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伦敦地铁爆炸两周年：我救出断了双腿的女人

　　2005年7月7日，4名恐怖分子在英国伦敦市中心的地铁里发动爆炸袭击，造成52人死亡。28岁的亚伦·迪 博南是英国交警中的快速反应警员，也是首批到达遭受恐怖袭击地铁站的人员之一。他奋力救出了37岁的女性吉尔·希克斯 ，吉尔在这次爆炸中失去了双腿。

　　在这场悲剧的两周年纪念日到来之际，亚伦出版了新书《7月的一个早晨》。在书中，他讲述了吉尔的获救，以及他 和吉尔之间由此开始的一段不同寻常的情感。日前，英国《每日邮报》刊登了书中的有关片断。

　　文亚伦·迪博南　 编译建平

　　1.阳光灿烂的早晨发生连环爆炸

　　在那个7月的阳光灿烂的早晨，第一个紧急呼叫到来的时候，还不到9点：“接到地铁站发生爆炸的报告，所有人员 立刻到

　　我和巡查员格伦、同事加里跳上一辆警车。此时，另一个呼叫到来，让我们去伦敦西北艾奇维尔路的地铁站，称那里 发生了第二次爆炸。我们意识到，我们可能遭到了恐怖袭击。

　　接着，无线电中又传来一个信息：“所有在附近的人员立刻赶到罗素广场地铁站，那里有大量人员伤亡。”

　　我们距离罗素广场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成了第一批到达那里的警员。地铁站的入口，到处都是受伤的人，人们的身上 布满了灰尘，很多人还在流血，他们看起来好像刚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我们用无线电请求支援，然后走下楼梯，来到地铁站台。刚走到一半时，我们听到一声巨响。我以为是地铁隧道内发 生了爆炸，后来才知道，这是几条街外的另一个地铁站发生了爆炸。

　　我们走到站台上，一阵令人窒息的热浪袭来。随后，一股像头发烧焦的气味钻进了鼻子。烟雾很浓，我们几乎无法呼 吸。站台上，一些医护人员正在抢救伤员。一个男人坐在长椅上，嘴唇发紫，一只眼睛似乎被炸坏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人躺在 地上，一只脚从脚踝处被炸断。

　　2.这个男人竟然是裸体的，他的衣服被爆炸的气浪一扫而光

　　我们跳下站台。一个地铁里的工作人员在前面带路，我们和医护人员一起，大约12个人，跟着他进入地铁隧道。似 乎走了很长时间，可怕的气味越来越浓。随后，在黑暗中，我们看见了地铁列车。一盏应急灯的灯光照出了列车的轮廓，就像 恐怖电影里的镜头。

　　进入车厢，最初的几秒钟，我简直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即使把想像力发挥到极限，也无法预见如此惨景。

　　车厢的地板上有一个大洞，车顶垂落下来，车厢里到处都是人体的碎片和血迹。很多支离破碎的遗体重叠在一起。车 厢里没有任何动静，我想，大概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我盯着车门边的一个尸体看，开始感到有什么不对，但不知道是什么。 突然，我意识到，这个男人竟然是裸体的，他的衣服被爆炸的气浪一扫而光。

　　随后，我发现，我脚边的一位妇女还活着，就帮她离开了车厢。一个年轻男性还有微弱的脉搏，我把他交给了车厢外 的同事。医护人员让我帮着抬一个腿部严重受伤的妇女。我们发现她时，她还坐在车厢里的椅子上，两条腿软绵绵地团在身下 。她的右腿从膝盖以下被炸烂了，露着骨头。她的左腿还在，但也受到了严重损伤，恐怕保不住了。

　　后来有人告诉我，她叫吉尔。她显得挺年轻，一头黑发，年龄大约30岁出头。她的嘴里全是黑色的灰尘，看起来就 像喝了柏油一般。她面色苍白，显然失血过多。我没有想到，这个女性会在将来对我的生活产生巨大的影响。

　　3.为了救她，我耗尽了体力和心智

　　这时，医护人员拿来一个担架，我们把吉尔抬了上去。我抬着她头的那一侧，同事加里抬着她脚的那一侧。我们向出 口走去，我差点儿被地上的尸体碎片绊倒。我们走出车厢，两位医护人员和我们一起抬着吉尔，沿着隧道向站台走去。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吉尔仍然清醒。她睁开了眼睛，看着隧道的顶部。我们大声鼓励着她，我用手握住她的手，当她 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就使劲地握她的手。

　　我希望吉尔活下去的愿望，几乎强过我以前所有的愿望。我感到，我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开始麻木，指头发紫。没走 多远，吉尔就昏迷了。我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但感觉不到她的脉搏。她浑身冰凉，呼吸似乎也停止了。

　　就在我们要放弃的时候，吉尔开始费劲地吞咽，并睁开眼睛看着我。我突然感到宽慰，对她微笑并握紧她的手。我们 加快了脚步，显然，吉尔也在和死神赛跑。在隧道里，吉尔至少两次失去知觉，但随后都睁开了眼睛。她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 ，我感到，她就要死了。

