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文

　　2008年11月16日，是重庆市民梁成玉最忧伤、最痛苦的一天。这天，她的亲弟弟梁成宇(一位市级“优秀干 部”、环境治理专家、市区国土局科长)被武装押送进重庆监狱正式开始服刑6年；同天，她的亲生儿子金平(一位建筑学硕 士，公司总裁，31岁的“建筑精英”)也站在了市中区法院的审判庭上接受涉嫌行贿罪的审判。

　　看到两个颇有前途与才华的亲人涉嫌同一案件入狱，梁成玉心如刀绞！谁曾想到，这曾经是令人羡慕的“模范之家” “和幸福之家”！那么，这舅甥两人为什么会在同一案件中“翻船”呢？这里，有一段鲜为人知的“变味亲情”故事。

　　姐助弟前程似锦弟感恩难找机会

　　梁成宇出生于重庆市璧山县一个小山村，父母亲务农，家中4姐妹2兄弟，梁成宇最小。因为孩子多，让本来就一贫 如洗的家里更是雪上加霜。在梁成宇3岁那年，父亲得病去世，母亲体弱多病，全家人的生活重担全落在了大姐梁成玉一个人 身上。她拼命地挣工分，起早摸黑开荒种瓜栽菜，为的是给弟妹们充饥抗饿，砍柴禾、编竹器、养猪，为的是给弟妹们挣学费 。梁成宇几兄妹学习刻苦，成绩拔尖，从学校捧回了很多奖状回报辛劳的大姐。

　　1981年，梁成宇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重庆市一所重点中学。这年国庆节，梁成宇放假回到家，发现大姐病 倒在了床上，人瘦得皮包骨，还大口大口吐血，原来大姐患了严重的乙肝、风湿、贫血、胃溃疡等病。梁成宇惊骇万状，抱着 大姐痛哭失声。当得知大姐是因为他才累成这样，梁成宇的心好似惊涛骇浪般震颤起伏，他万分痛苦地给大姐留下了一封信， 悄悄辍学打工去了。

　　见小弟退学打工，梁成玉既失望又心痛，她给小弟写信说，自己希望小弟读书成才，不愿看到小弟愚昧无知、只能挣 几个小钱。不回来好好读书，她就永远不认这个小弟！

　　大姐的态度，让梁成宇惊呆了。他深感自己辍学打工的鲁莽行为辜负了大姐对他的深情与厚望。于是，这位血性小伙 子在辍学半年后，又回到了学校念高中。后来，大姐好多次悄悄跑到医院卖血，才筹足了梁成宇的学费。他知道后含泪表示： “我不把书读出头，我就不是您的弟弟。”

　　穷则思进。姐姐的顽强支撑和帮助，激发了梁成宇的进取意志。1984年7月，梁成宇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四川农 业大学。大学毕业后他到青海省的白兰草原一个供水站工作，他扎实勤恳、苦钻技术，很快在工作中崭露头角，先后被提拔为 供水站副站长、地区水利局水文站技术科长。

　　1996年，梁成宇申请从青海省调回到家乡重庆市国土局工作，因工作能力强，技术好，很快便被提拔为国土局地 质环境保护站站长。2003年6月，他升任国土局地质环境科科长。看到弟弟事业通畅，前程似锦，还在农村苦苦挣扎的大 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自己成才了，姐姐的恩情不能不报。”梁成宇回到重庆后，总想寻找机会回报大姐，可大姐怕给他添累找麻烦，总 是拒绝他：“你只要做好工作，拿成绩、荣誉回报大姐，大姐就高兴了！”

　　重庆市是一座山城，泥石流、滑坡、垮岩现象很严重。梁成宇负责全市地质灾害处理，几年来，他监控治理危岩险山 ，抢救处置事故灾害危险源，为全市减少自然灾害损失上亿元，多次被市国土局和市政府评为“先进干部”。2006年8月 ，他在一次排危抢险中，不慎被洪水冲下20多米高的悬崖，摔断了3根肋骨，摔断右小腿并造成严重脑震荡。此后，他被评 为重庆国土系统惟一一个“全国抗洪抢险先进模范”。

