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社会记录》：一个人的失踪(上)

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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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福

爷孙

　　央视新闻频道6月22日《社会记录》播出《一个人的失踪(上)》，以下为节目内容。

　　影像：

　　电脑屏幕上的一张照片: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趴在地上，面露微笑，手中拿支铅笔，地上放一个小本。

　　张华夫妻俩在网吧查看朋友发过来的照片。

　　夫妻的对话：不是，不像

　　确定不是？

　　不是

　　画外音：这不是张华第一次来大连了，三个月前她和丈夫从老家青岛来的那一次，也是满怀希望。

　　主持人阿丘

　　这次他们坐了一夜的船，早上来不及找旅馆就直奔网吧，但和三个月前一样，他们失望了。

　　他们是要找一个人，而且下决心，这次一定要查出一个结果，确定的结果，哪怕仅仅就是，

　　他活着！或者他已经离开人世……

　　影像

　　网站帖子标题：新科博士，人间蒸发，十年谜团，谁来破解？

　　画外音：他们要寻找的，就是照片中的这位新科博士，妻子张华失踪十年的亲哥哥，叫张利。

　　张利，男，1971年生人，祖籍山东海阳，失踪于1995年11月。刚考取大连理工博士。有谈婚论嫁的对象，失踪前分手迅速。思维慎密，成绩优异。所有 的一切看起来都是一帆风顺的。

　　这张帖子出现在网上论坛里的日期是上个月19日，是妹妹张华请人代写的。

　　主持人阿丘

　　帖子中说，1995年11月23日，博士成绩下来的第11天，哥哥张利就失踪了。而之所以到现在才发帖子请尽可能多的人帮忙寻找，是因为张华以为哥哥会兑现他的承诺。——临走前张利在留给家人的一封信中，是这样说的。

　　爸爸妈妈：

　　我觉得自己再也不能拖累家里了，只有自己找个归宿，等以后有点出息了，再回家见您们。

　　另外，蔚儿及其家人对我非常好，在吃、用方面给了我很大照顾；在我精神不好，睡不好觉时，她们也从各方面安慰我，完全没有把我当外人。我真感到了无以报答人家。为了不拖累人家，我决定自己找归宿，让蔚儿能重新去寻找自己的幸福生活。

　　这半年来，表面上我运气很好，其实，到现在为止，我欠别人的实在太多，我对不起我的导师王惠秋老师，也对不起我新报的博士生导师孙宝元老师……

　　我之所以要寻求一种解脱，完全是良心上受责过多，又无力摆脱，与别人毫无关系。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我一定会回来的。

　　主持人阿丘：95年出走到现在已经超过十年了，张华和爸妈没等到必将归来的张利，张利没有兑现承诺。他为什么还不回来？他去哪儿了？他在干什么？他还会回来吗?这些即使是最亲的妹妹张华也回答不了，甚至张华说家里人连那个最根本的问题都想不明白，那就是张利，为什么走？

　　影像

　　张利的照片 全家福照片

　　主持人阿丘

　　大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在家里可谓优秀的儿子，榜样般的兄长，会放弃家人所有的期盼和责任？为什么一位成绩优异的新科博士，要放弃自己锦绣的前途？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热恋中的年轻人，会舍得痴情的女友？更不明白为什么，一位看着一帆风顺的人，怎么就会忽然冲出他正常的人生轨道？实际上，从张利失踪之后直到今天，他身边的人已经有过无数的猜测。有说他偷渡出国的，有说他从事保密工作的，有说他出家的，有说他独自去发大财的。可是，所有的猜测都没有足够的证据，都无法自圆其说。带着不解，我的同事去了张利在青岛的家，但，一种笼罩在这个家庭的气氛却让他们暂时放下了所有的问题。

　　影像

　　张爸和孙子玩，张妈收拾

　　影像

　　照片全家福

　　现场采访

　　张华：我今年有一种特别感觉，我总是觉得离这个(哥哥)特别特别近

　　记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张华：说不出来，就像一个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心理上有某种感应你是说不出来的，表达不清楚，就是有某种感应。

　　张利的照片

　　现场采访

　　张华：有时候会说，晚上躺在床上晚上就跟我哥有一种心灵交流，现在怎么样了，在哪儿了，然后想想是不是在中国的哪个角落，这样去想。再过几年的时候和我对象提起来，他就问我你是怎么想的，有时候我想也可能是在某个星球上，大家这种交流。但是觉得他肯定是不得已的原因，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老是这样想。