　　突然，简易担架断了，我们却无法把它修好。我让其他人把吉尔抱到我的左肩上，她的腿在我胸前。我听到她在喊叫 。我每走一步，她都会痛苦地喊叫。我的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几乎走不动。我感到很无助，惟一的安慰是，我们也许还有机 会救她的命。如果因为我耽误了时间导致她死亡，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这时，有人拿来了毯子，我们把吉尔放在毯子里，“ 拎”着她一路小跑起来。不久，我们看见了站台上的光亮。

　　我们上了站台，把吉尔“拎”进电梯。她依然清醒，但当我握紧她的手时，她没有任何反应。此后，我们把吉尔“拎 ”进地铁的售票处。我向一个医生介绍吉尔的情况，他却表情茫然地看着我。后来我照了照镜子才知道，我当时的样子可能把 他吓着了。我的头发像稻草一样乱，还沾着灰尘和泥土。我的脸和嘴都是黑的，衬衫敞开着，露着肚子，肚子上全是血。

　　确认吉尔得到了治疗后，我们又回到地铁隧道内，直到车厢里已经找不到一个活着的人。此后，我们来到附近的一家 旅店，换衣服，休息。几个小时后，一位警官走过来对我说：“那个叫吉尔的妇女死了。”刹那间，发生在隧道里的事情都闪 现在我的脑海中。为了救她，我耗尽了体力和心智。我在卫生间里呕吐了许久，然后坐在地上哭起来。

　　4.关于人员伤亡的信息出了差错

　　在接下来的几周里，人们都向我表示祝贺，但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不是英雄，一个女性死了，我没能救 活她。我不断地反思在隧道里的过程，思索着如何才能做得更好。我的情况越来越糟糕，每天晚上的睡眠不足两个小时。我吃 不下饭，体重在迅速减轻。对吉尔死去的负罪感，成了我生活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查过伤亡人员的名单，想看看死者中哪个名字是她。我希望和她的家人取得联系，告诉他们我很抱歉，我没能救活 她。

　　2005年9月的一天，我的电话铃响了。英国广播公司的一个电视制片人告诉我，吉尔不仅活着，还接受了一家报 社记者的采访。

　　我狂奔到电脑前，找到那家报纸的网页，看到了吉尔的照片。她还活着！我惊呆了。看来，关于人员伤亡的信息出了 差错。此时，我的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告诉吉尔，她的生命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要给她一个热烈的拥抱，对她说： “谢谢你能活下来！你拯救了我！”

　　5.我们长时间地拥抱，

　　她的眼泪落到我颈上

　　吉尔的双腿从膝盖以下被截肢了。2005年9月10日，吉尔出院了，康复专家能让她重新站起来。那个制片人找 到吉尔，要求拍摄有关她的经历的记录片，并问她是否愿意见我，她同意了。

　　2005年10月初，我来到吉尔的房门前。她还记得我吗？她会因为我把她扛在肩膀上造成的痛苦而责备我吗？

　　突然，门开了，吉尔站在我面前。我目瞪口呆，吉尔的脸上带着微笑。我看着她的手，想起在那个可怕的隧道里的情 景。现在，她依靠义肢，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吉尔看着我，我走过去拥抱了她。她把脸埋在我胸前，我亲吻了她的脸颊。我们坐下来说话。吉尔感谢我所做的一切 ，我却害羞得像个孩子一样。我一看她的脸，就会想起她在担架上时满脸灰尘的样子。我想碰碰她的手，看看是否还是那么凉 。这时，她的未婚夫乔走了进来，邀请我参加他们的婚礼。

　　随后的几周里，我和吉尔经常通电话，我还带她和其他几个抬过她的人去酒吧喝酒、聊天。2005年10月10日 ，我去参加吉尔的婚礼。在酒会上，她走过来和我说话。当她看着我的眼睛时，她的脸突然发生了变化，从一张美丽

　　这种感觉让我震惊。婚礼后，我避免见到吉尔，只是打打电话。因为一见到吉尔，我就会回忆起在隧道里的可怕情景 。

　　一天，我一时兴起，给吉尔打电话，然后去了她家。她用拥抱来欢迎我。我们第一次单独在一起，我开始讲那天发生 的事。她说，至今留在她记忆里的，是当天我说话的声音和我握着她的手。就在那一刻，我们各自的情感似乎都得到了释放， 我坐在那里，眼泪从脸颊上流下来。

　　我要离开了，吉尔跟着我走到门边。我转过头看着她的脸，终于意识到，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灰尘，没有了血迹，也 没有烧焦的头发。在我面前的，是一位会成为我终身朋友的女性。我们长时间地拥抱。当我感到她的眼泪落到我颈上的时候， 我意识到，我生活旅程的一部分结束了。吉尔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永远不会改变。

　　吉尔鼓励我写下我所有的感受。我几乎每天都和她通话。坦率地说，她是我惟一可以敞开心扉的人，是我最信任的人 。如果没有那次恐怖的爆炸，我们还是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而现在，我们成了彼此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