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喝了坏的伏特加

　　8 月21 日，莫斯科东北部的“切尔基佐夫”市场的一家中国咖啡馆发生自制炸弹爆炸事件，导致至少10 人死亡、55 人受伤， 受伤者中包括7 名中国人。这次爆炸案反映出俄罗斯极端民族主义分子袭击外国人的活动可能进一步升级：袭击由街头偶发性事件变成有计划有预谋的恐怖活动。

　　文／顾湘　

　　“切尔基佐夫”市场，被所有在莫斯科的中国人称为“大市场”，是一个到莫斯科一天内就会听说的重要地名。

　　当询问哪里可以买衣服、鞋子、锅碗瓢盆、甚至毛巾，所有日常生活用品， 就会被告知去“大市场”。如果诧异为何买些个东西要跑那么远的路，很快就会找到答案：莫斯科为数不多的几个商业区和商店街所出售的商品全都价格不菲，就近的小市场只能在地摊上买到质量粗劣而仍然算得上“昂贵”的东西。

　　因此所有的普通莫斯科市民都习惯去大市场采购，不单是中国人， 也有大清早带着小拖车去进货的全城各个小零售店店主，后者将商品陈列到货架上时，价格立即翻了五倍。地铁站有不间断的各色小巴将人送去那里。

　　大市场每周七天、从早到晚都是熙熙攘攘。拥挤、混乱和嘈杂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那里的热火朝天，和与之形影相随的乌烟瘴气—那里确实烟雾腾腾，

　　那里也是学生打工的最主要场所， 因为莫斯科的中国餐馆屈指可数，而在大市场打工所须的语言会话能力要求很低，“只要会数数就行”，无须指望能够在发生纠纷时用流利的俄语交涉，即使招来警察，也没什么可交涉的，月收入不到300 美元的警察不会解决任何问题，除了他们发现问题时索要贿赂。

　　这样的一个地方，有足够的理由成为极端的俄罗斯民族主义者攻击的目标。

　　极端民族分子：喝了坏的伏特加

　　每当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在这个有着抵抗纳粹的光荣历史的国家里，极端民族主义者和光头党(Skin-head) 出动在四方肆虐。经过漫长沉闷的一个冬季的蛰伏，四月乍现的春光，还有四月三十日希特勒的生日，令他们血液中混合着烈性劣酒的狂暴被点燃。希特勒生日那天，电视新闻里他们举起行纳粹礼的胳膊像海浪一样涌起，其中甚至还有女孩。他们大都还是孩子，脸蛋被亢奋的激情染红，带着一种陷入迷醉的凶猛神情，扬言要将外国人驱逐出俄罗斯。

　　他们身穿黑色外套，向陌路相逢的外国人寻衅滋事。他们提着钢管追打那些异乡人，或者冲上停在车站里的公共汽车殴打车上的高加索人，或者闯进犹太教堂以利刃伤人，甚至杀人。

　　被警方抓获的此次爆炸案肇事者声称，制造这场爆炸是因为“市场里有太多他们强烈厌恶的拥有亚洲背景的人”。“他们喝了坏的伏特加。”莫斯科大学新闻系主任扎苏勒斯基教授说，“简直像喝了毒药一样。”这一代人出生在苏联解体后的巨大动荡与颓败之中，以盲目的偏激行为发泄对支离破碎的童年的报复情绪。

　　“1989 年时我所见到的苏联是一个富庶的国家。”前圣彼得堡中国

　　于转型期的俄罗斯仿佛遭遇了一场浩劫。“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变得一无所有”；勤奋精明的外国商人趁机涌入轻工业极端薄弱、商机无限却又缺乏秩序的解体后的国家，并创造了大量财富。在某些俄罗斯人心中，产生了“外国人来抢走了钱，外国人令社会混乱，外国人剥夺了我们的幸福生活”的想法。这使得极端分子将怨恨的矛头简单地转向了这个再简单明确不过的目标：外国人。当然，还要加上那些黑头发的俄罗斯南方人，甚至也包括希特勒憎恶的

　　他们身上有着这样强烈的特性：癫狂、分裂、极端、敏感、暴戾，孩童般的偏执与热烈，一知半解、一厢情愿、一意孤行、一往无前。这是自尊心受挫， 在失落情绪和虚无感中成长起的一群青少年。拿破仑来时俄罗斯人烧毁了自己的莫斯科，他们曾以无比的毅力与英勇抗击德军；现在这些人的绝决与狂热

　　却裹着纹有纳粹标记的皮肤。莫斯科人权委员会通过调查认，俄罗斯光头党人数已超过五万。

　　糟糕的是，怀有排外情绪的人不仅仅限于缺乏教育的少年人，有一小部分俄国人，包括受过高等教育者，也被自大与狭隘所侵蚀。据全俄舆论研究中心2005 年资料显示，43% 的俄罗斯人赞成俄罗斯族应该比别的民族享有更多的权利，23% 的人承认对高加索人没有好感，3% 的人不喜欢中国人，2% 的人不喜欢犹太人。超过60% 的俄罗斯人因担心被抢走工作机会或使治安情况恶化而主张限制外来移民。

