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警察抗震救灾记

　　本刊记者/逸西 特约记者/莉丽

　　编者按：这是一个英雄的群体，在他们身上有太多感人的故事。

　　离震中仅50余公里的都江堰是汶川大地震的重灾区，它地处成都平原的边沿，是成都通往汶川的要塞之地。在这次 大地震中，都江堰民警和家属遇难多达47人、受伤109人、失踪5人。他们从地震的废墟中爬起来，强忍失去亲人的悲痛 ，投入到抗震救灾的战斗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挽救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维护社会治安秩序，用行动诠释了新时代公安民 警的风采。

　　本刊特别聚焦他们，以期展现奋战在抗震救灾前沿民警的坚强与不屈！

　　【上篇】地震发生瞬间

　　14:28地震

　　5月12日14时，地震发生近半小时前，都江堰市公安局指挥中心主任李刚和其他几位负责人正在青俊副局长的办 公室里开会，研究6月18日奥运圣火传递到都江堰的安保措施。

　　14时28分，在座的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感受到的茶几跳动是地震的来临。“我们还以为是正在修建的都汶高速公 路(都江堰—汶川)放炮传递过来的震动。”事后李刚回忆说。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办公桌上的鱼缸轰然倒下，书柜剧烈晃 动，墙体纷纷脱落，“这时我们才反应过来——地震了。我们赶紧猫着腰，双手按在茶几上。这时，地震还在继续。”

　　“快撤！”青俊一句指令后，所有人都冲出门往楼下跑。跑到大楼外的坝子里时，李刚看到所有人都已经是满头泥沙 ，所幸没有人被砸伤。但是青俊召集大家集合后才发现，指挥中心的民警仰文偈还没跑出来。

　　“我马上拨打110指挥中心的电话，打不通。我和10多个同事扯着嗓子大喊仰文偈的名字，但大楼里没有任何回 应。”当时的李刚心急如焚，指挥中心的副主任周波更是急得跺着双脚喊：“我的人呢？糟了，我的人啊，还没出来呀！”

　　大家一直担心的仰文偈此时正在办公楼内，地震发生时，他在指挥中心控制台左侧观看天网。一看到有水泥块掉下来 ，反应迅速的仰文偈冲一旁的同事大吼：“地震了，快跑!”

　　“我们跑到指挥大厅大门口，朝应急通道跑。刚跑几步，天花板、砖头便不停地掉，我立即招呼同事原地趴下，任凭 天摇地动。那一刻，我真担心整幢大楼垮掉。”大约1分钟后，仰文偈和同事感觉地震逐渐减弱，起身向楼梯跑去。在楼梯口 ，仰文偈看见从休息室刚刚跑出的两名同事正不知往哪儿跑，他便指着楼梯口对他们喊：“走这边！”

　　正在仰文偈转头看指挥中心的大厅时，发现控制台上有一部手持电台(警用对讲机)，他一把抓过来打开，就听到夏 天局长的指令：“立即启动A级预案！”于是，仰文偈大喊：“局属各单位，现发生强烈地震，接局长指令，立即启动A级预 案，集结警力，疏散群众，开展先期救援。”震后几分钟，指令从摇摇欲坠的大楼发出，仰文偈重复了两遍。

　　给仰文偈发出指令的夏天局长，5月12日，到青城外山派出所检查工作。地震时，他正头戴安全帽，在派出所修建 的一栋三楼高的房顶上查看施工情况。“突然，我听到地面冒出一种强大又可怕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动山摇。由于视野开阔 ，我看见对面的房子哗啦哗啦地，一排接一排，倒了。我以为是青城外山地震，赶紧跑下楼，看见高压线在空中晃动厉害，有 人叫快跑，我命令大家原地蹲下，不要惊慌。”

　　夏天局长回忆说，在第一波地震停下后，他对随行的大观镇有关负责人说“马上启动紧急预案”，随后他掏出手机， 打电话向市委、市政府报告，可是通讯已经中断了，根本无法打出去。

