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动乌干达和平的女人

　　：：本报特约记者陶蹊

　　在签署了第三阶段和平协议之后，乌干达政府目前仍然在与反政府武装“圣灵抵抗军”进行艰苦的谈判，试图最终平 息非洲地区持续时间最长的武装冲突。在乌干达和平进程取得重大突破的背后，一位名叫贝蒂·比贡贝的美国女人功不可没。

　　据美国《华盛顿邮报》报道，在过去的20余年间，比贡贝放弃了待遇优厚的工作和安逸的生活，两度深入冲突频发 的乌干达北部地区，自掏腰包，在乌干达政府与“圣灵抵抗军”之间斡旋，以智慧、坦诚和无私，取得了令男人们肃然起敬的 成就。

　　1.“也许可以再试一下”

　　2004年2月22日，天非常冷。一大早，居住在美国马里兰州切维蔡斯一座公寓中的贝蒂·比贡贝开始忙碌起来 ：她要为出差收拾行装，需要支付几张账单，还想挤出一点儿时间去锻炼身体。但是，当她听到电视中播报的一则新闻时，一 下子“僵”住了。

　　那是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播报的一条与乌干达——她的祖国——有关的“突发消息”。报道称，乌干达反 政府武装“圣灵抵抗军”屠杀了200多名村民，他们强迫那些村民待在屋子中，然后放火焚烧房屋，并开枪射杀那些试图逃 出来的人。

　　“噢，上帝，我真不敢相信这样的惨剧还在发生。”比贡贝喃喃自语道。

　　接下来，她本人的录像画面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报道回顾说，比贡贝担任过乌干达政府的国务部长，曾首次成功促成 了“圣灵抵抗军”与政府之间的和谈。

　　事实的确如此。不过，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如今，她身处距离乌干达万里之外的美国，在世界银行有一份待 遇优厚的工作，照料着即将上大学的女儿，生活其乐融融，早已远离了那些是是非非。

　　然而，这条新闻却给了她一记重击。她穿着睡衣，在电视前站立了许久。新闻中有关乌干达的悲惨画面，一遍又一遍 在她脑海中掠过，20年前的经历也开始一一浮现。她开始考虑，自己是否应该返回乌干达，再为和平进程出一把力。不过， 这意味着她将失去世界银行的工作，与女儿暂时分别，甚至还可能影响女儿的学业。踌躇了好几个小时后，她终于有了决定。 “我想，也许……也许可以再试一下。”比贡贝回忆说。

　　2.首次担负和平使命

　　1954年，比贡贝出生于乌干达北部的阿乔利部落地区，家中有11个兄弟姐妹。她的父亲是一名护士，勤劳能干 ，使孩子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比贡贝17岁那年(1971年)，乌干达陆军参谋长伊迪·阿明发动军事政变，推翻奥博 特政府，开始了独裁统治。在阿明治下，乌干达政治黑暗，经济衰败，政府与反对派之间争斗不断。从那之后，这个曾经被誉 为“东非明珠”的国家，陷入了无休止的动荡。在此期间，比贡贝与乌干达的一名驻外大使结了婚，随夫远赴日本工作，一度 远离了苦难之中的祖国。

　　1986年，穆塞韦尼(乌干达现任总统)取得政权，控制了全国大部分地区。不过，阿乔利部落地区并不愿接受穆 塞韦尼的统治，人们组织了各种各样的抵抗组织，与政府军展开对抗，其中就包括“圣灵抵抗军”。

　　此时，比贡贝正从事着一些致力于非洲发展的工作，已经成了一个颇有名气的人物。由于她出身于阿乔利部落地区， 因此，穆塞韦尼希望能够通过她与这一地区的人们接触，以平息反抗。1988年，比贡贝被穆塞韦尼任命为负责北部地区事 务的国务部长，开始了她的和平使命。

　　这一任命在乌干达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有人质疑穆塞韦尼的动机，认为他派没有任何军事经验的比贡贝前往 冲突不断的北部地区，“简直就是让她去送死”。还有谣言称，比贡贝之所以能当上国务部长，是因为她是穆塞韦尼的情妇。

　　比贡贝知道，种种说法的背后，归根结底是对她的不信任。尽管面临着极大的困难，她还是接受了这个挑战。“我想 到那200万流离失所的人，他们一无所有，渴望回到家园，”比贡贝回忆说，“我希望，这些人的脸上能够重新挂满微笑， 能够对生活重新拥有希望。”

　　3.被叛军称为“比贡贝妈妈”

　　乌干达政府给比贡贝配备了一个工作班子，但那些人都不愿意跟随她到北部地区去。最后，她只能带着两名

保镖出发 。在北部地区遇到的危险和困难是她事先无法想像的。由于人手短缺，她不得不数次亲自开着卡车，在埋藏着地雷的道路上行 驶。一次，她乘坐的米-17型直升机在野外坠毁，但她幸免于难。她还遭遇过暗杀，由于保镖及时告警，她才混在一群妇女 中侥幸逃脱。此外，穆塞韦尼曾多次给她施加压力，要求她敦促“圣灵抵抗军”投降。而比贡贝清楚地知道，双方只有通过平 等谈判，才能取得持久的和平。

