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茹(纽约)
阿拉法特下葬之日，美国ABC电视台的特德·科佩尔独家采访了布莱尔。科佩尔问了一个非常忌讳的问题：阿拉法
特以恐怖分子开始，以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结束，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本·拉丹也会被世人当作民族解放的英雄？
布莱尔的回答闪烁其辞。他说，这两人性质是不同的，“9·11”死的人要多得多。但是，巴勒斯坦恐怖分子冲到
以色列平民家里，倒拎着把婴儿脑袋摔碎在石头上；在劫持游轮后，将坐轮椅的老人推到海里，性质也够恶劣的了。但是，为
了和平，在签订1993年奥斯陆协议时，以色列不再清算他们在协议之前犯下的罪行。毕竟，政治的目的是为社会建立秩序
，而不是复仇。
只要能代表民众，就有了谈判的基础。这是西方有关中东政治谈判理念的第一条。
美国前总统克林顿说：不管人们对阿拉法特有什么看法，他是被巴勒斯坦人视作民族父亲的。在西方人看来，只要某
人或某组织能证明自己确实代表了一部分民众，西方人就愿意接纳他。远的不说，就看那个年轻火暴的伊拉克什叶派教士萨德
尔，他指挥部下打死了数十美国兵，但美国人最终还是动员他参加明年1月的选举，因为萨德尔在什叶派贫民中确实有大量追
随者。
只要另建干净的组织，就可以推出谈判对象，这是第二条。
西方各国也和以色列一样，都宣布过绝不和恐怖分子谈判。首先绕过这一障碍的是北爱尔兰共和军。他们把人员分为
军事一翼和政治一翼。政治一翼组成新芬党，不直接参加军事活动。这样，至少在形式上，英国政府既不食言又有了谈判对象
。
而谈判要有成效，最关键的第三条，还是要有能力控制恐怖活动。北爱尔兰各派之所以能达成协议，共建自治政府，
这几年歪歪斜斜也能大致走过来，关键是新芬党承诺北爱尔兰共和军将放弃暴力手段后，他们的军事一翼确实中止了恐怖活动
。
从上述三条看阿拉法特，第一条毫无问题，阿拉法特做得非常成功。自从1974年赢得阿拉伯联盟承认他为巴勒斯
坦人代表之后，他至死都保留着这一地位。甚至可以说阿拉法特做得太成功了，人们现在担心他后继无人。
关于第二条，阿拉法特在1988年宣布放弃恐怖暴力，随后又与当时的以色列总理拉宾缔结了奥斯陆和平协议，还
得了诺贝尔和平奖，巴解在西方也算“漂白”了。2000年9月后，阿拉法特组建一支以年轻人为主的“阿克萨烈士旅”，
让他们去搞恐怖活动，自己算是政治一翼。可惜“9·11”之后，国际气氛不同了。沙隆把袭击阿拉法特总部时找到的他批
钱给“阿克萨烈士旅”的手令往布什面前一放，布什就当阿拉法特恐怖分子，宣布不再和他打交道。
但最关键的还是第三条。阿拉法特可以控制“阿克萨烈士旅”的活动，但他控制不了哈马斯。每当谈判有所进展时，
哈马斯就会送几个自杀炸弹，颠覆和平进程。阿拉法特曾经对来访的西方记者说，哈马斯背后有伊朗和叙利亚支持，言下之意
他难以对付。这就要说到阿拉法特的悲剧性转折了。萨达姆·侯赛因吞并科威特时，阿拉法特逆国际潮流而动，表态支持伊拉
克。当国际社会要求萨达姆撤出时，萨达姆提出了所谓的“伊拉克-巴勒斯坦连锁”：如果以色列撤出巴勒斯坦，他就撤出科
威特。当时在突尼斯的阿拉法特大概觉得这是一个打回巴勒斯坦的机会。但萨达姆是伊朗的死敌，和叙利亚也是争夺复兴社会
党领导权的对头，阿拉法特这一表态，就把两国都得罪了。
积累了半世纪的以巴冲突，牵涉到太多国家的面子和利益，成了国际政治第一“老大难”。从这一角度看，阿拉法特
未能控制巴勒斯坦人的恐怖活动，似乎也可以理解。单是组成一个巴勒斯坦周围穆斯林国家的统一战线——不是口头上有共同
目标，而是行动上也能互相协调——大概已经超出阿拉法特的能力之外。
以色列和西方国家实行现代政治，在一定条件下，他们可以容纳阿拉法特，而不管他的过去。西方左派更是视阿拉法
特为英雄。但是，在巴勒斯坦周围的国家中，私人好恶仍是重要政治因素。阿拉法特走错一步，他们就不肯饶恕。对阿拉法特
的死，真正冷淡的，不是美国而是伊朗。而当我们以所有涉及到的国家所组成的这张大棋盘来计数时，中东和平进程，实在无
法令人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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