　　这时，一名民警跑回派出所，抢出一台手持对讲机。夏天赶紧用它指令局里立即启动A级紧急预案。“对讲机里得到 指令的民警报告说，都江堰市也发生了重大地震，目前人员伤亡和房屋倒塌情况不详。我说立即调集所有民警，展开保护银行 、学校、紫坪铺水库等工作，组织人员巡逻，接收灾情信息，对受伤人员及时抢救，施行交通管制，疏散并转移群众……”

　　当时夏天局长并不知道接到指令的民警就是仰文偈。

　　14:51应急通讯包

　　就在仰文偈将夏天局长的指令发布出去之时，瞬间，整个手持电台充斥着各单位从四面八方反馈回来的灾情。“我意 识到灾情的严重性，必须马上离开。而手上只有一部手持电台，应急通讯包里面备有10部手持电台和10多块电池，我必须 拿走。”

　　此时的指挥中心已经一片狼藉，电力已经中断，无线电基地台已破坏。仰文偈踏着砖头，踩过碎玻璃，来到民警办公 区，他在周波副主任已经被地震移动的办公桌下的砖砾中找到了应急通讯包。“这时，我看见天网监控器悬在墙上，一旦电线 短路，投资两千万元的天网器材将毁于一旦。于是，我再次折回大厅，跑到电视墙后，将总电源关闭，迅速跑下楼与门口的同 志们汇合。”

　　14时51分，同事们看见仰文偈慢慢地从楼里走出来。李刚见他如此镇静，心里很是不爽：“我平时要求大家动作 迅速，今天不知道他是怎么搞的，动作那么缓慢！”其他同事都冲仰文偈大吼：“你在整啥子？半天都不出来，都在喊你呀， 也不答应！”“那么高，我听不到！”仰文偈边说边把应急通讯包交给主任。

　　“当他把应急通讯包交给我时，全场惊呆了。大家沉默了好几秒钟。那一刻，任何语言都苍白无力，我们一起为他鼓 掌叫好，我心里的不快也荡然无存。我为他高兴，这小子，真机灵！”至今，李刚说起当时的心情时，依然很激动，因为这个 应急包在此后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这时，“闹”的最凶的周波脸上露出了笑容。惊心动魄的23分钟，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此时，发布完指令的夏天局长正往局里赶，“途中，我看见房屋坍塌严重，市民们惊恐万状，在街上大呼小叫，场面 非常混乱。”与此同时，都江堰市市长许兴国赶到公安局指挥救援，局抗震救灾指挥部升为都江堰市抗震救灾指挥部。

　　“我赶回局里，把在信访办唯一的一部能通往外界的电话抢了出来，向成都市委、市政府报告了都江堰的灾情。每一 个呼救通过电台一刻不停地涌进我的耳朵，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双脚跳。”夏天想尽一切办法，终于联系上了市委书记刘 俊林，并向他报告启动了A级紧急预案和相关工作的部署，请他立即到公安局抗震救灾指挥部。

　　让夏天感到欣慰的是，在外面的或轮休的局机关民警都跑回局里来了，平时不善言谈的同志在疏散群众时喊哑了嗓子 ，往常工作比较拖沓的同志也能快速反应，积极参与到救灾工作中。

　　“我们来不及开会，只作了简单的分工。”夏天说，各派出所负责辖区抢险和维持治安；杨副局长带领70多名民警 ，迅速赶往都江堰受灾最严重的新建小学和中医院房屋垮塌现场；王政委和另外几十名民警立即赶往聚源中学校舍坍塌现场， 展开施救。

　　15时28分，刘俊林书记终于平安赶到指挥部。他指示，迅速与各乡镇取得联系；救学生、救游客；各乡镇在自救 范围内，组织基层干部、民兵、治保巡逻队开展救援。“由于交通瘫痪，通讯中断，四方需救兵，我急得欲哭无泪。离城近的 乡镇我们干脆派人跑步传递信息，远的只得骑摩托车，了解灾情，便于指挥部调令。”夏天回忆说，几分钟后，余震稍有平息 ，他便让110指挥中心的副主任彭芑到地下车库的储藏室取便携式喊话器，对民警们进一步下了分工指令。

