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宝帖案”似乎是画上了一个句号。4月17日，河南省灵宝市公安局局长宋中奎等赴上海向王帅道歉，并就其被错误拘留8天给予了783.93元的国家赔偿。同时，灵宝市也对相关办案人员和责任领导予以责任追究，目前，灵宝市公安局主管副局长和两名办案人被暂时停职接受处理。而作为当事人，王帅本想提出对误工费用进行补偿，后见家乡人道歉十分真诚，就没有再坚持。

　　但“灵宝帖案”背后的征地玄机，还没有谁来澄清。

　　本报记者薛小林  河南灵宝报道

　　日前，一位作家正在赶写一篇以王帅被抓为原型的小说，题目暂为《政治诽谤》。据称灵宝市官方在得知消息后，找到作家本人，称只要他在小说里不提征地，“把责任尽量写在公安局一方面”，书出版后，将购买两万本。这一消息得到了作家本人的证实。

　　3月6日，王帅被河南灵宝警方从上海的公司带走。

　　3月10日王帅被带回灵宝后，给父亲王社平打了一个电话，此前3天，家人一直不知其下落。王帅对本报记者称，警察将其从上海带走时，称通知了其家人，因此在3月6日，他电话告知多个朋友、同事跟警察回去“协商征地赔偿款”后，并没有致电其家人。

　　王帅的父母事后回忆，在儿子被抓前，见王的堂哥席艳峰(其父亲和王帅的父亲为同母异父的兄弟，曾为王帅拍摄征地照片)被警察频繁传唤，就担心会找到儿子头上，两三天就和儿子通一次电话。

　　3月7日，王社平打电话给儿子，儿子的手机关机。第二天请在内蒙古工作的儿子小时候的玩伴帮助从网上找到儿子公司的电话，打过去一问，被告知儿子被警察带走了。

　　此后王帅的父母经多方打听，都没有获知儿子的下落。

　　“砍树后放人”

　　3月10日下午，王社平突然接到儿子的电话，得知儿子在灵宝市看守所。

　　当晚王社平和妻子一夜未眠。第二天夫妇俩去了灵宝市，在看守所门口，接到他们在灵宝市工作的亲戚的电话，对方称在五帝工业区建设指挥部，要他们先回家，等下就上门找他们。

　　王社平夫妇回到家里。随后那位亲戚受大王镇党委书记、五帝工业区建设指挥部副指挥长黄松涛委托来做王夫妇的工作，要他们砍掉家中的苹果树，就可以放王帅回家。

　　此前，王社平夫妇因为从儿子那里了解到相关政策法规，不愿砍掉苹果树，为五帝工业区的征地让路。

　　他们知道儿子要堂哥席艳峰拍过照片，但并不知其在网上发帖，因而也不知道儿子因为什么罪被拘留，直到王帅被释放回家，他们才知道儿子犯的是“诽谤罪”。他们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质疑，儿子被拘后，自始至终没有司法部门的人来找过他们，而是镇党委书记请来的一个说客和他们谈砍树放人的事。

　　王帅的父母回应那位受镇党委书记委托上门的亲戚说，“他们上午放王帅，我下午就砍树，下午放王帅，我明天早上就砍树”。但那位亲戚按照委托者的意思，坚持砍树后放人，因此当天双方没谈成。

　　那位亲戚离开王家后一会儿打来电话，告知黄松涛没空，这件事后天再说。

　　4月16日下午，记者来到大王镇镇政府，多名工作人员告知，已有好几天没见到黄松涛，该镇办公室一名工作人员为了证明黄不在镇政府，还称“他车都不在，人在车也会在的”。灵宝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王建民曾答应帮记者联系黄松涛，但直到4月20日记者离开灵宝市，仍被告知黄电话关机。

　　王建民对记者求证的情况，称不知情，“如果他确实去找了王帅，那是很不应该的”。

　　“放了你还给你系根绳吊着”

　　3月13日一大早，王社平夫妇前往看守所迎接儿子回家。按照此前的承诺，此后五天，王家的4亩多苹果树被砍掉。

　　王社平去三门峡西站为儿子买好当晚回上海的火车票回来后，接到灵宝市公安局当天发来的一封信，信中有灵宝市看守所的释放证明，上写因“犯罪证据不足”予以释放，同时还有灵宝市公安局的取保候审决定书。王帅在看完取保候审决定书后对家人说，今天走不了了，因为那上面规定“未经执行机关批准不得离开所居住的市、县”。

　　3月16日，王帅去了趟灵宝市公安局，办案民警李平要他写一份悔过书，就给他办去上海的正式手续，被王拒绝。接下来王帅在家里度过了两天等待的时光。3月19日，他接到灵宝市公安局通知，告知由村支书担任担保人，王帅写一份离开灵宝去上海上班的申请书。

　　负责办理此事的灵宝市公安局民警关丰在申请书上签字前，打了几个电话，当时就在一旁的王帅接受潇湘晨报记者采访时讲述，关丰打电话给灵宝市委书记吕均平请示，由于吕是外地人，关丰用的是普通话，吕要他问大王镇党委书记黄松涛，于是关又打电话给黄松涛。灵宝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王建民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抓捕王帅没有任何人的指示，并称此事与举报征地无关，而是因为王帅诋毁了灵宝市的抗旱工作，“灵宝的抗旱工作做得不好也不算太差，被你这么一说，我们做的成绩全给抹光了”。

