装的每个消防官兵，因与大火近距离地连续战斗了几个小时，他们的钢盔、面罩有的都被烤变形了。

　　整个灭火战斗中，所有消防官兵皆定岗定位，人员不能调整，大家无暇喝水吃面包，口特别渴时，就趴在水枪口边喝几口，那高压下的水，打得牙齿特别疼特别难受；被高温烤得受不了时，就用水枪往身上打水，高压下的水柱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

　　又经过漫长的3个小时后，下午1点，着火苯罐的两处泄漏阀门终于被官兵们，用独创的玻璃腻子封堵法成功封住，现场所有的明火也被全部扑灭。经专门从沈阳赶来的技术人员检测：现场不再有着火点和苯液泄漏。此次经历了7小时，扑救火灾成功，共有200多名消防官兵参战，在扑救过程中群众和消防战士无一人伤亡。

　　有关详情请看今日央视10套21：00和1套次日凌晨1：40《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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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复兴路11号中央电视台社会专题部《讲述》栏目 翁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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