　　照片全家福

　　画外音：张华说，哥哥张利，曾经就是她生活中的一棵大树。

　　张华：很多的信，我刚高考的时候，到烟台去上学，那时候第一次离家那么远，他对我很不放心，每封信都嘱咐的非常周到，和同学的关系应该怎么样，然后和辅导员的关系应该怎么处理，然后学习上应该怎么抓住要点这方面都嘱咐非常的全面，包括那期间谈朋友应该要注意什么事情都说得非常多。

　　记者：我看还写了很多关于在社会上怎么跟人相处？

　　张华：对啊，那时间我们回去看那期间信，那时候我上烟台的时候，93年我哥才22岁，很多问题我现在在回想的时候我现在也达不到他那种深度，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很深，所以就不明白他能够很轻松的就选择一些方式，我觉得很不明白。

　　现场采访

　　妹夫刘东钢：今天可能不到六点，起来就去看看有没有新的情况，新的反应。

　　妹夫刘东钢：能跟张华走到一起，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为张利出事情。给整个家触动非常非常大，张华失去了一颗大树，一些事情没法跟人提起。张华一些解不开的疙瘩，都要找他哥说说，他哥离开之后，她就和我提起来。我们两个原来上学的时候关系一直不错，但是确实没有想到走到这一步。

　　影像

　　张爸和孙子玩，张妈收拾

　　画外音：张华和刘东刚是在张利出走后第6年结婚的，2002年，夫妇又提前要了孩子，希望孩子能为家里带来些欢乐——因为老人的思念之痛，他们每天都看在眼里。张利的爸爸是海员，常年出海，儿子失踪后，开始酗酒，直到后来一次醉酒遭遇

　　现场采访

　　妹夫刘东钢：我是在为母亲完成一个心愿，完成一个她一生仅有的一个心愿。我不希望，真的不希望，我妈留下这么一个遗憾。昨天晚上，你们走了之后，孩子发烧得厉害，我和爱人带着孩子去打吊瓶，打到9点。半夜的时候，爸起来上厕所，他肯定又偷偷地起来喝酒了。他喝酒不是一口一口，而是下子喝很多。在厕所里摔倒了。现在孩子就成了我爸的唯一的寄托。每天早上起来就是看孩子睡得怎么样。接孩子送孩子成了他生命中最大的一件事情，如果别人去接了，他就会非常失落。是不是不用我去接了，是不是我不合适了。所以我和张华经常回避，说爸该去接孩子了。他就很高兴地去了。

　　现场采访

　　记者：我看你的好朋友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他觉得你心里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罪人一样。

　　张华：那倒不是，这种自责的感觉挺多的，老是有时候觉得如果是当初我能够知道事情更多一些，处理问题更果断一些，那么当初出现这个事情的时候不会像现在拖这么长时间去处理，我哥走以前给我单位打过两次电话，正好我也都不在，我一直在想那两个电话，就是走前那几天，我觉得他肯定是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我一直想他对说什么，我觉得他肯定是想让我照顾好父母，所以我就尽我最大努力，实际上这期间父母对我照顾得更多一些。

　　影像

　　照片全家福

　　张爸和孙子玩，张妈收拾

　　现场采访

　　妹夫刘东钢：我的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是：老人一直回避这个话题，整个家庭都在回避张利这个事情。给我触动非常大的一件事情，有一次吃饭，过春节吃饭，那时候还没有孩子，我们在一起吃饭。都坐好了要吃饭，老人又去拿了一双筷子。她妈妈拿的。在这个家里，妈妈是一个比较有主见的女人，我心里非常敬重她，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她能够坚持走下来。我觉得了不起的母亲。

　　妹夫刘东钢：从一点细节，还是能体会到妈的那种压力。不可宣泄的那种感情。当我和我对象告诉妈你们要来的时候，她拼命地干活，始终不让自己停下来。她在厨房，一会包水饺，一会做菜。让她休息，她总是说没事。她说没事，但是绝对有事。包括你们走了之后，她又到厨房去。我和张华带着孩子去打吊瓶，家里就是她和爸，她和爸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当我回到家，我们吃水饺的事情，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发生了这么大事情，面对完镜头之后，她还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等我们回家吃饭。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母亲能够做到的。有可能她这十年来把心里的感情，她压抑心中的感情已经习惯了。但是我还是能够非常强烈地感觉到那种思念之情是无论比的，只是不想给我们压力。