　　袭击外国人问题很难根除

　　更嚣张也年纪较长的那些光头党成员有着更鲜明的装扮：光头、迷彩服或黑色皮夹克、金属链、墨镜、军靴。李建文在俄罗斯生活了十几年，曾担任圣彼得堡特警队的培训工作。他对圣彼得堡的黑社会状况有着较为深入的了解。

　　“成年后的迷失少年已经相当程度上被黑帮吸纳和操纵。”他对记者表示。外国商人在俄国的发展必然使一些俄罗斯本地财团的利益受损，因此本地财阀就会对那些迷惘而充沛的年轻的力量加以利用。

　　财团的力量也会对影响政府的态度，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政府对那些促进繁荣的外国投资者怀着复杂的心情，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纵容了民族主义分子的猖獗。据俄罗斯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极端主义预防中心主任艾米尔·帕伊内教授在接受俄罗斯《事实与论据》报采访时指出，光头党的一些头目公然声称，他们是在按照国家杜马某些议员的意愿行事。另外，相比外国人受到的伤害，车臣人制造的恐怖事件对所有俄国人造成的伤害来得更有切身之痛。有限的警力应付车臣人已显得疲惫，对光头党也就势必疏于治理。

　　即使警察干预，也通常将民族主义者造成的恶性事件定性为“流氓行为”。另一方面，在2002 年7 月以前俄罗斯还没有与极端主义活动相对应的相关法律，但随后几年里，当有关部门和士多次试图修改不能跟上国际国内形势变化的《反极端主义活动法》以便能切实落实反极端主义时，都遇到阻碍，得不到支持。直到今年8 月，普京签署的一项新法案给极端分子下了定义：极端民族主义者、新法西斯分子和公开批评元首的人，并加大了对其惩罚力度。

　　当中国学生或商人遭袭击后向中国大使馆求援，在受伤程度并不严重的情况下，使馆人员通常是采用安抚手段， 并规劝中国人加强自我保护意识，比如尽量不在夜间外出，避免单独行动等等。有时伤势严重，比如有学生被打到不得不切除脾脏的地步，领馆便会出面与俄外交部照会。但由于俄罗斯社会的不稳定、光头党的集团性及其成员的低龄化， 袭击中国人或者说外国人的问题很难真正得到遏制。

　　大市场爆炸案也反映出极端民族主义者暴力袭击活动将进一步升级的广泛可能性，即袭击会由街头偶发性事件变成为有计划有预谋的恐怖活动。极端民族主义组织于2005 年初已建立武装组织，退役将军列昂尼德·伊瓦绍夫领导的“军事强国联盟”和“反对非法移民运动”宣布建立了“民兵” 组织，该组织的网站还就搞什么样的武器、阅读哪些关于游击战的书籍向其成员提出建议。极端民族主义组织“斯拉夫联盟”的领导人捷穆什金则呼吁自己的支持者弄到允许个人收藏的武器。2004 年12 月成立的“褐色时光”组织也宣布自己的目标是发动武装起义。

　　另一方面，俄罗斯意识形态领域杂乱纷呈的局面，造成了极端民族主义者的组成也是相当的复杂多样，除了散漫游离的光头党群，还有各种政党组织， 或极左或极右，这更为整治增添了困难。

　　到俄罗斯做生意：从投机转型到投资

　　今日的俄罗斯人很难不去正视中国人在他们的国家进行的投资与建设。2005 年9 月1 日开始，中国的投资者已开始在圣彼得堡的“波罗的海明珠” 的建设工作。“波罗的海明珠”是由上海投资的拥有宾馆、住宅和商业设施的占地208 公顷的超大型社区，之所以没有叫“中国城”、“唐人街”这样简单明了的称谓，是因为那些字眼对一些敏感的俄国人来说有太强的刺激性。这一总投资达13.46 亿美元的大型项目意味着圣彼得堡和上海的合作已经进入了一个“战略水平新阶段”。除此之外，中国承接了在莫斯科建设欧洲第一高塔“联邦塔”的工程，这是中俄密切发展合作关系的另一大标志。

　　“切尔基佐夫”市场的爆炸案也引发了更多莫斯科华商关于“风险及贸易形式”的思考。随着俄罗斯人对美国下达“十月必须入世”的最后通牒，“灰色清关”也终将成为历史，中俄之间的贸易形式必将发生巨大的变化，大批在商界挖到第一桶金的俄国商人开始独立到中国寻找制造生产基地，而中国商人们则开始为适应中俄之间真正的国际贸易做准备，完成由“地摊”到“商店”、由“现货倒卖”到“展会经济”的转变， 将投机梦化作真正意义上的商业战略措施。

　　随着俄罗斯经济的发展，社会的恢复以及中俄关系与日俱增的密切发展，环境的改良乃是大势所趋。俄罗斯著名学者恰达耶夫曾说：“俄国若有任何嘉惠举世的教训，这教训就是，世人应不计代价，避其故辙。”如今代价付出得显然已经足够多了，在期待伤的俄罗斯社会能够使狂躁迷乱的心灵逐渐得到安抚的同时，人们也可以思考关于怎样才是合作和沟通的最好方法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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