　　清廉铁面囊羞涩 外甥相助过难关

　　梁成宇掌握着全区的危险地质和自然灾害工程的处置整治，每年，他手上有不少工程项目，这些项目是许多建筑工程 老板垂涎欲滴的“肥肉工程”。这些老板开始蜂拥而至地追逐他，讨好他。大姐担心弟弟，满头银发的她佝偻着身子，巍颤颤 地找到弟弟，语重心长地叮嘱：“小弟啊，你有今天，来之不易啊！一定要老实做事，清白做人，不捞不贪！”梁成宇含着泪 答应了大姐。他牢记大姐的话，一次次拒绝这些老板们的金钱美色的诱惑，因此，他成为全市国土系统出了名的“清廉官”、 “铁面神”，多次被领导树立为先进典型。

　　2002年7月，大姐的儿子金平从重庆某大学建筑系硕士毕业，他请舅舅帮忙疏通关系，寻找门路到政府机关谋职 ，被梁成宇一口回绝。为此，外甥很生气，就说舅舅：“没有人情味”“不懂报恩”。后来，金平应聘到一家私人建筑公司担 任设计员，2年后，又被聘任为公司业务经理。

　　然而，梁成宇还是没摆脱外甥为他编织的“樊笼”，栽倒在亲情这道“坎”上。2003年1月，大姐因肝坏死住院 治疗。梁成宇赶到医院，声泪俱下地对主治医生说：“我姐这一生太苦了，请用最好的药，最先进的手术救治她！所有费用我 包了！”他掏出了4万元积蓄，又向一个姓赵的老板和姓胡的女老板借了20万元才凑齐手术费。姐姐的手术很成功，修养康 复后，逢人就说：“我这条老命是我弟弟捡回来的！”

　　不久，那几个借钱的老板又来纠缠梁成宇，请他吃饭，希望他能“回报”些工程。梁成宇十分着急，只得四处借钱还 债。可到哪里能借这么大一笔钱呢？那些天，他忧心忡忡，彻夜难眠。外甥金平知道后，拍着胸脯说：“舅舅啊，为救我妈妈 难为你了，您不能为这点钱毁了官位！借的那些钱，我来还！您那些工程，千万别给这帮惟利是图的家伙！”

　　不久后，金平果然拿回来了20万元，还陪着舅舅归还了那两位老板，为舅舅解了困。梁成宇一颗悬着的心安然落下 ，他非常感激这个外甥，想起自己没给他找工作，没给他半点帮助，外甥没记仇，反而过来帮自己，他更加觉得欠了外甥一笔 “感情债”。他决定以后要好好对待这个耿直、豪爽的外甥。

　　大发国财获“回报”舅甥入狱悔断肠

　　2004年春季，绵绵春雨将重庆的道路、岩坡、堤坝等冲刷浇泡得四处疏松、裂缝，市区和郊区多处出现塌方、崩 岩的危险。作为国土局地质灾害预防部门的负责人，梁成宇急忙招集工程施工队伍进行抢险和改造修建。

　　以前，在他手上从来都拿不到工程的外甥金平乞求他说：“舅舅，给妈妈治病，我欠了债；妈妈的后续医疗费也还需 要一大笔；家里穷得没法，请帮我一下吧！”看到外甥可怜的目光，想起姐姐和外甥为自己的付出与恩情，这位廉洁的科长心 软了，他当即答应给外甥几个小工程做。当时，他也想了很多：反正工程得有人做，给自己外甥和别人都是一样的，只要外甥 能把住工程质量关，不给自己捅出娄子就行了。

　　而这次，金平亲自当监工，抓质量，三项工程保质保量完成，也因此得到了13万多元的纯收益。金平认为大权在握 的舅舅是一座“金矿”，不开发出来，不为亲戚们赚钱，真是太可惜了。从此，他开始给舅舅“洗脑”。

　　一个周末，他专门请舅舅喝茶，给舅舅“吹风”：现在是商品经济时代，有钱才是硬道理；趁现在大权在握，好好赚 点钱，不然，你受苦、亲人受穷，大家都活得累呀。这次你也看到了，我妈妈病了，没钱治多可怜。真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啊！