　　16时50分，成都市公安局派出100名离都江堰最近的金牛区民警奔赴现场支援救灾。17时19分，四川省委 书记刘奇葆、成都市委书记李春城等省、市领导到达指挥部指挥救援并看望受灾群众。此时，这里上升为省、市抗震救灾指挥 部。直到温家宝总理来，都江堰市公安局抗震救灾指挥部连升四级，成为国务院抗震救灾指挥部。

　　5月16日盒饭

　　地震发生后，都江堰市公安局遇难的民警和家属达47人，受伤109人、失踪5人。“一个人的悲欢，瞬间形成；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了。给活着的人留下太多的伤痛。再看看我们的市民，成百上千的人死亡，人在大自然灾难面 前，太脆弱了。”夏天感慨地说。

　　而此时，民警们没日没夜地奋斗在抗震救灾第一线，不顾个人安危抢险救人，他们中有许多人失去了亲人和家园，把 悲伤埋在心里，将一个又一个的伤亡者从废墟中抬救出来。“我由衷地感谢他们，他们是灾难中最可爱、最可敬的人。”话至 此，夏天的眼圈红了。

　　“地震后的四天内，我们的民警们从没吃过一顿热饭，饿了就喝矿泉水下饼干。我是副市长，又是公安局局长，应该 说完全有条件调剂一些热的食物给大家‘享受’一下，但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们的灾区群众都没有吃上。”夏天看见民警们 战斗在第一线，蓬头垢面、一身泥水，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但没有一人喊过累、叫过脏。“直到灾后第四天，我实在看不 过去了，叫局里搞后勤的付庆福想方设法必须搞点盒饭回来。结果他到离我们最近的温江区和郫县买来一批盒饭，通知民警们 到局里吃。”

　　这是全局民警的第一顿“团圆饭”。为了减轻大家对地震的恐慌心理，夏天率先捧着饭盒说：“大家辛苦了！我对不 起大家。”有的同志端着盒饭一口也没吃，有的吃了一口就趴在桌上哭了。“此时此刻，我心如刀割，盒饭虽然很香，但对我 们来说食之无味。大家四天四夜都在紧张的抗震救灾中，至今我们还没来得及去看望伤亡的民警，心里怎能不难过呢？”

　　5月16日，夏天刷了第一次牙，洗了第一把脸，“感觉太幸福了”。

　　更让夏天感到幸福的是，刚刚到成都武侯区公安分局当刑警的儿子夏阳，在地震后第一时间以志愿者的身份来到了都 江堰，加入抗震救灾队伍。因为忙，夏天一直没来得及给儿子打个电话，“儿子来后第三天晚上，主动给我打了电话。”

　　“儿子，怎么样？需不需要老爸帮助？”

　　“你还把我当你的儿子？我又不是来看你的，我是志愿者，请你称我为同志！”

　　“夏阳同志，对不起，本局长感谢你来救灾，请你转告你的队友们，都江堰市公安局向你们的无私奉献表示感谢！” 夏天脸上带着笑容，眼里却满是泪水。

　　【中篇】砍出5公里生命通道

　　都江堰市青城山派出所的办公楼定格在5月12日14时28分，除了构架没有倒塌之外，墙体几乎全部脱落，受损 严重。

　　地震发生时，办公楼里的民警成功跑出，重整队伍后，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强烈的地震，景区的游客怎么办？ 驻地的群众怎么办？

　　“我们第一时间与上级领导汇报，但无论是手机、座机还是对讲机都无法与市局取得联系。”所长张平与教导员李小 强当即决定马上以派出所党支部的名义启动紧急预案。他们将所有民警分为3个抗灾工作小组，疏导青城前山的游客。