　　上述关丰签字“同意到上海工作”的申请书上，盖章是“灵宝市公安局网警大队”。王帅到上海后就此咨询了律师，被告知申请书和拘留、取保候审手续盖章不一致，不具备法律效力，建议王帅尽快回灵宝，否则公安机关随时都可以将其抓捕。

　　王帅的家人对警方的做法是这么理解的，“放了你还给你系根绳吊着”，以此制止王帅对灵宝市违法征地的举报。

　　王帅之外再抓一人

　　王帅的伯伯席绍兴至今没有砍掉家里的苹果树。按照当地政府给出的地上附着物赔偿标准，8年以上的苹果树每株赔偿280元，尽管其苹果园出产优良，但席认为得到的赔偿却要比别人少。席多次向镇政府提出结合其实际给予赔偿，但没有得到满意答复。

　　记者在南阳村采访时注意到，当地村民普遍盖有砖房，村里显得富裕，很多人家的房子都是靠卖苹果的收入盖的，每年有一万到数万的收入不等。 

　　但土地被征用后，除了得到的地上附着物一次性赔偿，每年每亩地只有1200元的“生活补助费”。

　　当地政府采取了在规定时间内清理完地上附着物奖励3%的措施，在村民对相关政策不知情的情况下，动员他们清理掉了苹果树、麦苗。据了解，征地前，村里未召开过听证会征求村民意见，而是在2月8日直接贴出公告，要求村民对地上附着物进行清理。

　　此外，记者从西王村多位村民口中证实，该村5组村民陈定军也因为反映征地问题被警察带走，至今仍关在看守所。陈定军3月23日被带走，灵宝市公安局寄给陈家人的拘留通知书显示，陈涉嫌“诈骗公私财物”，10天后灵宝市人民检察院批准对其执行逮捕。

　　陈被抓后五天，五帝工业区的两个招商项目举行了奠基仪式。据其家人称，陈被拘前接受警方传唤回来后，曾透露警方找其询问他伪造移民手续的情况，陈的家人估计“诈骗公私财物”就是指此。陈定军70多岁的母亲向记者介绍，解放前因为黄河泛滥，她和陈父从灵宝老县城逃难至西王村定居，移民到此的时候陈定军还没出生。其家人称，陈定军平时爱打抱不平，被西王村5组村民选为代表向政府争取征地安置补偿和要求出示相关政策。

　　征地用途讳莫如深

　　据知情人士透露，五帝工业区征地用途之一是为三门峡市的一个企业搬迁作准备。但灵宝市官方对此却讳莫如深，记者曾向灵宝市委宣传部副部长王建民、该市土地管理局建设用地科科长王赞雷询问五帝工业区征地的用途，皆被告知不知道。

　　上述知情人士还称，三门峡市那个企业位于该市市中心，占地面积大，该市领导有意将其迁出，搬到地价更低的地方，再对原先的土地进行商业开发。该人士分析，如果是搬到地级市三门峡市城郊，审批手续较严，且征地成本高，于是选择了征地成本低、审批容易过关的大王镇。

　　上述情况得到当地官方发布的消息印证。据灵宝电视台报道，3月28日，五帝工业区招商项目奠基当天，五帝企业创业园和河南省金尧电站装备制造公司负责人在奠基仪式上作了典型发言。报道称，河南金尧电站装备制造公司是新注册的水利部下设的电站装备专业制造公司，在五帝工业区的投资高达7.9亿元。这条新闻于3月31日上传到电视台网站，不知何故，现已删除。

　　灵宝市政府网站公开的信息称，河南金尧电站装备制造公司项目是迄今为止该市最大的招商引资工业项目，前述两个已经奠基的项目占地总计684亩。

　　有知情人认为，五帝工业区的征地审批也存在着诸多问题。记者从灵宝市土地管理局建设用地科科长王赞雷处获知，五帝工业区拿到国家批文的地只有327亩，根据王赞雷的说法，这是他们申请的三个批次共计1020亩土地中的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用地申请已于2008年递出，至今未获批准。

　　根据王赞雷的说法及其提供的资料，上述327亩包括大王镇西王村、南阳村两个村的征用地。但据记者了解，已有三个村进行了地上附着物清理，即使是西王村、南阳村两个村被征的土地，也不止327亩，西王村被征近500亩，南阳村被征180亩，加上佛湾村被征的120亩，共有800亩的土地被征用。

　　王赞雷也对记者承认清理附着物的面积不止327亩，他对此的解释是“我不在下面，清理的具体情况不清楚”。

　　按照王赞雷介绍的情况，西王村、南阳村两个村的地已经三门峡市批准由农业用地转为建设用地，但相关批文中未提及的佛湾村的地，至今还是国家基本农田。

　　在灵宝市官方道歉当日，河南省国土资源厅在其网站上发布了一份调查公告，称灵宝市在补偿安置未到位的情况下清理了其批准的372.2亩土地上的附着物，并在上面建造围墙，已责令其拆除围墙并恢复土地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