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墙倒塌17年后：多种文化并未有效融合

现在在柏林的地面，在柏林墙原来存在之处，会有一块金属牌标明。
点击此处查看全部新闻图片

柏林的文化氛围是欧洲任何城市无法相比的，街头随时有另类艺术家表演前卫艺术。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被推倒的刹那，人们欢庆的情景。

　　特约记者 寒亭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被推倒。

　　在昔日的“死亡地带”，

　　音乐、绘画争奇斗艳，摩天大楼拔地而起。

　　分割的痕迹看起来都被消磨了。

　　但事实上，藏在人心里的墙并不那么容易被推倒。

　　柏林墙倒塌17年后，

　　柏林人仍旧挣扎于那道墙的阴影之下。

　　10月3日的柏林早晨，天空灰暗且阴雨蒙蒙，穿梭的人群似乎也没有太明朗的心情来庆祝柏林统一16周年的纪念日。最近的报纸头条能解释为什么：就业率越来越低，财政赤字越来越多，消费者的信心指数一再下降，最糟糕的是，这个城市的人口出生率一落千丈。

　　统一16年来，柏林似乎成为德国的一道创口，见证着显然不是令人喜悦的统一结果。

　　16年来，柏林的失业率已经翻倍，达到难以承受的20%，市政府的赤字翻了5倍，达到惊人的680亿美元。经济极度疲软，民众实际生活水平不升反降。去年的德国大选，人民原本寄望能产生新的政府，执行全新的经济和社会改革政策，但是选举的最终结果还是在老政府上做文章，这显示，德国人一方面不满现状，同时也害怕改变。

　　1989年11月9日，柏林墙被推倒，那天的柏林陷入真实的狂欢里，原本处于两个敌对国家的人民，一下子越过倒墙，踩过土砾，手挽手跳舞，高呼“我们是一个人”。

　　长26英里的柏林墙曾在柏林中间横亘28年，如今绝大部分已被推倒，那些被推倒的砖瓦，有的被埋在地下，有的被铺做路面，有的被镶嵌在摩天大楼里，有的就随意被弃置在柏林某个角落，任无数人日复一日地走过。时至今日，很多石头上还残留着街头艺术家的涂鸦。当年，柏林墙上布满彩色的、有趣的“艺术”，那是人们为了淡化这道曾经可怕的障碍给柏林人带来的心理压力。

　　如今还残留的最完整的一段柏林墙，位于当年盖世太保的监狱总部上方。这里曾经是柏林最可怕的地址，虽然监狱的地上部分早于上个世纪50年代被拆除，但地下刑室是在1986年才被发现的。当时附近正进行地产开发，无意中挖掘出盖世太保的地下秘密。西德人蜂拥来这里参观，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为公开纪念被纳粹屠杀的死者的场所。这里的柏林墙也因此被保留。今天，地下刑室里展出着共产党人、抵抗派艺术家、吉普赛人、同性恋者，当然还有犹太人被处决时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记录了1938年11月9日，纳粹扫荡柏林犹太区的情形，那天在德国历史上被称为“玻璃破碎的一夜”，整个犹太区所有店铺都被打砸抢，无一幸免，不少人因为反抗被带走，从此再没有回家。因为柏林墙被推倒的那天，正好是“玻璃破碎的一夜”的纪念日，因此，德国人选择在10月3日庆祝统一，而非11月9日。

　　柏林是一个掺杂着旧日罪恶和明日希望的城市，任何东西可能都有两个极端。

　　柏林那些成片的绿地和公园，看上去安静美丽，其实很可能是当年空袭留下的沙坑，因为面积太大无法修复，干脆铺成草地。在大屠杀期间曾经帮助纳粹的企业很多还在运作。例如如今生产有机涂料，就在不久前的大屠杀纪念仪式上捐款的DeGussa AG，曾经为纳粹制造在毒气室使用的Zyklon B毒气。

　　在历史上，柏林可能是被重建次数最多的城市，而这个城市的文化精英氛围，是任何一个欧洲传统城市无法相比的。在这里，前卫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有充分的发挥空间，即便是在纳粹时期，也是如此。另外柏林比其他欧洲首都城市更空旷，它的面积是巴黎的9倍，人口却仅有1/3。1989年的时候，西柏林花费在文化事业上的资金是3.65亿美元，相当于当时美国政府在全国范围投入的文化资金。好在，当年的奢侈投入都在统一后开花结果，今天，柏林有3座世界级的歌剧院，7支顶级交响乐团，175个博物馆，1800个艺术画廊，还有2个动物园，园内动物之齐全超过其他任何一个城市的动物园。

　　柏林始终在寻找自己的定义，这里曾经是屠杀者的统治之都，也是文化艺术最自由的国度，它曾经因为意识形态被一分两半，也是

　　当年，柏林墙只是那道分割的一部分，在没有人居住的空旷地带，还有很多瞭望塔和铁丝网，这些地方当时被称为“死亡地带”。统一以后，死亡地带一下子变成罕见的大地块，成为

　　有一样东西没有改变，那就是交通标志。在原来的西德，十字路口指示行人的交通灯，表示通过是一个竖起的指头，禁止通过是一个竖起的手掌，而在原来的东德，表示通过是一个绿色的、正在行走的小人，禁止通过是个红色的站立的小人，因此，很多时候，如果人们记忆模糊，不知道自己走在原本的东德还是西德，只要看看行人的交通标志就知道了。