　　青城前山游客疏散得相对顺利，但后山景区因通讯中断与外界信息隔绝。直到晚上9点左右，民警们才与景区管理处 取得联系，“虽然联系上了，但是后山4个村数千居民和游客情况怎样，有多少伤者需要救助，我们无从知晓，情况十分危急 ！”张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必须打通一条生命通道，解救被困群众和游客！”张平的话刚说出口，立刻有人回应：“灾难中不能有孤岛！让我 打头阵，就是步行也要去青城后山景区，摸清情况！”这个年轻有力的声音从张平的身后传来，说话的是原本在家休假的民警 郭依强。地震后，他租车赶回派出所参加救援，并带回了都江堰市区“灾情严重，各种联系均已中断”的信息。

　　“看着他稚嫩的脸,我下不了决心，这小子今年才22岁，入警时间不长，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向他的父母交待？ ”但一想到正有上千人在等待救命，张平立刻命令：“注意安全！除留1名内勤人员外，其他人员分组从三个方向搜救，出发 ！”

　　郭依强和青城山镇副镇长马福兴带领救援小分队，徒步向青城后山景区进发了。当晚细雨绵绵，山高路滑，公路多处 塌方，飞石不断，山体大面积滑坡，还形成了几处泥石流，给救援小分队带来了不小的困难。郭依强手持一把砍刀，带着一只 电筒，始终走在队伍最前面，开辟道路。经过近6小时的艰苦跋涉，队伍从荆棘中开辟了一条约5公里的小道，连夜抵达青城 后山景区泰安古镇。

　　突然看见有民警和政府工作人员走来，一名群众叫道：“有警察来了，我们有救了……”一下子，受困游客和群众在 漆黑的夜晚看到了希望。他们痛哭流涕，拉住郭依强的手不放。

　　郭依强大声对群众喊：“老乡们放心，我们能进来，你们就能出去！”郭依强不顾疲劳，又只身返回派出所汇报情况 。当郭依强回到派出所时，天已拂晓。看到他衣服破烂，被泥水、汗水和血水渗透，张平很是心疼。但郭依强汇报完情况后， 又背起干粮、水、药品等，带领救援人员上山救援去了。

　　在郭依强的引导下，副所长杨汉昌等4名民警交替往返于这条生命通道20余次。因山路难走，他们爬着将担架上的 伤员扛出来，一些伤者的血顺着民警脖子往下淌，场面悲壮、惨烈。

　　地震发生时，民警张祠源正在赶往蒲阳路派出所办案的路上，他在蒲阳路派出所抢险一天后回到青城山派出所时，身 上的衣服血迹斑斑；原本休假的民警张兆旭在地震发生后，匆匆与家中瘫痪的老父和妻子、孩子告别，毫不犹豫地赶回派出所 投入到抗灾工作中；民警张建军不顾自己身患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始终坚持战斗在抗灾的第一线，他家成危房，妻子和 临近高考的女儿露宿街头；正在局里培训的民警魏吉连续奋战10余小时完成突击抢险任务后，双腿浮肿，满脚水泡，但他径 直赶回派出所，未作片刻休息便投身到后山搜救工作；民警朱星宇英语过8级，在救援中与外籍游客及时沟通，消除他们的恐 慌、忧虑，了解他们的需求，对进行及时救援起到了关键作用。

　　“一场大地震，使山崩，使地裂，摧毁了我们的村庄、城市和河流，但摧不垮我们的人心！”张平坚定地说。

　　【下篇】痛失战友和亲人

　　朝夕相处的战友，离我们而去

　　讲述人：虞光权(都江堰市看守所所长)

　　地震发生时，看守所里有6位民警正在6间询问室里与在押人员谈话。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看守所的围墙像波浪一样 扭动后坍塌了。在押人员全慌了神，虽然在不同的询问室内，但6名民警却不约而同做出了同样的举动，立即开门将在押人员 带到监舍门外的监区大坝空旷地带，聚集在一起。就在此时，闻讯赶来的其他民警和他们一起围成一道人墙，将6名在押人员 护在中间，安慰他们：“不用怕，我们在，你们就在！”

