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民:当年我是代表团的小萝卜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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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9月15日10:32 中国新闻周刊 | |||||||||
吴建民:“当年我是代表团的小萝卜头” 作为资深的外交官,吴建民认为,1971年跟随中国代表团重返联合国,是他外交生涯中最珍贵的一页 ★ 本刊记者/刘婉媛
1971年,在联合国大会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之后,当时32岁的吴建民作为第一批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成员,亲身经历了中国重返国际大舞台之初的喜悦和新奇。之后,吴建民先后在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任职三秘、二秘,参赞,七年的经历又让他有幸见证中国代表团重返联合国后的成长过程。 联合国之后,吴建民历任中国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外交部新闻发言人、中国驻荷兰和法国大使等职。目前,他的职务是中国外交学院院长。2005年9月10日是外交学院建院50周年。这所中国外交官的摇篮50年以来共培养了约两万名毕业生,他们成为新中国外交事业的骨干力量。在校庆前一天,吴建民院长接受了《中国新闻周刊》的专访。 “从通知到启程只有一周的时间” 中国新闻周刊:你们是什么时候得知中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的? 吴建民:当时,基辛格正好在中国访问。基辛格在北京乘坐专机离开中国的当天,就在飞机刚刚起飞的一刹那,我们从记者带去的半导体收音机中听到消息:联合国大会通过了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 从通知我们组成代表团到启程那一天,总共才一周的时间。我当时是代表团里的小萝卜头。那时候出国都要置新装,可是,当时不像现在这样随时可以在市场上买到很好的衣服,所以我们就去“红都”服装店定做衣服。当时“红都”完全给我们开绿灯,前后两天就把衣服做好了。 我们是1971年11月9日离开北京的。当时中国通往国外只有巴基斯坦航空公司和法国航空公司两个航线。我们就去上海乘坐法航的飞机,第一站飞到仰光,第二站到卡拉奇,第三站到雅典,第四站到开罗,第五站到巴黎,11号飞往纽约。 中国新闻周刊:刚到联合国是什么场面? 吴建民:当我们乘坐的飞机准备降落在纽约肯尼迪机场时,机组人员告诉我们说,机场上有500多名记者正在等候着我们。当时国内还比较封闭,所以我们根本不接受记者采访。乔冠华在机场念了一篇稿子就走了,记者接着问问题,我们也不回答。 联合国对我们的到来非常欢迎。当时联合国大会还专门开了个会议,欢迎中国代表团,各国代表的发言非常热烈。美国当时是反对恢复中国席位的,但看到这种气氛美国也坐不住了。当时任美国驻联合国代表的老布什在会议准备结束时发表了讲话,他倒是很坦率,说:我们是反对你们来这里的,但你们还是来了,welcome! 各国代表团和当地人对我们很好奇。我们穿了一色的中山服,他们觉得很新鲜。很多记者就守在我们的楼下,每天都要问旅馆的工作人员我们今天吃了些什么。记者把我们当成外星人,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是新闻。 “对联合国的了解有一个过程” 中国新闻周刊:当时中国还处于封闭的环境中,在这个时候忽然来到联合国这么一个国际场所,你心里有惶惑吗? 吴建民:刚接到出国通知时,我特地去翻找关于联合国的资料,可当时既没什么图片,也没什么资料。最后只在法国字典上找到一个火柴盒大的联合国大楼的图片。当时我就想:噢,原来这就是联合国。 刚到纽约时,第一个感觉还是不了解联合国。但是,我们很快就熟悉联合国的工作方式,这一点其他国家都挺佩服的。我们刚到联合国不久,安理会就讨论印巴问题,讨论非常激烈。当时我们的方针很明确,一是维护自身利益;二是站在发展中国家的一边,支持非殖民化;三是反对苏联修正主义。因此,我们在会上积极发言,反对苏联的霸权主义,支持巴基斯坦。会后各方反映,中国人还挺积极的,也比较熟悉情况。 但对联合国的了解还是有一个过程。我们当初对联合国的认识,概括起来有几句话:联合国一是个讲坛,二是个废话公司,三是个文件制造工厂。它的作用到底是怎么样,和我们的一些观念是不吻合的。我们主张不干涉别国内政,因此我们当时不支持维和行动,拒绝付维和行动的费用。 中国新闻周刊:从不熟悉到熟悉,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吴建民:事实上,我们对联合国的认识大体分为几个阶段,其发展过程与国内的情况密切相关。第一个阶段是应付,这段时间是从1971年到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在这5年期间,由于受到左的干扰,我们只把精力集中在支持发展中国家、反“两霸”(美苏),其他我们不管,美其名曰“超脱”。 改革开放之后,外交是内政的延伸,因此,从1978年到1992年期间,我们对国际事务的参与就多起来了。过去我们对裁军不感兴趣,后来慢慢对这个问题的参与就多起来了。对人权也不感兴趣,我们认为是西方的价值观念,但我们后来参加了人权委员会,这就是一个变化的过程。 第三个阶段就是从1992年到现在,这个时候中国的外交政策调整的幅度就很大了,我们积极参与维和行动、裁军、不扩散武器条约和人权事务等等。 “联合国是民主与法制的载体” 中国新闻周刊:在你看来,联合国的建立是否带有强烈的理想化色彩? 吴建民:联合国宪章一开始就有这么一句话:我们联合国的各国人民决心使今后世代免遭战争的浩劫。 当初有关国家想把联合国建设成一个世界政府,所以联合国当初设立了“军事参谋团”(现已不存),以在必要时可以动用军队。由于美苏两极对峙,“军参团”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我们在联合国时,看“军参团”就像看一个笑话——将军们天天穿着整齐的军服去开会,然后宣布:今天没事,散会。 联合国的建立确实是有理想主义的成份在里面,这反映了人类的一种追求。人类总要有理想,才有奋斗的目标。 中国新闻周刊:美国攻打伊拉克后,许多人开始质疑联合国的作用。你怎么看? 吴建民:对于伊拉克问题,不能说联合国没有制止战争、联合国无能。事实上,联合国安理会没有授权美国攻打伊拉克,因此美国发动的战争是不合法的。在这个意义上,安理会坚持了原则。 尽管联合国的规则是不完美的,但你不能不承认,世界需要联合国。其中的道理很简单:一个国家要前进、要发展,需要法制和民主,世界也是这样。从世界范围来看,什么是民主呢?就是大国、小国、弱国、强国、穷国、富国都有发言权;什么是法制?那就是定下规则,大家都要遵守;大家来定法律,那就是多边主义。所以,联合国正是世界所需要的民主与法制的载体。 中国新闻周刊:很多人批评联合国机构臃肿、效率低下,你对此有感受吗? 吴建民:联合国的议事过程确实很慢。不过,民主是需要代价的。在民主的框架里,做什么事都不可能太干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