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肆虐下的中国经验

　　台风肆虐下的中国经验

　　本刊记者/程海涛 发自温州

　　虽然“麦莎”和“泰利”刚刚过去，“卡努”已经到来，温州注定要与台风继续搏斗下去。

　　9月9日下午，温州市气象中心会商室里，温州市气象局局长任鸿翔正在揣摸着今年第15号台风“卡努”的“脾气”。

　　“卡努”的姐妹“卡特里娜”刚刚给美国一次承重的打击，所以，面对仅仅名称不同的台风，任鸿翔不敢怠慢。

　　“不能排除此次台风正面登陆温州的可能。”任鸿翔手指卫星云图。“卡努”的行进路线被硕大的红色箭头标注在上面，箭锋指向的下一个登陆点就是温州，预计登陆时间是9月11日正午。

　　9月11日的事实证明，温州市气象局对“卡努”的登陆时间预测准确，但登陆地点不是温州，而是台州。

　　虽然做了周全的准备，但“卡努”还是使浙江遭受了严重的损失。截至9月12日11时统计，浙江死亡14人，失踪8人,直接经济损失68.9亿元。

　　温州：风口浪尖中的城市

　　温州历史悠久，资源富饶，是

　　温州位于瓯江下游，瓯江流经温州并将温州劈为两半，北岸辖乐清、永嘉两县市，南岸辖温州市区、瑞安、文成等五县市，而台风多半从呈喇叭口状的瓯江口登陆，所以温州是受台风影响与登陆的主要区域。

　　宋代诗人陈容在其《外塘记事》中所云：“江豚吹浪蛟蜓飞，腥飞怪雨飘无时”。台风每“驾临”温州必会使当地受到重创。唐朝总章二年(669年)，温州府六月飓风海溢，溢死者9700余人。南宋乾道二年(1166年)，温州飓风大雨海溢，溺死者两万余人。民国元年(1912年)，浙南上空静止锋云团集结，大雨如注十昼夜，瓯江、飞云江、螯江洪水泛滥，温、处两府淹死数十万人。1990年温州受第5号台风袭击，受灾人口168万余人，死伤124人，损坏、倒塌房屋3864间，减产粮食估算7224万斤，直接经济损失3亿元。

　　据统计，1949—1990年的41年中，温州市共出现有台风影响的165次，其中台风直接在温州沿海登陆的有9次，台风影响温州年均4次。“按照台风每年在温州出现的频率推算，大灾频率是每两年一遇，小灾平均每年1.7次。”从事气象工作30余年的乐清市气象台顾问叶子祥曾是原温州市气象局局长，他此前做过这样的推算。

　　台风的中国式样本

　　与温州相邻的海岸线蜿蜒曲折，滩平湾多。南面的马站和北面的乐清湾，是台风的通道。20世纪90年代开始，台风登陆的位置北移，台风与天文潮并发的风暴潮增多，破坏性更大。

　　“94年的17号台风是我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大、最凶猛的台风。” 1994年8月21日晚10时，17号台风在温州登陆，登陆后的风力达12级以上。台风登陆时正值农历七月十五天文大潮，瓯江、飞云江出现超百年高潮位。时任温州气象局局长的叶子祥料到台风会在温州正面登陆，但登陆后的台风竟然还如此凶猛，是他和多数人始料未及的。

　　当时温州机场附近的一台强风仪测得的风速是58米/秒。

　　“58米/秒的风速是什么概念？那天晚上，对面屋顶的瓦片被风吹落砸在我房间的窗台上，当时我没有理会，第二天天亮我才发现，瓦片竟嵌入窗台木板3公分深，你说风有多大。”叶子祥边说边用手比划着。

　　温州气象台办公室主任张天河找出当年有关17号台风的历史资料，资料显示：台风登陆前后，温州市瓯海、乐清等9县市一片狼藉，无数高压输电铁塔、电视讯号发射塔等被拦腰折断，数百年大树被连根拔起，能抗12级风力的大型卸煤机被倾覆。

