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协议促美印关系升温

　　-观察记者 储昭根

　　2006年12月18日，美国总统布什签署了一项美国与印度进行民用核能合作的法案，正式批准向印度出口民用 核燃料和核技术。法案主要内容包括，美国将向印度提供民用核技术、核燃料和核反应堆。作为交换，印度必须把民用核设施 和军事核设施分离，同时将14个民用核设施置于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核查监督之下。法案规定，如果印度再次进行核试验，美 国将终止向印度出口核材料。布什说，该法案的签署对全世界来说是一项重大成就，它标志着印度在游离于世界核不扩散体系 之外30年后，开始将自己的民用核能计划置于国际公认的准则约束之下，“世界将因此更加安全”。布什形容美国与印度是 “天然的伙伴”，而美印民用核能合作协议将有助于双方应对21世纪出现的能源和安全挑战。这是美印关系趋暖的一个迹象 。

　　长路迢迢

　　1974年印度在博克兰地区进行了第一次核试验。1998年5月，印度在48小时内进行了5次核试验，已经实 际上成为核武器国，此举最终招致美国和西方国家对印度的制裁，封锁其核燃料进口渠道。此后，美印关系陷入“冷淡期”。 2005年4月14日，美国总统布什在白宫会见印度外长纳特瓦尔·辛格时表示，要把美印关系提高到“更高的高度”。

　　2005年7月18日至20日到华盛顿访问的印度总理曼莫汉·辛格(ManmohanSingh)收到布什总 统的一份大礼—《印美联合声明》，从而达成了民用核技术合作的共识，进入了美印战略合作的新阶段。

　　此后，长达8个多月的时间里，双方的专家一直在为达成最后的协议进行漫长的谈判。达成协议的过程是艰难的，美 国助理国务卿伯恩斯往返印度不下5趟。印度有22个核反应堆，最开始印度只愿意将其中4个置于国际监督之下，最后，好 不容易增加到14个。印度将剩下的反应堆都贴上了军用核设施的标签，不接受国际社会的监督。

　　2006年3月2日，布什和辛格均指示无论如何也要达成这个协议。领导人在声声催促，下面的人马不停蹄，最后 的协议文本总算在当地时间3月2日上午10时30分出炉了，而此时距离布什与辛格召开联合新闻发布会只有不到两个小时 时间。美印之间的核能协议是在最后一刻才确定下来的。印度人最终同意将未来所有的民用核反应堆置于国际永久性的监督之 下。美国总统布什和印度总理辛格签署了关于民用核能合作协议。

　　7月26日，国会众议院长达7个小时的攻防战中，总共有6项修正案在提出后被否决，美国众议院以压倒性多数( 359票对67票)通过了美印民用核能合作法案，为美国向印度转让核技术，尤其是敏感的核燃料和建设核反应堆的零部件 ，开了第一道门。但民主党马塞诸塞州众议员爱德华·马尔基(EdwardMarkey)提出，要求印度在美国防止伊朗 获得核武的努力上充分合作，才能吃下美国的核技术转让“胡萝卜”的修正案，还是获得众议院193票的支持(235票反 对)，显示仍有不少议员在质疑美印核协议。

　　11月16日，美国国会参议院投票批准美国和印度民用核能合作协议。参议院当天以85票对12票的巨大优势批 准美印民用核能合作协议。美国参众两院落实了两国领导人2005年达成的协议。但直到12月7日，美国国会参众两院才 协调好的统一文本，对参众两院分别通过的议案进行了综合，并去除了美国和印度政府所反对的一些有争议条款，其中包括一 项要求印度支持美国有关遏制伊朗核项目努力的条款已被“淡化”。即将就任的众议院国际事务委员会主席的兰托斯称：“在 这一漫长有时还很艰难的立法程序中的最新步骤已就法案达成了令人满意的共识。最后达成的法案在给总统与印度进行谈判时 的必要灵活度和保留国会的监管方面达成了正确的平衡。”12月8日晚，美众议院以330票赞成、59票反对的投票结果 获得通过，参议院随后于9日清晨通过该项法案。美国总统布什18日晚些时候签署了具有争议性的美印民用核合作协议。这 一协议将为美国向印度出售核燃料和技术开辟道路。

　　但是美印协议要想付诸实践，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首先，美国国会必须修改美国1978年开始生效的《防核扩散 法》(Non-ProliferationAct)，准许给予印度豁免权；其次，美印两国政府必须再敲定协议细节，需 要获得美国国会的再度批准；第三，印度必须就其民用核设施的防卫措施(safeguard)同国际原子能机构(IAE A)达成协议。目前，双方的协商是“八字还没有一撇”，原因在于印度要求IAEA给予特殊的防卫措施规定，而IAEA 不同意。最后，即便上述的这些协商过程都已经完成，协议还要被送上核供应国集团(NSG)的辩论台，需45个成员国一 致投出赞成票修改规章，给予印度豁免地位，这是最困难的一关。虽然几个主要核供应大国，如英国、法国、俄罗斯和南非都 表示支持的态度，但还有不少欧洲国家，如瑞典和爱尔兰，持反对意见。华盛顿智库军备控制协会研究部主任韦德·博尔斯(W adeBoese)认为，“总的来说，大部分的成员国还是持观望的态度。”毫无疑问的是，“美国正游走各国，为这份协 议拉票”。也就是说，美印要达成这项核交易，并非短期内能实现。

　　原 因

　　尽管如此，美印仍不惜费九牛二虎之力地努力实现核交易，究竟原因何在?

