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张家栋

　　虽然伤痛、仇恨和恐怖的幽灵将长时期在俄罗斯和世界其他地方徘徊，但是震惊世界的俄罗斯人质事件毕竟是结束了。有关方面经过调查发现，参与此次劫持、袭击事件武装分子包括车臣人、印古什人、俄罗斯人和不明国籍的阿拉伯人，显然事前经过了周密的策划。而从装备情况来看，这次事件已达到了游击战的水平(游击队甚至也不经常使用正规部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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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服)。透过这次事件和此前一系列的恐怖案，可以说俄罗斯的恐怖主义活动升级了。

　　这一升级的过程并非始于这两起事件。据俄内务部打击恐怖主义中心负责人尤·杰米多夫将军称，2003年俄罗斯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就比2002年上升了55.8%。在有记录的561起恐怖袭击中，共有800多人伤亡。而今年，虽然事件数没有明显的增加，但是仅仅这两起案件，伤亡数就已经超过2003年全年。至少从现象上看，俄罗斯发动的车臣战争虽然已经结束，但是车臣人向俄罗斯发动的非常规、非传统、非对称的恐怖战却似乎是无休无止、顽强异常，给俄罗斯造成重大的社会和经济损失。仅仅是由于最近的飞机爆炸案和学校人质劫持事件，有三分之一的外国人取消了俄罗斯之行，俄罗斯旅游业受到打击可谓史无前例。尽快解决车臣问题，已经成为俄罗斯经济和社会重建之所必需。但是，只有详细回顾车臣的历史根源，才能明白车臣极端武装背后的精神动力，也才能找到正确、可行的解决之道。

　　车臣位于高加索山脉北侧，面积约1.5万平方公里，人口约120万，首府格罗兹尼。从19世纪初到1859年，沙俄发动的“高加索战争”持续了半个世纪，其中车臣成为沙俄在北高加索遇到的最强硬对手。上世纪40年代初，斯大林怀疑车臣极端分子投降德国，强行将38.9万车臣人迁往西伯利亚。在车臣人“迁西”运动中，有1.5万人被枪毙，3万人“劳改”，5万人“劳教”，10万人死于“西伯利亚建设”事业。直到1959年，当时的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才批准车臣人回归故乡。这段惨痛的历史经验使得车臣人心中一直存在着仇恨的情绪和独立的愿望，碰到合适的时机，自然就会爆发。

　　1985年3月，戈尔巴乔夫在苏联大力倡导民主、公开和政治多元化，导致了苏联的解体。在此背景下，俄罗斯境内的一些自治共和国也随波逐流，掀起了争取主权和民族独立的运动。在这场独立运动中，车臣人走得最远。1991年9月，车臣籍前苏联空军少将杜达耶夫趁俄罗斯社会混乱、政权软弱，夺取了车臣政权。10月，杜达耶夫“当选”为车臣总统，自行宣布车臣脱离俄联邦成为独立国家。为维护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俄联邦政府分别于1994年和1999年两度出兵车臣。车臣人从此再次告别了和平的生活，与血雨腥风相伴已近10年。

　　车臣人天性强悍，首府“格罗兹尼”在当地方言里意为“可怕和残酷”，与俄罗斯之间的斗争自然惨烈异常。在1994年至1995年第一次车臣战争期间，在格罗兹尼发生的巷战堪称20世纪最著名的5次巷战之一。据说，杀进格市的一个千余人的团仅剩下1名军官和10名士兵活着离开；第二次格罗兹尼巷战发生在1999年12月25日至2000年2月，俄军尸横遍野，1173名俄士兵死亡。自普京发动第二次战争以来，俄军已经阵亡4500多人，伤1.5万余人。

　　俄联邦与车臣武装之间的斗争不仅仅是在常规的战争，暗杀到后来的恐怖袭击也是经常使用的手段。在俄罗斯联邦和车臣极端武装的夹缝之间，车臣总统已经成了世界上最为危险的职业。

　　自苏联解体十余年来，车臣历史上共有5任非法或合法的总统：杜达耶夫、扬达尔比耶夫、马斯哈多夫、卡德罗夫和刚当选的阿尔哈诺夫。前四任总统的下场都很悲惨：有三人死于非命，只剩下马斯哈多夫躲在山洞中苟延残喘。杜达耶夫于1996年4月被俄一枚制导导弹击毙；扬达尔比耶夫于今年2月在卡塔尔首都多哈被俄罗斯特工炸死在自家汽车内；第三任“总统”马斯哈多夫当前正被迫藏身深山老林之中，逃避着俄军的报复行动；而第四任总统卡德罗夫是车臣第一位民选总统，今年5月9日在出席格罗兹尼迪纳莫体育场节日庆祝活动时遭地雷爆炸，死于车臣武装之手；阿尔哈诺夫刚刚当选，就收到了车臣武装的死亡“邀请书”。在车臣，索取赎金成为车臣人的一个重要经济来源。

　　经过长达10年的战争，车臣已经满目疮痍，包括格罗兹尼在内的7个主要城镇几乎被夷为平地，70%的村庄遭到严重破坏，人民流离失所。第一次车臣战争结束后的1996年底，只剩下60万人；第二次车臣战争的2000年，更锐减到30万人。现在，车臣人多半教育不良，缺少谋生手段，但是绝大部分人都会使用枪支，甚至连儿童也不例外。

　　无家可归的心理体验和战争所造成的现实创伤，不断强化着车臣人的仇恨意识，也在不断增加着解决车臣问题的难度。

　　从世界其他国家反恐怖历史来看，反恐怖行动要获得一定胜利，必须具有一些条件：从内部来看，在保持强大的武力威慑和打击能力的前提下，提供民众以必要的、充足的生活保障，努力重建正常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秩序；从外部条件来看，切断外国势力对反恐怖行动的压制和对恐怖组织的援助。

　　从目前状况来看，俄罗斯这两点都没有做到。西方发达国家继续利用人权等借口压制俄罗斯的反恐怖之手，而国外恐怖组织则继续向车臣提供资金、技术、武器和人员方面的援助。与其他国家加强在反恐怖和人权领域的谈判与合作，将是俄罗斯反恐政策中的重要一环。

　　由于缺乏其他解决手段，目前，俄罗斯的反恐政策主要采取与美国和以色列相近的模式：绝不向恐怖组织妥协。但是，这两个国家都没能解决所面临的恐怖主义问题。从二战以后国际社会打击恐怖主义的历史来看，谈判与政治妥协是最终解决恐怖主义问题、减轻恐怖主义威胁的主要手段。北爱尔兰恐怖主义问题的部分解决，并非英国武装力量的杰作，而是英国政府和反对力量之间相互让步的结果。其中，英国政府的让步更多。西班牙巴斯克人地区的恐怖主义问题，得到缓解的原因也是中央政府给予了巴斯克省以高度的自治权，而巴斯克人的政治派别则放弃了完全独立的要求。

　　但是，这种可能的妥协在目前环境中似乎不可能实现。普京总统不仅拒绝与恐怖组织之间的谈判，甚至还声称屈从于恐怖主义压力的人也是恐怖分子；而恐怖组织则相应地不断强化自己的独立意识，以强化自己在支持群体的地位。“仇恨——暴力——更多的仇恨与暴力”这个恶性循环还在继续。沙皇俄国解决车臣问题的办法是政治高压和长达半个世纪的战争，这种方式在目前的国际环境和时代潮流下显然不合时宜。作为冲突中强势的一方，俄罗斯联邦政府首先做出必要的让步，以重新启动民族和解程序，将是最终解决车臣问题唯一有利的途径。

　　(作者为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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