　　今年的台风“泰利”带给温州市龙湾区灵昆镇人的几乎就是一场久久无法忘却的恶梦。时隔数月，在灵昆镇还能依稀捕捉到那场灾难残留的痕迹。

　　灵昆镇是位于瓯江口的一座孤岛，台风来临前，这里已有1万多人在政府的安排下撤到市里。从龙湾区到灵昆的路上，随处可见瓯江沿岸遭台风蹂躏得光秃秃的惨状—河岸上到处是裸露的沟壑、碗口粗的大树被连根拔起、沙滩上遍布着大块的石头。

　　不过，与溪流两岸留下的破坏相比，去年这场灾难在灵昆镇居民心中留下的恐惧感和伤害更加难以抹去。

　　“泊在这里的一艘轮船被抛上了岸，这条船平时是运送乘客到洞头县的大轮船，晚上涨潮时船竟被甩到了房顶上，真是吓死人了。”一位刚刚出海归来的沈姓年轻人指着沿江的房 子说。

　　救灾以“人”为本

　　中国古代救灾，国家及地方政府采取的方式是发放救济粮或救济款，或减免或滞纳田赋税收，或以工代赈。“一切以人为本”，这句话更体现在现代包括温州在内多数地区政府的救灾行为。

　　温州市市防汛抗旱指挥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对《新世纪》周刊说，市政府非常重视这方面的工作，各县、市(区)、乡镇党委班子成员专项负责当地的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要求做到救灾不落一人，争取不死一人。凡瞒报、谎报伤亡人数或组织救灾不力的干部，均要受到停职、降职或撤职处理，并给予相应的处分。

　　“94年17号台风死人最多，当时上报的死亡人数是1123人，但事后统计的死亡人数其实是上报数的2倍还多，结果中央和省里给市里拨的救灾款根本不够用。也就是自那以后，温州市政府开始对救灾工作特别地重视，真正体现了以人为本。”叶子祥说。

　　“昨天凌晨三点多才睡觉，但也睡不踏实。‘卡努’预计会在明天正午时登陆，关键是要了解它登陆后的路径、‘台风眼’的强度。” 9月10日上午，乐清市气象台里，叶子祥正准备向乐清市政府汇报台风的活动情况。与此同时，乐清市所属27个乡镇已开始转移人口，200多条渔船回港避风。所有用于安置转移人员的体育场、学校、礼堂，甚至连乐清市宾馆都在市政府的命令下清理完毕。

　　据统计，2005年截止到台风“卡努”到来前，温州市政府用于救灾的投入共计7000多万，先后转移灾民70多万人次。

　　“这个数字放在其他城市里是不可想象的。”温州市防汛抗旱办公室主任薛志刚说，“就拿台风‘麦莎’到来时的救灾说，那次市政府转移灵昆岛受困灾民1万多人，光大卡车就出动了50多辆。这些灾民要在市区度过两天两夜之后才能回去，这两天的吃、住、行全部由政府埋单，按每人平均100元计算，就要100多万……”

　　“为救灾，温州市政府的投入是很大的。但光靠温州市政府的力量肯定是不够的，特别是今年，目前温州已先后遭受四次台风的袭击，而且都很严重，对于政府的救灾能力来讲，已经达到了极限。每年的救灾款项都要落实到县、市(区)，另外温州的企业比较多，每遇大灾他们都会捐助一部分。”薛志刚介绍说。

　　政府的“强制性”撤离

　　钱还不是最令政府官员们头疼的事，难的是灾民们在政府下达强制转移令后还不肯撤离。

　　“关键是要设身处地为老百姓着想。比如灾后的重建，政府光出钱是不够的，还要一级一级地做动员，动员各级领导部门牵头，带领灾民在短时间内组织好灾后的重建工作。” 薛志刚认为，救灾难就难在统一干部和老百姓的思想上，“你比如说干部们的思想问题在哪里，你要对症下药解决他的思想问题。转移了以后，如果台风没有来，底下的干部会说我们是瞎折腾，老百姓也怨声载道，还有就是在转移过程中人家不走怎么办。所以整个救灾过程必须在政府部门的统一调度安排下，有秩序地撤出台风区，这就牵扯到政府部门很大一部分精力。”