　　对于印度来说，首先，签署核合作协议意味着印度在核问题上获得了美国的“背书”，获取了某种国际“合法性”和 “正名”，印度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国际核俱乐部，印度从此将加入美、俄、中、法、英等核大国行列。因此印度总理辛格表 示，印度现在可以“跻身于国际主流，并在核大国之中占有应当的一席之地”。其次，核能在印度整个能源格局中所占比例仅 为3％。印度日益依赖于昂贵的进口碳氢化合物，并导致经常账户赤字，这一问题已经成为该国政府的一个战略顾虑。同时， 印度国内的铀资源非常有限，由于1998年不顾国际社会的阻挠搞核试验而受到制裁，无法从其他国家购买核燃料。印度因 此面临能源危机。印美协议的签署，将使印度获得核能，从而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能源短缺问题。最后，冷战时，印度一直被看 做是前苏联的可靠盟友，核协议则标志着印美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建立及深入。印度傍上当今惟一的超级大国美国，无论是赶 超中国，还是争取世界大国地位，对印度来说都至关重要。

　　对于美国来说，第一、遏制中国，确保美国全球事务的主导权。美国一方面对中国的崛起表示欣赏，说是对亚洲和平 的重要贡献，一方面却千方百计堵截中国，防止中国在亚洲乃至世界发挥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尽管中国一再表明不会称霸世界 ，但美国一直担心中国的崛起并成为亚洲的领导力量。美国国防部曾经披露了一份题为《印美军事关系：期望与认知》的报告 ，该报告建议：“随着中国对美国的挑战越来越大，美国需要在这一地区找一个可以制衡中国的国家”，而印度则是美国争取 的最佳对象。

　　第二，从印度发展中掘取经济利益，抢占印度广阔的核能市场。印度是一个庞大的、持续快速增长的经济体，印度经 济这几年来都以8％左右的速度稳定增长着，是美国产品的巨大市场。美国商会称，这项核协议将为美国企业提供高达100 0亿美元的商业机会。核合作本身就是一笔大交易，并可由此开拓更多的双边贸易空间。美国公司已经看到了很多机会：投资 印度房地产、向印度出口从大豆到战斗机等商品。

　　第三，在全球推进“民主”大业。印美都是大国，奉行相似的政治理念，同样追求自由的市场经济，在反恐等战略议 题上诉求一致。2005年7月19日，到访华盛顿的印度总理辛格(ManmohanSingh)在美国国会众参两院联 席会议上发表了演说。他说，美印两国在促进发展中世界的民主改革和保护民主机制免遭全球恐怖主义威胁方面具有共同的利 益。他和布什总统就一项旨在增强各国在选举管理、国家治理、司法改革和保护人权等领域的民主能力的全球行动计划上达成 了一致意见。

　　因此，即将接任美国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主席一职的民主党参议员约瑟夫·拜登认为，这份核协议意味着美国已经承认 了印度的长期价值。拜登说：“我们可以在很多方面谈论到印度在未来几十年的重要性：抗衡中国的一个力量、不断强大的军 事大国、能源消费大国、经济大国、反对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的重要力量、在亚洲乃至全世界的一个文化灯塔。我们可以通过 各种各样的方式解析印度的极端重要性，这是毫无疑问的。多年来我就已经说过，没有多少双边关系像美印关系这样重要。”

　　影 响

　　首先是严重冲击防扩散机制。美印核协议将使国际核不扩散机制受到冲击，开了危险的先例，使这一机制的原则性、 严格性、道义性受到伤害。美国与印度进行民用核能合作，将从根本上打破《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中无核国家与核国家的权利 与义务的平衡，对国际条约和国际防扩散机制构成整体性和根本性的挑战。人们有理由担心，美印之间的核交易将使一些无核 国家更倾向于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为“过时之物”，导致国际核不扩散机制出现更大破裂。

　　不仅如此，甚至在美国国内也受到很多质疑和批评。众议院不扩散核武器工作小组主席爱德华兹·马基说，“国会向 全世界发出了错误信号。”民主党参议员拜伦·多根则把协议称为“可怕的错误”，“我们会有一天为此后悔不已”。