　　接着，金平故意带舅舅去看了一位破产企业的处级干部退休后的晚年生活，那位干部住的是单位分的两间旧房子，得 了糖尿病、高血压、肝癌等病，四处借钱治病，非常痛苦。看了之后，外甥就说：这个处长以前是个廉洁典型，四处作报告， 不知道他晚年这么可怜。所以，舅舅也不要太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荣誉了。接着，外甥又带他玩高尔夫球、洗桑拿。自那 开始，梁成宇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十年光阴白白度过了，人间还有这么美好的享乐，这么快活的事情。自己廉洁、清苦、奋斗 ，除了荣誉，什么都没有。自己真傻！心理失衡，欲望膨胀，这位廉洁干部开始做起了“双面人”。在单位，他还是正直、积 极、老实；私下里，他开始与外甥以及外甥介绍的富老板打得火热，经常与他们一起钓鱼、洗桑拿、吃大餐、打球、泡小姐。 与老板频繁接触后，梁成宇的心理也开始发生变化：他觉得，还是有钱才能腰板挺得直；还是有钱，才能享有一切！为此，他 开始利用手中的权力捞钱了。

　　2005年9月，在繁华市区的化龙桥，有一个投资近百万元的滑坡地面整治工程。从报方案到监督施工，再到验收 划款，全部由梁成宇负责。他找来外甥金平授意：“这个工程很有油水，不要让别的公司来做，最好你自己组建工程队来搞。 ”

　　得到舅舅的指令，金平急忙在劳务市场找人，组建了自己的施工队，梁成宇也没看他们的资质，就上报局领导批准。 金平的施工队开工不到两个月，就把滑坡工程整治好了，梁成宇也没怎么深入验收，就将98万元的工程款划给了外甥。金平 拿到钱，包了1万元红包送给舅舅。

　　自从梁成宇决定用职权来对大姐报恩后，就变得肆无忌惮和欲壑难填。由于他是地质环境科科长，整个市区的危岩险 地整治计划、方案、造价、检查、监督、验收、拨款和决定施工单位、签订合同等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他便决定将自己管辖 的所有工程都交给外甥金平来做。

　　从2004年到案发，市区的所有危岩、险地、溃坝等工程整治，几乎全由金平包做。为了掩人耳目和不露痕迹，梁 成宇指使外甥一会儿用自己的工程队来签合同，一会儿借用朋友的工程公司来“接活儿”，哪怕领取工程款，他也不准外甥用 同一个账户。

　　外甥垄断工程后，还出现不少“怪象”。市区有几处危岩，危及着密集居民高楼和城区公路，本来可以一次性炸岩排 危的，可梁成宇就是要留下险情祸根，好让外甥每年都有赚钱的机会。每次遇到暴雨、冰雪、雷击等，他都要外甥派出施工队 去削岩、补缝、灌浆等，每次都要付给外甥几万、几十万的施工费。

　　2006年，重庆市区国土局党组开会决定：以后所有整治工程，必须开招标会，参加施工的单位要参加投标，中标 后，合同书一律跟局领导签署，再由后勤部门预算，审计部门审核，纪检部门监督，局领导审批。

　　梁成宇的权力被限制后，金平的施工队因资质、技术能力不行，再也接不到工程，他为此非常着急，找到舅舅商量。 狡猾的梁成宇就给他出了用“围标”的方式对付上级的公开招标。于是，金平找来自己朋友的、同学的、资质很硬的工程公司 一起参加投标，与梁成宇里应外合。每次投标会，他只安排外甥的关系公司参加，别的公司想来，他千方百计阻止、刁难。结 果，从2006年4月到2008年案发，共有50多次招标会，中标的公司，几乎都是金平的“关系公司”。金平拿到工程 后，或自己做，或转包、转租给其他公司，再请舅舅在划款、验收上帮忙，经常是不垫资一分钱，不出一点力气，就能拿到几 十万乃至上百万的转租费、回扣费。

　　舅甥两人里应外合、“默契合作”，几年下来的经济成果十分“显著”，金平从一个高级打工仔，一下变成大老板。 2006年底，他注册800万元，开起了自己的洪发工程公司，光大型车辆、机械就有20余台。另外，金平还购买了别墅 、高级轿车，还购进了店铺出租，每年都有大笔收入进账。