　　1993年5月9日，比贡贝在当地6名部族长者的陪同下，前往丛林中会见“圣灵抵抗军”的领导人约瑟夫·科尼 。由于此行命运未卜，比贡贝在出发前就安排好了“后事”，其中包括写给总统穆塞韦尼的一封信。她在信中说，如果自己遭 遇不测，希望政府能够照看自己的孩子，“确保他们受到教育”。

　　当比贡贝一行抵达会面地点的时候，许多端着AK-47突击步枪的“娃娃兵”从林木中跳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他们 。比贡贝回忆说，当时，那些“娃娃兵”眼睛瞪得溜圆，眨都不眨一下，似乎都吸食过毒品。当带着神秘色彩的科尼出现的时 候，“娃娃兵”们欢呼雀跃，高唱圣歌，往身上涂牛油和香灰。他们相信，那样做之后便可以“刀枪不入”，而且可以避免“ 恶灵缠身”。

　　当天晚上，比贡贝与科尼彻夜长谈。此后，这样的会谈又进行了6次。比贡贝的真诚终于打动了“圣灵抵抗军”的领 导人。在1994年1月11日对部属的一次讲话中，科尼公开称她为“比贡贝妈妈”，充分表达了对她的尊敬。在比贡贝的 努力下，“圣灵抵抗军”终于同意与政府举行和谈，并有意与政府签署和平协议。

　　然而，穆塞韦尼总统后来却取消了和谈，双方战事再起。比贡贝相信，是一些“战争奸商”毒害了总统的思想，因为 这样他们才能继续从战争中牟取暴利。感到心灰意冷的比贡贝辞去了国务部长的职务，于1996年前往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 政府管理学院学习，后来获得了世界银行的工作。

　　4.自掏腰包力促和平

　　2004年，再次担负起和平使命的比贡贝首先前往苏丹，取得了被认为是“圣灵抵抗军”“后台”的苏丹政府的支 持。当年11月，比贡贝乘坐一架借来的英国直升机，前往乌干达北部地区，再次与“圣灵抵抗军”的代表会面。

　　直升机降落后，比贡贝让助手卸下了一袋20公斤重的大米，放在“圣灵抵抗军”的代表面前。多年来，由于滥杀无 辜，这支武装已经失去了阿乔利部落地区的支持，陷入了山穷水尽的境地。这袋大米，再次让“圣灵抵抗军”感受到了比贡贝 的诚意。此后，比贡贝自掏腰包，在附近的市场上为“圣灵抵抗军”购买食盐、咖啡、烹调用油，还亲自给他们送去。“圣灵 抵抗军”的领导人科尼也终于同意，再次与政府进行和谈。

　　和谈开始后，比贡贝几乎每天都要打好几个小时的电话，与穆塞韦尼总统以及“圣灵抵抗军”的代表沟通。在通话过 程中，双方都经常表露对对方的不满，威胁要采取某种强硬的举动。比贡贝总是沉默，任由对方抱怨。她知道，这是一种聪明 且有效的方法。这些男人发泄完愤怒的情绪后，才能冷静下来。正是在比贡贝充满智慧的斡旋之下，“圣灵抵抗军”与乌干达 政府之间的和谈，虽然时有中断，但始终没有完全破裂，并且不断取得进展。

　　在此过程中，比贡贝的“钱袋子”“牺牲”极大——“圣灵抵抗军”和谈代表使用的卫星电话，都是由她来“埋单” 的，仅此一项的花费就达8300美元。然而，更大的牺牲还在家庭生活方面。一年之中，她与女儿波林在一起的时间仅有寥 寥数天。女儿的朋友们从未见过她母亲，也很少听她谈起，因此曾经开玩笑地问，她母亲是不是黑手党。面对朋友们的询问， 女儿不知该如何向他们描述母亲的工作。

　　不过，在波林周围，也有人了解她母亲的工作。一天，波林到华盛顿的一家书店买书，在使用母亲的信用卡结账时， 一位黑人店员突然盯着她说：“你不是贝蒂·比贡贝。”他指责波林偷窃信用卡，冒充比贡贝。原来，这名店员来自乌干达北 部地区，见过比贡贝在那里工作。当他得知波林是比贡贝的女儿时，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有一次，波林乘坐一位埃塞俄比亚司 机开的

出租车，当他知道波林的身份后，死活不让波林付钱。正是这些小事，让波林感觉到了母亲的伟大。“我非常想念她， 我为她感到骄傲。”波林说。

　　2006年，莫桑比克前总统希萨诺等人接手了比贡贝的调停人工作，比贡贝因此得以返回美国，与女儿团聚。此后 ，乌干达政府官员和“圣灵抵抗军”的代表，依然会不时给她打电话，向她寻求相关建议。

　　参考资料

　　“圣灵抵抗军”

　　“圣灵抵抗军”成立于1986年，是一支具有邪教性质的武装力量，主要在乌干达北部和苏丹南部地区活动。“圣 灵抵抗军”的领导人约瑟夫·科尼，希望在乌干达建立一个以基督教“十诫”为基础的政权。在其活动的地区，“圣灵抵抗军 ”抢夺村民的粮食，绑架男童作为士兵，还将女童作为高级军官的“性奴隶”。

　　据联合国有关机构估计，“圣灵抵抗军”80％的成员都是儿童。在“圣灵抵抗军”与乌干达政府军20余年的冲突 期间，有约10万人死亡，两万名儿童遭到绑架，160万人沦为难民。2001年，联合国将“圣灵抵抗军”列为恐怖组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