　　柏林虽然是个多族裔的都市，但多种文化在同一个城市的熔炉里并未被有效融合。

　　当年被柏林墙分割的建筑，在统一后全部都经过重新

　　在柏林，每天平均有超过1500项艺术活动举行，几乎所有的艺术家都居住在东柏林，因为在整个欧洲范围看，东柏林的艺术创作室的租赁和维护成本是最低廉的。他们在废弃的工厂、废弃的小旅馆、无数的残留的防空洞里建设自己的工作室。艺术繁荣的同时，统一后柏林的地产开发也是一个亮点，这个城市的居民都将统一后的建设视为柏林的一次新重建，因此积极投入，完全配合，几乎世界所有最知名的建筑设计公司都来到了柏林，一年中，几乎所有的柏林人都至少参加过两次开发听证会。正是艺术和建筑的魅力，使大多数柏林人终身不愿意离开这个城市。

　　墙的倒塌事实上也改变了柏林的人口构成。统一后，无论是西柏林还是东柏林，都一下子出现劳工短缺的情况，大量的外地劳工于是涌进这个城市。西柏林主要是从土耳其和其他地中海国家吸收劳动力，东柏林则主要从越南、古巴等国吸收劳力。那次移民高潮的结果是，今天，有超过180个国家的人生活在柏林，另外，在统一后，无数犹太人和他们的后裔，因为青睐柏林独一无二的都市风格和相对低廉的生活成本，再次回到这里，大部分人来自前苏联国家。于是犹太人的剧院、饭店重新在社区里林立，那独一无二的犹太哀乐，在被严令禁止70年后，重新在柏林街头响起。

　　今天大部分生活在柏林的犹太人聚居在俄语区，这个小社区和主流社会并不融合，如今在德国存在的少数极端右翼分子使得这种分割加剧。为此，犹太社区的警力总是最多的，警察进行24小时巡逻，在有些社区，甚至还竖起围墙封闭管理。居住在柏林的超过15万土耳其人同样有自己的社区，同样非常封闭，他们可以不会说任何德语，但是在自己的社区中，生活和工作上的一切需要都能得到满足。柏林虽然是个有着多种族多族裔的都市，但是多元文化的特色并不明显，或者说，多种文化在同一个城市的熔炉里并未被有效融合。

　　原先被认为是“两个种族”的西德人和东德人现在依然有着太多的不同。

　　就传统德国人来说，物质以外的融合也一样很艰难。随着时间流逝，原先被认为是“两个种族”的西德人和东德人，现在从外表上看，几乎没有区别了。刚刚统一的时候，西德人被称为Wessi，东德人被称为Ossi，那个时候Ossi一眼就能被区分，因为他们清一色穿着水洗布的牛仔裤，那式样明显来自中国和俄罗斯，而Wessi几乎不穿牛仔裤，他们喜欢正式的套装和风衣。如今，衣着上的差别已经完全消失了，有经验的老人，只能从姿势、举止和其他微小的生活习惯区分一个人曾经是Ossi还是Wessi。

　　但是，除了外表，还有太多方面标志着Ossi和Wessi的不同。今天，Ossi和Wessi在不一样的商店购物，他们选择的是不同品牌的香烟；投票的时候，理所当然，他们支持的是不同的党派；在报摊上，他们选择的也是不同的报纸。基本上说，他们愿意居住在自己同类的社区里，总体看来，同样的工作，Ossi的工资要比Wessi低，在失业人群中，如果不挖掘个人原因，Ossi也比Wessi多。

　　在统一前，西德和东德双方都不承认对方的存在，在西德的地图上，柏林墙的另一边就是空白，没有街道也没有建筑，在东德，情况一模一样。统一后，Wessi展开了攻坚战，几乎所有东德的医院和大学都被Wessi“占领”了，即最高职位全部都换人了。Wessi也改变了东德的教科书，从税务制度到选举制度，全部采用西方标准。所有以马克思命名的街道和建筑全部被更名，街道上的马克思雕像都被推倒了，标志性的建筑也被推倒。在攻坚的过程中，当然遇到阻力，曾经Ossi游行、抗议，还与武装警察发生冲突。这种激烈的攻坚方式，在今天看来，给Ossi留下了不少伤痕。

　　人心里的墙是最难被推倒的，长远的意识形态的不同，使得Ossi和Wessi在生活方式、教育水平、适应能力和自信心上都有很大差距，虽然10多年过去了，这种差距缩小的速度并不让柏林的社会学家满意。统一后的柏林，经济状况非常不令人满意，其实与这种差距有明确关系。

　　柏林，每天都处于重建之中，那是一种精神上的重建，需要的建材，应该是宽容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