　　影像

　　张利母亲在做饭，张华和孩子在一起

　　刘东钢：我想给妈一个交代。可以这么说，整个事情都是我在策划。包括把帖子放到网上之后，有没有人关注，如果没有人关注得话就埋没了。我让自己的员工去顶贴，我印名片到各大校园去，去告诉他们，帮帮忙，关注这个事情。当我拿着名片去网吧的时候，被网吧的管理人员给赶出来，说我们不管这个事情。那时候我感觉非常非常地无助，(哭泣)。我有十分钟，我站在网吧门口，拿着名片，流泪。

　　现场采访:

　　心理分析师：这封信上是有东西的。这个很明白，他可能是有点抑郁症，他这个自己都写的很明白。

　　张华：老师我想问一下这个抑郁症跟劳累有关系吗？

　　心理分析师：抑郁症应该是情绪上的问题，抑郁症跟劳累没有关系。

　　张华：他那种情况下没有受到大的刺激

　　心理分析师：有的时候抑郁症不一定是要很大的刺激，我们平常遇到很多事，抑郁症有时候是因为情绪的反应。

　　心理分析师：他跟父亲的关系怎么样？

　　张华：我父亲因为是在船上，

　　心理分析师：很少回来

　　张华：交流比较少

　　心理分析师：每年回来一次，母亲呢？

　　张华：跟我母亲的交流挺多的

　　心理分析师：你哥哥在家里担任一个什么角色？感觉到他好象是在替父亲作一家之主？

　　张华：对

　　心理分析师：那我觉得他有可能是觉得身心都比较累。

　　张华：有可能。

　　心理分析师：像你哥哥在很多的时候，我觉得他如果在家里准备承担一个家长的责任，代替父亲的话，很可能有些事情就不会跟母亲说。

　　张华：报喜不报忧

　　心理分析师：他可能觉得我不可能再往前，所以他有时候会要逃避，比如他要躲一躲，我可以放松一点，但是如果说躲一躲话，他不应该躲十年，我主观上的感觉我觉得心里有点障碍，否则他应该想通了。

　　张华：作出这个结论肯定心理哪一方面有问题。

　　心理分析师：对，他心理上肯定觉得我现在受不了了，需要有一个机会放松一点，但是他这个时间有点长。

　　张华：李老师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有没有可能说正是因为他这样矛盾，他自己和某一个学历还有一定的差距，但是他考博士的时候恰恰成绩考的非常好，这个落差会不会给他形成一个心理压力，或者说新的负担。

　　心理分析师：可是我始终觉得他是要回来

　　张华：如果正常的心理我们这样去找的话，如果他知道了，会给他一种反压力吗？

　　心理分析师：不会，我觉得找是应该找，为什么？一个人睡太久了你要不要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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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华和丈夫去报案

　　画外音：张利失踪后，家人想着他随时可能回来，回来完成他未竟的博士学业。因为担心报案会给重新读博士带来负面影响，他们一直没有报案。现在，十年期满，他们顾不得了。今天，张华夫妇到了大连理工学校公安处报案。

　　刘东钢：十年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一些事情他会考虑清楚，。我们给了你十年的时间，我们并不渴望你给家里带来什么东西，或者荣耀，家里人，特别是母亲，只是希望得到一个回音，哪怕是三个字两个字，我还活着，这就行了。

　　影像

　　刘东刚和张华一起去找张利考取的博士导师孙宝元。

　　画外音：听说张利失踪后的第二年，曾经给报考的博士生导致孙宝元教授发过电子邮件，询问是否可以回来继续读博士。张华夫妻俩找到了孙宝元教授。

　　孙宝元：我第一次是怎么跟你说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啊，越是后来的回答越不准确。都忘了。

　　孙宝元:我啊，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是非常模糊了，好像有这回事。考上了不来，也不是张利一个人，好多人。想回来的，我一般都让他们回来。后来那个情况。中心主任说一定时间就清楚了。我刚才去了，这个事情不管怎么说，大家也不容易了。

　　张华：信息中心离这里远吗。

　　孙宝元：不远。

　　张华：我们先过去看一下。

　　影像

　　刘东刚和张华去信息中心查询

　　信息中心负责人：肯定没有。从来不做磁带备份的。第一牵涉到内容，无法保留内容。刚才孙宝元老师过来一趟，唯一可能看到的就是当时的投递记录。很难说清能不能查到96年的信息。

　　信息中心负责人：不一定能查到，有可能查到，也有可能不能查到。

　　张华：一点点信息我们都很感激了。

　　影像

　　张华和刘东刚在行走

　　画外音：两天后，大连理工大学信息中心的负责人告诉张华，没有查到电子邮件的投递记录。张华和刘东刚这次的寻找，和以前一样，以徒劳无功收场。

　　现场采访:

