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为何对日企开出反垄断史上最大罚单？

　　8月下旬，中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发表公告并认定日本汽车零部件厂商等12家企业垄断并抬高价格，违反了《反垄断法》，对其中三菱电机和电装等10家公司总计罚款12.35亿元。这是迄今为止中国反垄断调查开出的最大罚单，对象恰恰是正与中国外交关系紧张的日资企业，引发了一轮日本媒体及国际舆论的揣度与解读。

　　自8月8日起，共同社便开始连续报道日企接受中国发改委反垄断调查的消息。共同社在报道中指出，中国有关部门在对欧美汽车巨头实施反垄断调查的同时，日系车商也连带成为怀疑对象。在追踪报道中还表示中国有关部门正对包括日企在内的外资企业进一步施压，使得企业不得不降低产品价格。

　　另据8月19日的《朝日新闻》报道称，2013年1月中国政府揭露韩国三星电子等液晶平板制造的六家公司垄断，8月揭露法国达能食品巨头的六家公司实行价格欺诈，11月对美国半导体巨头高通的价格欺诈进行调查；2014年7月，对美国微软公司的不公平交易进行调查。

　　此外，近一个月来，发改委陆续宣布德国大众旗下的奥迪以及美国克莱斯勒存在违规行为，原因是它们涉嫌操纵下游经销商和服务商的零售价格，按照中国《反垄断法》可能被认定为“纵向”价格垄断。对此，英国《金融时报》报道，8月德国大众与中国的国有车企一汽合资、在中国生产和销售奥迪轿车的一汽大众已承认过错，并表示愿意接受国家发改委的任何处罚。

　　不难看出，发改委就反垄断调查最先“开刀”的是欧美及韩国企业，此前一年的调查对象也主要集中在欧美企业。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巨额罚单却是落到了日企头上。为什么反而不是调查重点的日企却受到了最重处罚呢？日本媒体对此产生质疑和因中日关系僵化导致的中方“公报私仇”联想，也无可厚非。

　　据发改委对中国媒体的回应，从经济学与《反垄断法》条例而言，世界各地反垄断法的主要调查目标是打击“横向”垄断，因为它的危害比“纵向”垄断更大。相比欧美企业的纵向垄断，该罚单涉及的12家日本汽车零部件供应商被控“横向”垄断，相互串通，对出售给丰田、本田、福特和其他在华跨国车企的零部件进行价格协商，轮流坐庄以减少竞争。这种做法破坏了公平竞争的市场经济环境，正是中国反垄断法首要打击的目标。对涉及“横向”垄断的日企开出更大额罚单有理有据，并无不妥。

　　而中国媒体也有报道称，尽管对欧美外资企业的调查看似风头更紧，但实际上4个月前，发改委价格监督检查与反垄断局已经悄悄展开对12家日本零部件企业的垄断行为调查。据反垄断局相关人员透露，这次成功的反垄断调查归功于“宽大政策”，找到愿意用主动提供证据来免除处罚的“污点证人”，即日立与日本轴承制造商不二越，它们的主动坦白成为日企反垄断调查的突破口。从近日发改委公布的处罚名单上来看，日立与日本轴承制造商不二越也的确以“主动提供相关证据”为由，获得了处罚豁免权。

　　尽管中国商务部发言人沈丹阳表态称“中国反垄断不存在排外”，主要是为了保护消费者权益，但8月20日，共同社以《中国反垄断调查意在保护国内产业》为题发表评论性报道称，关于多家日本汽车零件制造商因违反中国《反垄断法》被罚款约200亿日元一事，其背后原因是中国政府优待外资企业政策的转变，从中能隐约看出中国政府欲打破在品质和品牌力上更为卓越的外资优势，以提高国内产业的竞争力，从而保护国企。

　　《日本经济新闻》8月27日刊登日本企业家、前日本驻华大使丹羽宇一郎的特约专栏称，中国发改委反垄断调查的行业主要集中在半导体、轴承、基础软件(操作系统)、汽车零部件等前沿领域，也即是中国企业竞争力低、日美欧企业市场占有率高的领域。丹羽宇一郎认为，这体现了中国对于资本主义经济的理解不充分，因为资本主义经济的基础是供需决定价格，但中国却无法接受这一套。此外，通过牵制外资，能够让国内制造商成长起来，保护国内企业，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背景。但丹羽宇一郎也承认，从世界范围来看，在保护国内产业这件事上中国的作为并不算出格，因为战后的日本也曾打出类似的牌局。

　　丹羽宇一郎在文章中也提到了中日关系僵局的背景因素，其认为在中国正式登上反垄断的国际舞台之后，一旦中国和他国达成贸易规则，会不会把发达国家中与之关系最差的日本抛弃了呢？如果任由现在的中日关系继续恶化下去，日本将不得不承担各种各样的风险因素。

　　据8月27日《日本经济新闻》的报道，身为企业管理顾问的小宫一庆指出，反垄断调查一事显示出中国并不好惹。对于日本企业来说，中国和美国并列为最大的贸易伙伴。2013年的贸易实绩表明，中国在日本进口总额中排列首位，而在出口总额中以微小的差距排在美国之后，位居第二。但另一方面，由于中日两国政治遇冷、制造业的劳动成本上升等原因，2014年第一季度，日本对华投资额同比减少了47.18%。

　　小宫表示，中国目前的战略是一方面吸引海外投资，另一方面在发展国内产业的同时牵制跨国企业，而日本的当务之急是协同政经界，共同制定战略应对，其中中日关系的转机与11月亚太经济合作会议上中日首脑会谈的实现相当重要。

　　实际上，如若将日企几年前受到的盟友美国的反垄断调查处罚与此次的天价罚单相比较，或许就能一目了然地洗清中方因外交层面“公报私仇”的嫌疑了。2013年9月，美国司法部针对汽车行业展开反垄断调查，9家总部设在日本的零部件供应商以及两名高管供认曾参与价格操纵，总计被处以7.45亿美元的罚款，涉案高管则被处以有期徒刑。

　　一个是盟友间的博弈，一个是敌对国的厮杀，外界舆论自然也因对手不同而有了千秋。但撇去外围idea众说纷纭，在中日政治“破冰”遥遥无期的当下，不管这一份“史上最重罚单”是中方的常态化调查，还是另有所指，想必都是对日本政、经两界敲响的一记警钟。(新浪驻日本观察员 唐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