　　更应该注意到的是，防扩散已成为美扩张势力、称霸全球的关键性手段之一。美国以利己主义态度和双重标准对待国 际防扩散机制，向关键性的地区盟友扩散核技术、导弹和军备，增强这些盟友在地区的军事优势，以此来牵制潜在对手，从而 推动美国实现其地区安全政策目标。美国竭尽全力阻止核、生、化武器及导弹向所谓“无赖国家”扩散，剥夺异己威慑美国的 手段，并借防扩散之名，对其指向与“邪恶轴心”国家有正常交往关系的国家进行战略牵制。美国奉行双重防扩散标准的政策 ，给全球防核扩散努力一个致命的打击。

　　其次是引发核军备竞赛。从长期来看，美印声明打破了国际社会的规范，再度确立“核武是增强一国实力的有效工具 ”这一印象。这无异是灾难的开始。南亚地区堪称是全世界最有可能发生核战的区域，尤其是各自拥核为重的印度和巴基斯坦 ，历史上曾经三次大动干戈。印度情报部门的一位前负责人曾经表示，印度与美国签署的民用核协议可以让印度把现有的核燃 料用于军事用途，使印度每年可以多制造50枚弹头。在《印美联合声明》签署之后，美国主流媒体《华盛顿邮报》7月24 日以斗大的标题写道：“巴基斯坦扩大其核武项目”，卫星照片显示，巴正在建造一座大型核反应堆，分析机构认为它每年能 够生产的钚足够制造50枚核武器，是巴基斯坦现有核弹库存的20倍。这表明美印核协议正在南亚引发一场核军备竞赛。

　　最后是从根本上改变了整个亚太的安全格局。2005年3月，美国声称将把印度变成“21世纪世界上的一支主要 力量”。6月28日，美印签署一份为期10年的国防协议，协议包括联合生产武器以及在导弹防御方面开展合作。目前，美 印情报部门已形成比较完善的“防华情报连线”体制，美国中央司令部情报处与印度国防部情报局之间有热线联系。军事和情 报的合作协议、经济协议、核能协议是一种强有力的催化剂，使两国重新走到同一战壕里。美国此举无疑从亚洲拉拢了一个最 大的伙伴。借用美国助理国务卿伯恩斯的话说，目前是美印关系最好的时期，是1947年以来的“最高峰”。因此，美印核 协议的正式批准标志着美印关系的急剧升温。

　　美印关系的升温，如果再到正式结盟的话，这无疑将对当前亚太的安全格局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美国已深陷

伊拉克 战争泥潭，阿富汗反恐战果“消化不良”，塔利班也有欲卷土重来之势。美国到处出击，四面树敌，导致战线太长而出现实力 不济，使其陷入“十个指头按跳蚤”的困境。美国因而进入力量收缩时期。在这种情况下，如能在反恐等方面拉上11亿人口 、经济迅速崛起的印度“垫背”，无疑会极大地减少美国自身的消耗，防止过快地衰落。从这个意义上说，美印结盟的意义大 大超过美国现在的盟友以色列和日本。尽管日本、以色列分别在亚洲和中东不遗余力地充当美国的“马前卒”，但是他们的领 土及人口规模有限，从长远看，发展和作用均难以和印度匹敌，更何况美国将面临的是世纪反恐之战！

　　当然，美国欲将印度纳入其全球战略是一回事，而印度是否愿意成为美国的一个筹码则是另一回事。印度的发展需要 核能，希望得到外国的核原料与核技术。但同时，印度也是文明古国，有足够的智慧界定自己的国家利益。印度曾是不结盟运 动的主要旗手之一，有独立的外交传统，美国如果想通过核协议实现和印度结盟到左右印度外交方向，恐怕并不容易。

　　因此，美国对印度也并不是毫无保留。美国参众两院通过核协议时仍然为法案附加了很多条件：一、印度以后新建核 反应堆，要想同美国合作，必须经过美国和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监察；二、印度在接受美国的核能技术援助时，不能将相关技术 转为军用；三、美印在军用和民用核建设的合作，每笔交易，布什政府和以后历届政府都要向国会提出报告，置于国会的监督 之下。同时，美国要限制印度成为超级大国的努力。美国与印度签订核协议时却卖F-16战机给巴基斯坦，从而反过来迫使 印度不得不跟进购买，再通过经济、军事、情报、甚至可能的导弹防御系统合作等等进一步“套牢”印度，从而使印度“振兴 ”为美国设定的某种“21世纪的世界主要力量”，亦即最终将印度纳入美国的战略轨道，使印度沦为美国推行地区战略的帮 手。但美国的如意算盘正如前所说，未必就一定能得逞。

　　因此如同香港凤凰卫视评论员邱震海先生指出的那样，“无论中欧如何接近，双方都不会以直接针对美国为目的，而 且都会分别与美国发展双边关系，但国际秩序将不再过分向美国倾斜。……正如中欧、中非的接近不会对美国构成实质影响， 美国与其他国家的以中国为潜在目标的接近，也不会对中国构成实质影响。”应该说，邱先生的话需加上一个“短期内”的限 定语。从当前看，国际局势将进入新一轮的动荡分化时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