　　张华：我这十年一直为这个事情困扰，就是说好象一直背着一个沉重的负担，老是觉得也挺自责的，我觉得那时候我挺小的，即使父母不能去找，兄妹有这种感情我也应该尽力，很多朋友就说你当初为什么家里不报案，我想也是，我也经常为这个事情去责备自己。

　　刘东钢：哪怕是真相很残酷，我和张华提到了这个词，用残酷这个词，非常地残酷，但是既然想做了，就要面对这个事情。因为我们想得到是事实的真相。

　　张华：我也想通过尽量来做这件事情把自己给解脱出来，真正的去面对生活。就是说这件事情有结果是最好，没有结果大家一样的要好好的去生活。

　　主持人：张华和刘东刚从大连回到了青岛，我的同事告别了他们回到了北京。十年的等待，总得要有个了解，正如张华所说，不管有没有结果，希望是个解脱，毕竟生活还得继续。可是就在前几天，张华和刘东刚听说我们找了一位心理学教授分析张利留下的日记，他们又赶到了北京。而且，他们还准备去广州，因为打听到了一位张利的同学于斌，曾经在张利失踪之前，给张利算过命。

　　影像

　　北京师范大学门口，张华刘东刚和记者在一起说话。

　　现场采访:

　　张华：我们是这样想的，不管跟于斌怎么打电话，电话交流和面对面的交流，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们就想和他坐在一起，让他慢慢回忆。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也不想给他造成什么压力。然后让他坐在电脑旁，有那么人的不同的观念，因为他当时还是比较清楚当时的情况，不管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都会给我们提供一些情况。

　　刘东钢：我们的初衷还是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更进一步了，还是为了寻求一个心安，知道了这么点线索，不去找怎么也说不过去。

　　记者：你们这么找下去，无休无止。

　　刘东钢：不可能无休无止

　　记者：你总是会找到理由让自己走下去。

　　刘东钢：也许事实非常残酷，但是它总有一个完结的。

　　记者：什么时候才能完结？

　　刘东钢：不一定是要找到他，知道了前因，至于那个后果……我想也能让老人也好，我们也好，就能够接受了。

　　记者；也许你们连前因都弄不清楚，毕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刘东钢：现在不正在找前因吗。有可能，确实也有可能，到头来还是一头雾水。但是总不能不找，总不能放弃吧。

　　记者：所以我说你会没有尽头。像这种十年前的事情，可能你们连前因都搞不清楚，所以你会不停找下去

　　刘东钢：可以给个期限吗？谁也没法估计。

　　影像

　　北京师范大学门口，大风中的树枝

　　记者：你这次找花了多少钱？

　　刘东钢：花钱是肯定的，但是我另有收获，你知道是什么吗？

　　记者：什么？

　　刘东钢：通过这件事情，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真情还是存在的，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在以前，我没有经历这个事情，我感到非常的平淡，很多事情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是通过这么多事情，我感受最深的是，在我发名片的时候，有的人看都不看，摇摇手走了。当我拿着名片被人从网吧里推出来的时候，我在那里落泪的时候，我就感到很无望，很无助。但是随着事情的进一步进行下去，网上那么多人的，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家能够分析得那么细，一条一条，有可能是偏激的，不对的，但是人家是用心来关注这个事情的。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真情，还是让人很感动的，我想这是我最大的收获。到最后有可能张利找不到，还是杳无音讯，但是我对人生的这种体验，让我觉得自己更成熟了很多。包括以后我再做什么事情，我会更加自信，不管是事业上，还是别的方面。(笑)并且还交了这么多好朋友，非常交心的朋友。

　　主持人阿丘

　　您还记得妹妹提到过的感觉吗？冥冥之中似乎和哥哥越来越接近了，但愿这是个好兆头。张华说，对他们的家庭来说，痛苦并不只是一个亲人丢失十年之久，这些年来更折磨他们的是，他们始终没想明白至亲的儿子，哥哥，为什么会抛下他的家人。他们几乎每天都在回忆张利走之前的样子，守着张利留下的信，还攥着张利从？年到？年写的日记，全家人苦思冥想。张利留给家人女友和同学的信张华都发在了互联网上，您或许在已经看到了，还有我手上的这几本日记，张华也已请心理学家作出了分析。究竟张利是一个怎样的人，曾经在最接近他的人们的印象中，他究竟是怎样的个性？真实还是掩饰？简单还是复杂？张利——明天，我们会试图离他更近些。

　　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记录》周一至周五22:30首播，次日9：30，15：30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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