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盛顿的政治圈子中，新保守派一直是被边缘化的一批人。机缘巧合，他们得以作为一个群体进入布什政府，并一展鸿图。进入权力中枢后的新保守派，却显出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和知识分子气来；实际事态的发展总是比他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加之新保守派自身的一些政治特点，他们很容易成为政治上的“替罪羊”。可以肯定地说，新保守派衰落是迟早的事。

　　美国历史上的新保守派

　　在美国历史上，主导19世纪整个工业化进程的意识形态是所谓的“经典自由主义”。经典自由主义强调在市场竞争和社会生活中，让自然规律发挥作用，政府对竞争和社会弱势团体应保持中立。一切制度安排的出发点是尊重个人选择，把个人自由放在其它价值之上。

　　到了上世纪30年代经济大危机的时候，这一套放任主义的思想导致了种种恶果，因而受到了挑战。“罗斯福新政”所体现的民主党自由主义应运而生。这种新自由主义是对经典自由主义的一种“修正”：它认为个人自由固然重要，但平等也同样重要。如果社会上有相当一部分人处于特别不平等的位置，以至于他们没有能力去“消费”（享受）自由，那么就会导致这部分人不自由；由此引起的矛盾与反抗，会导致所有人的不自由。

　　根据这种新的价值判断，“新政”对社会生活进行干预，对国民收入再分配进行干预等等。随着新政自由主义的提出，原来坚守经典自由主义的人就被称作“保守主义”。到了上世纪50年代的时候，一些共和党人对应于“新自由主义”提出了所谓“新保守主义”。

　　如果说上世纪50年代的新保守主义还只是部分知识分子的主张的话，那么到了70年代末80年代初，随着里根革命崛起的新保守主义运动，则将其“政策化”了。在哲学层面，这种新保守派重新将自由放在其它价值之上；在政策层面，主张政府要干预经济和社会生活；在外交上，则主张以强硬政策对付苏联，维护美国的强大地位。

　　90年代后期，美国又出现了一批新保守主义者，他们就是我们今天在布什政府中所看到的新保守派。

　　忧患意识特别强的新保守派

　　这一批新保守派以当今美国国防部副部长沃尔福威茨为代表，人数屈指可数，绝大多数都是犹太人。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新保守派在华盛顿圈子里是被边缘化的。机缘巧合，他们才得以在美国政坛一展拳脚。

　　布什上台后，由于沃尔福威茨等人深得布什家族和副总统切尼的赏识，新保守派得以作为一个群体进入权力中枢，这是新保守派得势的个人化机缘。但更大的机缘是“9·11事件”的发生，它使华盛顿强调国际合作与坚持强硬政策的两种争论在一段时间里暂时停止，为新保守派推行其政策提供了有利的条件。

　　美国当今新保守派的思想渊源来自20世纪著名的哲学家列昂·施特劳斯。

　　施特劳斯是上世纪30年代从德国辗转到达美国的犹太裔哲学家。因为经受过纳粹德国的迫害，施特劳斯的思想属于一种极端的现实主义思想。反映到对国际问题的看法上，就是对任何潜在的威胁都抱着比一般人更为警惕的态度，相信唯一保证自我安全的办法就是拥有绝对压倒别人的力量。尽管今天的新保守派都没有经历过战争，但他们的安全观与施特劳斯一脉相承。有人因此称他们为“进攻性现实主义”。

　　美国的新保守派与以色列利库德集团的关系还特别好。“9·11事件”中的恐怖分子全部来自伊斯兰世界，这使得美国的安全利益与特别关注以色列安全的新保守派取得了一致。他们得以在中东为以色列横扫一切障碍，伊拉克自然而然成为第一目标。按照新保守派的内在逻辑，伊朗原是他们的下一个关注点。不过，由于伊朗采取了比较低调的应对态度，而朝鲜以战术层面的战争边缘政策，来谋求获得战略防御的胜利，所以当前朝鲜问题显得更加突出。

　　今天的新保守派还对推广民主有特别的积极性。因此，他们自称为“威尔逊主义者”。威尔逊是把美国带入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美国总统，其外交思想富有理想主义色彩，其参战的口号就是打一场“消灭一切战争的战争”。新保守派的理想主义特色还源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在青年时期信仰托洛茨基主义。今天，新保守主义理想主义的内涵，就是要用帝国主义的方式征服别国，然后将民主自上而下地灌输给别的国家。

　　新保守派还迷信武力。美国的新保守派中没有一个人经历过军旅生涯，但他们对军事力量的迷信超过穿制服的职业军人。连专业军人都认为，新保守派使用武力的门槛太低。

　　当理想遭遇现实的新保守派

　　正因为新保守派在美国的得势是机缘巧合，他们在进入权力中枢后显得知识分子气浓，处理问题不那么成熟。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事态的发展总是比他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在伊拉克问题上，美国在军事上胜利了，但在外交上显然是失败的。伊拉克战后重建也进展不顺。与此同时，还出现了“情报门”丑闻。

　　因为“情报门”事件，中情局局长特尼特和国家安全事务副顾问哈利德已经成了“替罪羊”；而国防部第三号人物道格拉斯·费斯和国安会的罗伯特·约瑟夫，也很可能因此去职。这两人都是新保守派的骨干分子。由于新保守派自身的特点，他们很容易成为政治上的替罪羊。所以无论“情报门”事件的结果如何，新保守派都会有一部分人受到影响，甚至可能出现全军覆没的结局。

　　新保守派的思想与美国的传统政治思想也格格不入。新保守派在对外政策中最具象征性的口号就是“先发制人打击”。在美国的外交传统中，因为一般美国民众不愿意在对外事务中投入太多资源，所以为了进行国内政治动员，美国政府传统上都要等外部势力挑衅得很厉害、在美国国内形成了共识以后，才采取“后发制人”的行动。这是与先发制人打击策略完全不同的。

　　此外，新保守派对美国全球形势的思考，与一般美国人对外界的思考有点脱节，显得过于严峻；而对于以色列的利益太过关注。所以，稍久一点，美国国内就会有不满和反对。可以肯定地说，新保守派在美国式微是早晚的事。

　　真正值得关注的还是以美国基督教联盟为代表的右翼。美国总统布什和副总统切尼都属于这一派；而民主党9位总统候选人中呼声最高的两位，参议员利伯曼和前众议院民主党领袖格普哈特，都是主张强硬对外政策的。所以，美国当前政策的主流，是“温和右翼”。他们的影响，会远比新保守派更加深远和长久。金灿荣（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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