　　与此同时，看守所里其余的在押人员躁动起来，拼命往外挤，把监舍的铁门拍打得阵阵作响，大吼着要出去。当班的 副所长付祥辉立即带领民警到各监舍房顶，透过玻璃一一做工作：“大家不要紧张，我们在上面，要死，都是我们先死！”

　　这时，我召集大家现场开会，安排地震后的自救工作。清点人数时，我发现少了两位民警：一个是余荣耀，另一个是 杨卫彬。当天，他们正好轮休。由于通讯中断，我们根本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

　　一丝不祥感在每一位民警脸上划过。

　　这时，不少民警的家属纷纷赶来帮忙。大家七手八脚地准备好了晚餐的原材料，接近8点钟，看守所里的所有在押人 员都吃到了有肉有菜的特殊晚餐。

　　稍微闲下来后，我又惦记着另外两位同事，他们还好吗？但愿一切都平安。在焦虑不安中，大家一夜未眠。第二天早 上，我便派内勤江里程和其家属一块去找这两位同事。不幸的消息很快反馈回来，他们的房子都垮塌了，余荣耀身受重伤、妻 子身亡；杨卫彬被埋在废墟下，生死未卜。

　　“救人要紧，快点把他刨出来！”“不行，旁边的房子已经严重倾斜、损毁，一旦倒下，后果更加不堪设想。”糟糕 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地传来，我怎么舍得下朝夕相处的战友！我几乎都要崩溃了。

　　恍惚中，我突然想起，同事们的爱人都来所上了，我的妻子咋还没来呢？难道遇难了？虽然很挂念她，可是作为一所 之长，在这关键时候我不能离开，我必须带领大家共渡难关。

　　13日下午3点多，一位身上稀脏的妇女走进看守所，很像我爱人。是不是我的眼睛花了？“光权，我来了！”妻子 亲切的呼喊声暖透了我的心，我真想跑过去拥抱她，但面对这么多同事，又不好意思。周围的同事帮我说出了心里话：“小潘 ，你终于来了，虞所长都盼你好久了哦！”

　　一时间，我悲喜交加，说不出的滋味。妻子的到来让我更加牵挂废墟中的杨卫彬，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他被埋 的现场看看。

　　我立即找了两台大型挖掘机开到现场，刚挖了一点就再也不能进行了，旁边的房子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我像疯了一 般，不顾这一切，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杨卫彬还活着，就要赶快救；如果死了，对他的家属也应该有个交代。

　　于是，我又四处找挖掘机，给师傅们求情：“他是我的好战友，好部下，你们一定要救他一命！”我站在废墟上，眼 睛死死盯着挖掘机的“大爪子”。“杨卫彬——杨卫彬——”我接连喊了无数声，都没有听到他的回应，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

　　现场实在太危险了，挖掘机断断续续停了10多次，我不死心。直到下午两点多钟，杨卫彬的尸体挖出来了，但我的 心凉透了，朝夕相处的战友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抱着儿子遗体，守一夜枪支

　　讲述人：邓波(都江堰市太平街派出所民警)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当时，我正在办公室写一份关于辖区百日平安的材料。突然，感到房子在剧烈摇晃。跑到院子 里，我看到不远处有楼房正在垮塌，巨大的声响伴着人们的哭喊声，让人不知所措。这时，所领导指示，我和另外两名民警留 守派出所看管枪支，其他民警上街维持秩序、疏散群众。

