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专访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政治社会文化研究室许志新副研究员

　　【提要】10余年前，“天鹅绒革命”缔造了一批国家：格鲁吉亚及其他；成就了一批新的国家领导人：谢瓦尔德纳泽及其他。10余年后，“天鹅绒革命”再次光顾格鲁吉亚，将谢瓦尔德纳泽赶下政治舞台，这是否是一个新的开始？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张岚报道 《国际先驱导报》: 有人说“独立12年后，格鲁吉亚已变成一个典型的失败国家”，您是怎么理解这句话的？

　　许志新：独立12年，也是转轨的12年。在这12年中，格鲁吉亚始终处于“离心”与“向心”的矛盾之中。“离心”与“向心”都是相对于俄罗斯来说的。所谓“离心”，就是格鲁吉亚一直有意和俄罗斯拉开距离，向西方阵营靠拢，比如在潘基西峡谷问题上、比如极力申请加入“北约”；但这种离心力始终受到一股向心力的反作用，严重的结构缺陷使格鲁吉亚离不开俄罗斯的能源和市场，尤其明显的是格鲁吉亚的产品外销没有市场，对俄罗斯市场有严重依赖。“离心”与“向心”的矛盾反映了格鲁吉亚政治取向与经济取向的脱节，它并没有找到适合本国国情的发展道路，这是格鲁吉亚的最大失败。定位上存在问题，反过来就会制约经济发展，这也是12年来格鲁吉亚经济发展缓慢的深层次原因。据统计，在独联体12国中，格鲁吉亚是经济发展速度最缓慢的国家之一，比起哈萨克斯坦9%的经济增长率，格鲁吉亚只有2%到3%。按照我个人估计，格鲁吉亚经济目前只恢复到前苏联解体前的67%。

　　《国际先驱导报》：腐败是导致格鲁吉亚人对谢瓦尔德纳泽政权不满的重要原因，这一问题在其它前苏联国家也普遍存在，其根源是什么？

　　许志新：谢瓦尔德纳泽是一位民主的崇拜者。民主制度本应是一种很好的监督制约机制。但它的实施是有条件的。说到底，民主是国内各种利益的纷争和妥协，但由于格鲁吉亚缺乏真正意义上的公民社会，形成不了真正的制约，所以没有办法真正实现这种利益的纷争和妥协。当条件不成熟时，民主也成了一种腐败的制度。

　　在独联体国家的私有化过程中，由于许多人摇身一变，从官僚阶层直接变成国有资产的收购者，他们得以利用手中的特殊渠道，以廉价方法将国家资产转到自己手中，大量的财富很快集中到少数人手中。这是上层腐败，还有下层腐败。后者主要是由于贫困导致，在转轨过程中，因为工资收入很低，所以执行公务的部门就会利用手中权力为自己谋求额外收入。三是行政干预过多。这种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被许多独联体国家继承下来，为寻租提供了多种渠道。

　　《国际先驱导报》：格鲁吉亚改革的失败是否足以证明苏东剧变后这些国家所选择的转轨道路是失败的？

　　许志新：独联体国家普遍走的是一条“政治改革先行，经济激进变革，以西方模式为改革目标”的发展道路。客观地讲，不能简单地说格鲁吉亚已经证明这条转轨之路是失败的，但起码可以成为这种道路不成功的一个缩影。

　　目前，有些前苏联国家已经开始新的出路的探索。以俄罗斯为例，普京在这方面进行的尝试引人注目。俄罗斯同样也存在政治统治与经济基础严重脱节的状况，作为一个主要依赖能源和原材料出口的国家，其80%控制在私人寡头手里。普京逮捕霍多尔科夫斯基预示着要重新进行利益分配。从俄罗斯目前的发展状况来讲，相对集权有某种必然性，反映了俄罗斯寻找符合自身国情的发展道路的努力。

　　《国际先驱导报》：这种相对集权是否可以看作独联体国家发展的整体趋势呢？

　　许志新：那倒不一定。未来独联体国家在发展道路上会继续分化的趋势。有一些国家可能会走俄罗斯式的道路，比如乌克兰；但像中亚一些独联体国家，一直集权的色彩就很明显，虽然实行总统制，但任期都比较长，亚美尼亚、阿塞拜疆、白俄罗斯也有类似的特点，比如像亚美尼亚，就直接将总统位置传给了总统的儿子；摩尔多瓦也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共产党于2000年重新执政以后，国家发展势头良好；至于格鲁吉亚，未来所走的发展道路可能和以上国家都不同。

　　《国际先驱导报》：谢瓦尔德纳泽曾是前苏联的外长，个人魅力非常突出，目前许多独联体国家的领导人都有这样的特点，您怎么看待这种“谢瓦尔德纳泽现象”？谢瓦尔德纳泽下台，是否预示着前苏联解体后，个人崇拜时代正在走向终结？

　　许志新：前苏联国家有“皇权思想”的历史传统，个人崇拜比较严重，短时间内估计不会有根本性的变化，所以不能简单将谢瓦尔德纳泽归结为个人崇拜时代结束的标志。谢瓦尔德纳泽之所以下台，并不是格鲁吉亚人民厌倦了个人崇拜，而是谢瓦尔德纳泽并没有找到一条适合格鲁吉亚国情的发展道路。如果真要阐释“谢瓦尔德纳泽现象”的意义，那应该说民众情绪在决定后苏联时期领导人的命运方面起到了关键作用。当初，叶利钦把俄罗斯的经济搞得那么糟糕，居然能在总统宝座上一呆就是8年，这和当时俄罗斯民众中不愿走回头路有相当大的关系；普京现在敢于在国内政治当中采取比较大的改革动作，也是有了俄罗斯民众改善生活、结束政党斗争的普遍情绪作支持，或者说也是“顺势而为”。能否被历史肯定，关键在于能够开出适合本国国情的药方。

　　《国际先驱导报》：如何看待格鲁吉亚风波背后的俄、美因素？

　　许志新：无论是被赶下台的谢瓦尔德纳泽，还是新上台的反对派，在“背俄亲美”的政策上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对于格鲁吉亚政治风波，俄罗斯显然要比美国更紧张。10月2日，俄罗斯在新的军事战略中强调独联体是俄罗斯的战略利益区，并警告北约如果再东扩，俄罗斯在战略上也要作出适当回应。格鲁吉亚的未来的发展方向是令俄罗斯最紧张的问题，如果格鲁吉亚继续向美国靠拢的话，很可能在俄罗斯战略利益区的高加索打开一个缺口，并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相比之下，美国及其北约则可做到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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