　　这份特别的报恩，让外甥富有了，使姐姐治病也不为钱发愁了，梁成宇再也不觉得良心亏欠。金平多次拿巨款要答谢 舅舅，梁成宇都没有收。他说：“我帮你，是为了感谢你妈妈为我的付出，没有她，就没有你舅舅的今天！你好好把你妈妈赡 养好、服侍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后来，金平把母亲从农村接到城里居住，请了保姆专门侍候，还找了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医治妈妈的疾病，让 老太太有个幸福的晚年。梁成玉看到儿子几年内从“负翁”到富翁，迅速发财，她心里惴惴不安。她好多次问儿子有没有给舅 舅找麻烦？收入是不是干净的？工程质量出没出问题？每次，金平都拍着胸脯，要母亲放宽心。梁成玉知道是小弟帮儿子发了 财，还是叮嘱儿子：舅舅靠工资吃饭，还很穷，要在经济上多帮助舅舅。

　　金平牢记了母亲的叮嘱。2007年春节，梁成宇的女儿准备结婚，可她没有自己的新房，一直希望爸爸帮忙购买。 梁成宇离婚早，特别心疼这个独生女儿，他答应了女儿的要求，但为筹齐女儿的房款急得焦头烂额。金平知道后，急忙让在公 司当财务总管的老婆薛小倩在光大银行办了一张存有10万元的金卡。他打电话给舅舅，让梁成宇到一家茶馆门前，将金卡交 给了舅舅。梁成宇也正在为到哪里弄钱发愁，假意推辞一番后就收下了。

　　另一次是梁成宇要为99岁的老母亲办百岁寿宴，每个子女都在凑份子，梁成宇是国家干部，出钱占大头。金平知道 舅舅囊中羞涩，他又让老婆薛小倩在银行取出6万元，用牛皮信封装好，金平开车接舅舅出来吃饭、洗桑拿后，又把这包钱送 给了舅舅。而梁成宇在收下这笔钱后，在市内最豪华的酒店预定30桌酒席，还买了100瓶好酒，准备4月18日给母亲办 百岁寿宴。可惜，这位很有孝心和感恩心的“廉洁”干部，还没来得及为母亲祝寿，就锒铛入狱了。

　　金平送钱行贿，管账目的老婆薛小倩却有着一本记录行贿的“黑账”，她将这个“黑帐”打印在一个电脑U盘里随身 携带。送给舅舅的这三笔16万元钱连同另外十几个受贿官员的黑帐目都保存其中。

　　2008年3月，国土局纪委接到举报：梁成宇利用职权，帮助外甥违规“围标”垄断了所有整治工程。3月18日 ，梁成宇被纪委双规审查，在纪检人员询问时，他只摆自己的功劳、廉洁、荣誉，始终不交代为外甥谋利的事实；金平被传唤 到检察院后，也拒不交代；薛小倩被“请”到检察院后，检察官从她随身携带的U盘里发现贿赂官员的“黑账”，梁成宇和其 他11名官员的受贿时间、数目都昭然若揭。3月20日，梁成宇涉嫌受贿罪被市中区检察院逮捕，同时，行贿人金平也被绳 之以法。

　　梁成宇被送进看守所时，距离他为母亲办百岁寿筵还有5天，他想起自己努力奋斗的一生，特别是姐姐为他辛苦的付 出，对他殷殷期望，而今报恩却使自己进了囚牢。他浑身哆嗦，“嗵”地一声跪在地下，声泪俱下地哀求检察官：“请不要告 诉我的百岁老母，也不要告诉我大姐，她们一个年老体弱，一个患了重病，经不起打击啊。”

　　可是，一个家族有三个人涉案被“请”进司法机关，哪里能瞒得住家人呢？除了耳聋眼花、长年卧床的百岁老母外， 家里人很快就知道了真相。大姐梁成玉得知弟弟、儿子被捕，儿媳妇被审查的消息，如五雷轰顶，顿时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 地。醒来后口吐鲜血的她，撕心裂肺、捶胸扯发地哭喊：“弟弟啊，儿子啊，你们在干什么呀，我一再叮嘱你们不要乱来，不 要违法，你们为啥不听我的话。”

　　可她哪里知道，弟弟就是为了报恩，回报她那份“亲情债”，才利用职权一步步跌入犯罪深渊，儿子也为了让她过好 日子，有钱治病才铤而走险的。

　　2008年7月30日，梁成宇因在看守所有立功表现和受贿情节较轻，被重庆市中区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有期徒 刑6年，并追缴16万元受贿款。他不服又上诉至重庆市中级人民法院。2008年11月3日，重庆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判 决维持原判。判决书送来时，梁成宇泪流满面，他充满悔恨地说：“我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母亲！我该向她们赔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