　　在台风“泰利”到来前一天，薛志刚负责文成县石羊乡枫龙村37户人家的转移工作，可村民们竟没一个人主动撤离的。后来又苦口婆心地做工作，仍不见效，这时村长站出来说，“我们村12代人世代都住在这里，你让我们搬到哪？”

　　此时距台风登陆还有7个小时，没办法，薛志刚只好下令强制转移。此时，文成县已准备调派驻地武警官兵强行带走村民，在武警官兵到来之前，薛志刚又先后2次找村长谈话。最后村长才勉强答应组织村民撤离，但条件是要带齐村民的全部家当。

　　“只要村民能答应主动撤离，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实在没有办法，就是捆也得把他们捆到安全地带。”薛志刚说，“台风过后，枫龙村半个村庄都被毁掉了，事后我们又派救灾组为他们搭建收拾了房子，还送去大批的救灾物资，最后村长带领乡亲们上门来感谢我们。”

　　但枫龙村只是其中的个案。历年的台风让民众积累了大量的防风抗风经验，总结这些经验与教训，更好地提高个人自救能力本属题中应有之意，但现实却是在受到数次台风的摧残后，老百姓的麻痹意识并没有完全醒来，而更多的是依赖于政府。

　　“这才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呢。”薛志刚介绍说，老百姓依赖政府的心理很强，每次台风到来，之前之后都是政府在组织转移、救灾，把赈灾物品发放到老百姓手里，所以每次台风一到，当地群众都是整理好家里该拿的贵重物品，然后站在门口等政府的车去接。

　　脆弱的城市防御体系

　　在所有自然灾害中，台风也许是可预见性最强的一种。但自然的力量不可抗拒，而人类活动又给大自然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地下水的过度汲取，矿石的无节制开采，以及城市建设过快，均给自然灾害以侵袭人类的理由。

　　建国前，温州由于历史条件的限制，水利基础差，防灾能力弱，遇有水旱灾害，农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建国后，温州市人民筑塘修堰，挖河开渠，兴修水利，渴望丰年。但由于历史的局限，兴废不已，灾害频繁。

　　“温州90%的山塘水库都是五六十年代建成的，数量大概有2000多座，有的根本发挥不了作用。”王育满说，这些基础设施直到现在还承载着温州薄弱的防灾体系。

　　2004年10月9日，温州市政府要求各个县、市(区)的主要领导干部负责，并要求在今年5月底之前全部完成地质灾害隐患点治理工作。但《新世纪》周刊在采访过程中发现，大部分项目至今仍然没有完成，甚至陷入停顿状态。

　　相对于隐患治理工作的停顿状态，上世纪80年代温州开始大规模的城市建设，从那时起温州开始出现环城公路和大片林立的高楼，使得原本开阔的温州城变得狭小而局促。不单温州市区如此，其下辖的乐清、永嘉、瑞安等县市的空间也以发展经济的名义被掠去。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叶子祥就担心温州过快的经济增长和滞后的城市灾害防御体系会给温州带来灾难。果不其然，在1994年的17号强台风到来时，温州江心岛屿潮位高达5.47米，造成温州市区海水倒灌，市区沿江岸段水深达1.5米，沿江房屋大都进水。

　　“现在的温州在逐渐下沉，而且城市空间越来越小，原来的开阔地都被占用了，城市四周又都是高大建筑物。温州本来就是三面环山一面靠海的特殊地形，台风来临引发大量降雨，潮位要高出平时的3米左右。在这种情况下，水直往城里灌却无法排出去，就像一只瓮。” 叶子祥们的呼吁和几次台风的教训，让温州市政府逐渐意识到如果没有完备的城市防灾体系，仅靠人去“抗”，是无济于事的，台风必会给这座年轻的经济型城市带来灭顶之灾。

