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掉圣战者，世界就会变好吗？

2015 年 10 月，俄罗斯国防部公布的对 ISIS 进行空中打击的画面

　　编者按：

　　近日关于恐怖组织，有一则喜大普奔的消息爆出：ISIS 叛变者盗出 2 万名 ISIS 成员的个人档案交给英国。闻得此讯，感觉离端掉 ISIS 这个人类公敌又近了一步。然而，如何端呢？有人认为，对待 ISIS 这样的极端残忍分子，应该杀之而后快。“杀” 固然能泄一时之忿，但有研究表明，这可能并非根除恐怖主义最好的方式。 

　　文/王也

　　2011 年 5 月 2 日晚，臭名昭著的恐怖大王——奥萨马 • 本 • 拉登在其位于巴基斯坦的私人住宅内被美国海豹突击队员击毙。在欢庆除掉了国家公敌的同时，美国舆论界也对此表达了隐隐的忧虑：杀掉本 • 拉登，真的会让世界变得更好吗？

　　这一担心不无道理：宣告圣战者的死亡，在一定程度上也提醒了人们他们的存在，甚至印证的了他们的理论——美国人的最终目的是让我们毁灭。死去的圣战者，往往会被激进分子尊为烈士，从而让他们的学说变得更具合法性，蛊惑更多人走上恐怖主义的道路。

　　杀掉圣战者并非最优选择

　　在今年的一篇工作论文里，MIT 政治系的 Richard Nielsen 教授巧妙地对上述观点进行了检验。他利用编写的网络爬虫程序，抓取了 2011 年到 2014 年间，某家在线圣战者图书馆上，由 492 位作者撰写的 6115 篇文章的被浏览次数。在这些作者之中，有 36 人曾经是美军反恐行动定点清除的目标。

　　首先，Nielsen 教授对该网站上的全部文章进行了文本分析，以比较任意两篇文章在内容上的相似程度。然后，对于定点清除目标创作的每篇作品，他都选出另外 25 篇来自非目标作者、但在内容和浏览量上与之都最相似的文章，作为对照组。最后，通过对比定点清除发生前后、目标和非目标作者文章的浏览量差异，他发现，如果一名圣战者在美军的行动中丧命，他的作品在网站上明显会得到更多关注。这一效果对于著名圣战者的著名作品来说尤为明显。比如本 • 拉登在被击毙之后，他的文章浏览量几乎翻了一番；对于无名作者来说，定点清除则没有显著影响。平均来说，浏览量的上升会持续 33 天，对著名圣战者来说，这一数字则是 150 天。

　　有趣的是，这些定点清除对象中有 19 人并未在袭击中死亡，而是成为了美军的俘虏。Nielsen 教授发现，被俘并不会给圣战者带来更多的读者关注；而圣战者的自然死亡也不会导致相同的结果。

　　因此，他总结道，想要阻止恐怖主义思潮的传播，杀掉创作文本的圣战者们可能并非最优选择——理念是杀不掉的，杀掉圣战者反而可能让他们的理念更广为人知。相比之下，生擒或许能更加有效地降低圣战者的影响。

　　哪些神职人员更易成为恐怖分子？

　　基于此，我们不可避免地想问：是什么让这些作者走上了恐怖主义的道路？一种流行的说法是，伊斯兰教义是滋养圣战理念的温床。然而很显然，圣战者在伊斯兰国家也是受到严厉打击的群体。大部分穆斯林并不对恐怖主义活动抱有同情，只有少数人才选择以宣扬恐怖主义作为自己的事业。

　　Nielsen 教授更早的一篇论文中从另一个角度对上述问题进行了解答。他挑选了伊斯兰世界中享有盛名的 101 位神职人员(主要来自沙特和埃及)，并收集了他们在自己的网站上罗列出的个人资料和所有宗教作品。为了测量每位神职人员对圣战理念的认同程度，Nielsen 教授仍然运用了阿拉伯文文本分析技巧。

　　在将文本转化为机器可识别的数据后，他将这些宗教作品(共 27124 篇)和先前在网络上收集的圣战者文集进行比较，根据相似程度对其逐一打分，再由此得出其作者的意识形态倾向。最终结果可以很好地预测基地组织对他们的评价。

　　然后，Nielsen 教授根据神职人员网站上提供的师承关系，构建了一个伊斯兰宗教人士的社会网络。他发现，那些位于网络中心的人言论会更加温和，而位于边缘节点的人则更可能是圣战理念的鼓吹者，即使是拥有硕士学位的神职人员也是如此。在控制了收入、家庭和教育背景、是否游历过西方国家等变量后，结论依然成立。

　　Nielsen 教授指出，这跟他对伊斯兰世界国家—宗教关系的观察是一致的：宗教机构往往依赖于政府提供的资金才能生存，因而能够提供的职位数量非常有限。对于那些无法进入官方机构任职的神职人员来说，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就是信徒的供奉。为了吸引信众，他们有很强的意愿去宣扬更加极端的教义，从而在很多时候成为圣战思想的滥觞。因此，恐怖主义思潮的散播并不是伊斯兰教本身结出的恶果，而更应该被视作神职人员谋求生计的无奈之举。

　　根据文本推断写作者政治倾向的方法，在今天的政治科学里已经得到了广泛的运用(见 Laver, Benoit and Garry, 2003)。然而，将英语世界中的成熟技巧，搬运到非民主国家的框架中，并用以对不同群体的意识形态进行分析，还是比较少见的研究思路。Richard Nielsen 教授的工作，不但让我们更清楚地了解了伊斯兰世界中圣战思潮的源起和传播，也为后来的研究者打开了一扇崭新的窗口。

　　（首发公号“政见CNPolit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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