　　“邓波，你爱人来了！”一位同事大喊。当时，我还以为是她胆小，跑来“贴”我了。

　　我回头一看，妻子早已哭得泪流满面。她说：“邓波啊，你在这里搞啥子哟？娃娃被压着了，走了……”说完她就昏 了过去。我只觉得双腿一软，脑中一片空白。

　　妻子醒来后，断断续续地哭诉，我才知道，地震时，6岁的儿子正在位于新建小学对面的“爱心亲子园”睡午觉。孩 子睡下铺，地震墙倒，把床压垮了，正好压在儿子胸口上……当妻子跑到幼儿园时，被告知儿子已经被老师送到都江堰市人民 医院了。她又跑到医院，却没有找到儿子。又跑回幼儿园，这次她见到了，儿子平放在幼儿园外的草坪上，脸上盖着一块布。 老师告诉她，孩子送到医院时，医生确定已经停止了呼吸。妻子始终不相信，她说：“早上出门时，娃娃还撒娇要我早点来接 他回家，咋就没了呢？！”她哭着又把儿子抱起，冲向附近的一家职工医院找医生施救。医生再次确定，儿子真的没气了。

　　这时，我父亲和岳父赶到，妻子这才让两位老人守护着孩子的遗体，跑到派出所找我。

　　我家房子坍塌成了废墟。

　　地震的前一周，我还答应儿子和妻子一起带他去成都“国色天乡”游乐园玩，没想这竟然成了我一生的遗憾！

　　儿子走了，放在路边上。天，下着小雨，把我的心情打湿。我父亲和岳父对我说：“你不要去动他，让孩子多睡一会 ，等一下他就醒转来！”我听了更加伤心。

　　天渐渐黑了，所里没有人值班，我要执行任务，守住所里的枪支。我把儿子带回派出所，抱在怀里，瘫坐地上，一会 儿亲一下脸，一会儿又摸一下头。“小沛呀——你起来嘛——”爱人大哭一阵后，又发神，我也哭。儿子陪着我们在派出所守 了一夜。

　　我心疼，无比地疼。

　　我哥哥的儿子也在这次地震中死了，我真担心地震前一天到上海旅游的母亲接受不了两个孙子都没有了的现实。她打 回电话问情况，我一直瞒着她，说哥哥的儿子正在找，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而我的儿子很好，叫她不要担心。今天(5月 22日)下午，她就要从上海坐飞机回来了，一早我打电话给新都的舅舅，请他们准时到双流国际机场接她，不要让她回都江 堰来，先接到新都耍几天。那儿亲戚多，万一有啥，人多也好好帮着劝一劝。

　　儿子的遗体火化后，我就回派出所领命了新的任务：看护高科加油站。这些天，我一直在心里想：儿子还没有走，他 在等我下班回家……

　　母亲走了，坚守交通要道

　　讲述人：杨建(都江堰市交警大队蒲阳中队民警)

　　地震发生后，我被大队安排到了都江堰大道二环路口负责临时交通分流、组织和管制工作。这儿是都江堰车流量和人 流量最大的路口之一，被地震吓坏的人们拥堵在这个路口。我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在心里对自己说：路口绝不能堵塞！

　　18时左右，大队教导员旷秀莉赶到我的执勤地点，劝我赶快回家看看。从她说话的语气中，我隐隐觉得家里出事了 ，心不由得为之一紧。但我想到自己一旦离开，如果造成快速通道堵塞，将有多少生命延误送治。我没理她，继续疏导指挥交 通。教导员见了，只得实话实说：“你母亲遇难了，回家吧。”当我听到这一消息时，眼睛一下就湿了。我扭头背对着她说： “我走了，这个路口咋办？搞不好会堵车，让我再坚守一会儿。”说完，我又走到了路口中央。

　　站在雨中，我已经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就这样，我又坚守了两个小时。

　　21时许，同事再三劝我回家，他向我保证他“绝对会守住这个路口，绝不会让它出现交通堵塞”。看着同事坚决的 表情，我这才离开岗位。

　　我回到家中，看见75岁的父亲孤零零地守在母亲的遗体旁，我心里一阵酸楚。父亲没有半句指责我的话语，我心里 更加难过。抚摸着早已僵硬的母亲，我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扑到她身上大哭一场。

　　我把悲痛埋在心里，与父亲一道将母亲的遗体送进殡仪馆火化。次日早晨7时，我又着装整齐地站在了交警大队出发 的队列里。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8年6月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