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汀阳:欧洲梦与美国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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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6年08月05日03:47 新京报 | |||||||||
欧洲梦是只留给欧洲人的,它不准备让世界人民分享,而美国梦至少还骗人说是可以分享的。 赵汀阳 从美国梦开始,梦想突然变成了一个政治问题。梦想意味着一种生活反对另一种生
美国梦被假定为能够“实现各种各样梦想”的梦想,而且是“人人能够实现梦想”的梦想,于是它成为不可能之梦(a never-dream),就像彼得潘的乌有岛(the never-land)一样只是个文学想象,因为不存在一个社会空间足以让每个人都获得成功,“人人成功”是所有不可能的事情中最不可能的事情。因此美国梦永远只能是“某些人”的梦而不可能是“所有人”的梦,这样的梦对于某些人是好梦,对于另外一些人就是恶梦。于是,美国梦的深层意义就是一个粉碎他人的梦想而成就自己梦想的梦。 美国梦无条件地肯定了个人自由和个人成功,于是,一切妨害个人自由的事或人就都是敌人。这样“敌人”就未免太多了,完全草木皆兵。“自由的敌人”是美国梦的一个刻骨意识,它如此夸张以至于从草木皆兵发展到一旦找不到敌人就难受。“星球大战”到“骇客帝国”等几乎所有的美式科幻片都具有“自由的敌人”这一基本意识。宇宙中的自由公民与邪恶敌人进行艰苦卓绝的战争,最后获得胜利,这就是全部故事。这种畸形发展的敌人意识不仅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而且与外星人斗,甚至与恐龙或者鬼怪斗。斗字当头的意识表明了美国梦对世界的不友善本质。 莱富金在《欧洲梦》中提出了所谓“欧洲梦”问题,他相信欧洲梦正在使美国梦“黯然失色”,而欧洲梦所以好过美国梦,是因为美国梦是个不适合全球化时代的不识时务的“老梦”,而欧洲梦则是一个与时俱进的新梦,一个“新的历史框架”,欧洲梦“终结了一种历史,但它又预告了另一种历史”。他相信美国梦将会被未来证明是错误的,它不是有品位的好生活,而是昂贵的坏生活。特别有趣的是,欧洲人和美国人互相觉得对方的理想是“老的”,但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情,美国的“新”表现在技术和物质的新,而欧洲认为的“新”却主要是指在政治和伦理观念上的新,欧洲人相信他们发展的EU政治体系在政治/伦理思想上更先进,更适合全球化的未来。 莱富金夸张地说:“欧洲梦在后现代性走到头的地方接着前行,它是个带领我们走出现代性以及后现代性而进入全球时代的梦想”。这也是欧洲人自以为在思想上更先进的一个理由,欧洲人相信欧洲不仅超越了现代性甚至还超越了后现代性,而美国还停留在现代性。这一梦想宣传多少是有争议的,其实是美国发明了PC电脑和网络以及基因工程这些真正的后现代物质形式。按照莱富金“高/大/全”风格的概括,欧洲梦强调的是“共同体中的互相依赖而不是个体的独立自主;强调文化多样性而不是相似性;强调生活质量而不是财富积累;强调可持续发展而不是无限制的物质增长;强调投入的享受而不是疯狂的苦干;强调普遍人权和自然权利而不是私有产权;强调全球合作而不是单边主义的权利滥用”。莱富金还有更惊人的说法,他认为欧洲梦是“第二次启蒙”,它要用新的“精神主义”去打倒第一次启蒙所错误提倡的“物质主义”以及无限制的进步论和绝对化了的个人主义,总之是要纠正现代性的各种错误,特别是反对最充分表现了现代性的美国文化这一疯狂掠夺和消费的“寻死文化”。 但欧洲梦其实是个地区保护主义的梦,它要抵抗破坏和谐社会的全球竞争和堕落的世界,它一方面为了保护“欧洲生活方式”和欧洲品质而试图抵挡美国“坏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另一方面又为了保护欧洲福利制度而试图抵挡发展中国家“坏的”经济竞争方式以及来自五湖四海的移民。欧洲梦是只留给欧洲人的,它不准备让世界人民分享,而美国梦至少还骗人说是可以分享的。不过欧洲梦在政治方面却确有创新意义,它试图创造一个“多样性”和“统一性”两不耽误的政治共同体。作为统一点的EU不是高于国家的权力中心,而只是为多国联盟提供服务的“经理机构”,提供谈判、协商和协作等服务,它只代理了服务而没有代理权力,各个主权国家仍然是真正的“老板”,于是满足了“既要欧洲也要各国”这一苛刻要求,各国都在,只是增加了“欧洲”这一新的存在。欧洲试图以EU给世界一个政治榜样。 作者系中国社科院哲学所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