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记者魏大方报道

　　俄罗斯正在经历一场由铁腕总统和强力部门主导的、以破除垄断为目的的新经济革命

　　俄罗斯第一大富豪霍多尔科夫斯基的被捕酝酿着一场新经济革命。为此，《瞭望东方》专访了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欧亚研究所许志新研究员。

　　《瞭望东方》:与以往逮捕富翁不同，普京这回的态度是拒绝与工商界人士沟通。他为什么如此强硬？

　　许:逮捕霍多尔科夫斯基被称为"克里姆林宫地震"。普京先是强调"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随后又表示"反对重新审视私有化的结果"，摆出一副不干涉司法程序、依法办事的样子，并拒绝与商界对话。不论普京的最终目的如何，争取12月议会选举的胜利仍是他当前的首要任务。这是他把"尤科斯案件"限制在刑事案件范围内、不愿引起社会剧烈动荡的原因所在。在赢得议会选举、总统权势得到进一步加强之后，普京很可能加大对财阀的打击力度。

　　《瞭望东方》:普京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手打击财阀？

　　许:普京与财阀代表的垄断势力之间长期貌合神离，存在着根本分歧:前者控制着国家政权，并以强国为己任;后者控制着80%的经济。俄罗斯越是发展，这种国家政权与经济基础的矛盾就越突出。

　　按照普京原先的战略部署，下一步的重大改革将放在议会选举和2004年3月的总统大选后进行。但是，最近财阀的动向打乱了普京的部署。2003年初，俄罗斯第二大富豪、西伯利亚石油公司老板阿布拉莫维奇购买了英国切尔西足球队，开始把大量资金向外转移。霍多尔科夫斯基也加大了对反对派的资助，企图促成左右两翼反对派的联合，争取选举胜利。7月，普京政权曾发出警告，逮捕了尤科斯公司副总裁列别杰夫。但这一招反倒使"有钱的企业家人人自危"。阿布拉莫维奇着手出售在俄罗斯铝业公司30亿美元的股权，转投英国知名商业中心。霍多尔科夫斯基同美孚等跨国石油公司商谈出售尤科斯公司40%的股权。财阀的活动从政治和经济两个方面构成对政权的挑战，令普京别无选择，不得不提前动手。

　　《瞭望东方》:普京与财阀的战斗是倡导平等的经济改革与国家发展道路吗？

　　许:普京强国战略的中心任务就是发展经济。但是，当前俄罗斯经济发展遇到了垄断这道难以逾越的障碍。2002年10月，世界银行驻俄代表处发表报告认为：俄罗斯经济问题的根源是垄断，"八大金融工业集团控制着65%的大企业"。普京在2003年的国情咨文中也指出："垄断成分在经济中的比重增加，却没有表现出高效率。垄断窒息着经济竞争。政府应当更严肃地关注这一现象。"普京的改革之所以鲜有成果，原因就是受到既得利益集团的阻挠。垄断使俄罗斯经济缺乏改革的内在动力。

　　《瞭望东方》:从某个意义上，普京是对垄断资本主义出手。他会不会把这个经济方略的变化扩张到政治调整中？

　　许:俄罗斯经济要实现快速发展，必须破除垄断。从经济意义上讲，这里所说的反垄断，不仅是反对控制着能源原材料生产的金融工业集团，也包括反对其他形式的垄断，如部门自然垄断等。由于金融工业集团同叶利钦家族、官僚阶层和各党派的关系盘根错节，反垄断就不仅仅是经济任务，而上升为复杂的政治斗争。因此，惩治行动目前还只是小试牛刀，真正大规模的行动应当在他第二个任期内展开。

　　《瞭望东方》:普京的行动是否意味着俄罗斯发展道路会改变？

　　许:是的。按照普京的治国理念，俄罗斯强国的前提条件是建立"有行为能力的国家"。经过几年的努力，普京建立起了以总统权力为核心、以国家强力部门为支柱的国家权力结构。但是，这种权力结构缺乏必要的经济基础。由于经济被控制在垄断势力手中，国家没有投资能力，无力解决一系列社会发展问题。

　　普京与财阀的斗争最终将表现为发展道路的选择。按照普京的思维，他选择的是国家资本主义发展模式，建立强有力的国家调控机制，发展市场经济。而垄断势力的选择是自由放任的发展模式，实际上就是叶利钦时期的模式。

　　目前对普京发展道路的威胁是垄断，而不是私有制。这将决定普京的政策选择。首先，他打击的目标将是以财阀为代表的垄断势力，而不是广大的私有者。其次，他可能暂时会采取重新国有化或国家接管等措施，但最终将会进行二次拍卖，私营经济成分仍将是经济的主体。第三，他将进行大规模的所有制结构改造，创造自由竞争条件。第四，他将实行倾斜政策，促使资源向加工工业和新技术产业流动，以实现经济结构的改造。第五，他将实行新的社会政策，通过打击富豪的经济犯罪来建立社会公正，促进社会全面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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