　　灾难毁灭城市文明

　　类型　　城市名称　　　所属国　　毁灭时间　　　　　 灾变损失

　　地震　　　罗得　　　希腊　约前227年城毁，太阳神巨像坍塌

　　地震　阿芙罗狄蒂斯　　土耳其　　约四世纪爱神之城从此湮没

　　地震　　亚历山大　　埃及　1375年部分城区及小岛沉陷入河，灯塔消失

　　地震华县、潼关　　　中国　1556.1.23关中大破坏，共死83万人

　　地震　　罗亚尔港　　　牙买加　　1692.6.7城市沉陷海中

　　地震　里斯本　　葡萄牙　　1255.11.18.8级，欧洲最大地震，死6万人

　　地震　　加拉加斯　委内瑞拉1812.3.26城毁，压死1万人

　　地震　　　西昌　　　中国　1850.9.127.5级，城毁，死2.6万人

　　地震　　亚里加港　　秘鲁　1868.8.8震后海啸，98%居民遇难，死2万人

　　地震　名古屋　　　　日本　1891.10.28歧阜等城亦毁，死七千多人

　　地震　旧金山　　　　美国　1906.4.188.3级，火烧三日夜，死6万多人

　　地震　墨西拿　　意大利　　1908.12.287.5级，毁于海啸，共死8.5万人

　　地震　　　海原　　　中国　1920.12.168.5级，包括其他地区共死20万人

　　地震东京、横滨　　　日本　1923.9.18.3级，震后大火、海啸，共死14.2万人

　　地震　蒙特港　　　　智利　1960.5.228.9级，世界记录到的最大地震

　　地震　　安科雷奇　　美国　1964.3.288.5级，城毁，死117人

　　地震　马拉瓜　　　尼加拉瓜1972.12.226.3级，城毁，死万余人

　　地震　　　唐山　　　中国　1976.7.287.8级，京、津、唐共死24.2万人

　　地震　阿斯南　阿尔及利亚　1980.10.107.5级，死2万多人

　　火山　　克诺索斯　　希腊　约前1470年火山激起60米高海啸，摧毁了米诺斯文明

　　火山　　　庞贝　　　　意大利　　1979.8.24庞贝等三城埋于火山灰下

　　火山　　尼柯罗西　　　意大利　　1669年埃特纳火山爆发，本城成为新喷火口

　　火山　　圣皮埃尔　　马提尼克岛　1902.5.8毁于彼雷火山大喷发，全城仅二人生还

　　火灾　芝加哥　　　　美国　1871.10.8全城化为灰烬，损失20多亿美元

　　火灾　　桑塔利亚　　美国　1981年地下煤火延烧20年，居民弃城逃亡

　　水灾　　　泗州　　　中国　十七世纪末洪泽湖畔，四次遭水淹，最后沉入湖底

　　水灾　　弗雷茄斯　　法国　1959.12.2马尔巴塞水库因暴雨而滑坡，坝崩城毁

　　水灾　容加依　　　　秘鲁　1970.5.31冰川泥石流冲毁城市，死2万人

　　水灾　莫尔维　　　　印度　1979.8.11马丘河水坝溃决，城毁，死3.7万人

　　旱灾　　梅萨维德　　美国　1276-1299年连续24年大旱，印第安人弃城逃亡

　　旱灾大津巴布韦　　津巴布韦十五世纪末大旱加上矿竭，生态恶化，被迫弃城

　　风灾　　伯利兹城　　　伯利兹　　1961年飓风摧毁，迫使迁都内地贝尔莫潘

　　沙害　　　统万　　　中国　1994年生态恶化，城埋沙中，徒民

　　海啸　　　亚齐　　　印尼　2004.12死亡22.5万人，67.7万人沦为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