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降一物,警察又怕谁?

2015年11月25日09:46  新闻专栏  作者:不是官话  
一物降一物,警察又怕谁? 一物降一物,警察又怕谁?

  文/刘屹东

  建行行长张建国说“银行是弱势群体”,这话惹得李克强也笑了。那么如果我来一句“警察也是弱势群体”,恐怕很多人都会笑咱。不过,我下面就举实例说说,基层警察真够“弱势”的。不信?请您继续读下去呗!

  怕央企

  1980年代末,我在一个矿区派出所当新警。派出所地面上最大的企业就是一座国营大型煤矿,当时归煤炭工业部管,也就是央企。而央企自然没把我们这个小小派出所瞧在眼里。他们认为我们这几个人怎能管好上万人的央企的治安,于是他们把自己的保卫科向当时的市局二处申请,更名为公安科,后来又觉得这个“科”级太小了。因为他们企业领导都是地厅级,下面的二级领导班子也应该是处级单位,于是公安科一干人就商量改名,上报市公安局,改为“公安部”,市局当然没糊涂到这地步,说你这不是跟“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平起平坐了吗,否决了,提议改为“公安处”。现在来看,十分好笑——唉,这都是政企不分造成的。

  成立公安处之后,这几副“颜色”在我们派出所面前就更觉牛逼了。因为区级派出所当时无非就是一个“股连”级,而矿山公安处相当于县处级了,比派出所高两级。

  他们要了级别,就开始要执法权。当年,整个国家还处在改革初期,大家都还没意识到司法权应该是专属于国家、政府,而不是属于某个集团某个企业,这样就很容易造成“治外法权”。但矿山这样的央企根本不理会这些。而当时的派出所乃至分局也没这意识,以警力不足为由,将本该属于自己的法律赋予的权利拱手让给他们,最后是砸了自己的脚——矿山公安处和我们派出所划分了“势力”范围,他们只管自己企业内部的治安,我们管辖矿山家属区。这就经常造成推诿扯皮,没有利益的,两家就都不管;有利益的,两家就争。比如说抓赌,因为当时抓赌可以罚款,上面规定罚款有返还。于是,公安处和派出所就为此发生龃龉。有次,公安处下面的矿山经济警察队跑到某家属院去抓赌。家属院里一帮赌客一听说是矿山经保队的,有知晓内情的人知道家属院不该他们管,该派出所管,就拒不开门。

  矿山经保队的队员都是企业里领导不好管的狠“角色”,才被安排去当经保队员。他们见赌客不理这茬儿,顿时气急败坏,干脆用泥巴将门上锁眼给堵了。这下家属院里的居民就很生气了:这么干不是缺德啊!当场就和队员争吵起来,队员平素里都是无事生非的主儿,冲上去将理论的居民一顿暴打,居民自然找到派出所告状。派出所将这伙队员的头儿抓回派出所,准备上报处理。这下算是彻底惹恼了这伙无法无天的经保队员。他们几十个纠集起来,冲进派出所抢人。当时是深夜,派出所里就剩值班民警和联防队员两人,势单力薄。他们将值班民警团团围住,还反扭手臂,使其动弹不得,威逼民警将羁押室的钥匙交出来,民警趁他们不注意将钥匙甩进阴沟里。他们不依不饶,还顺手将电话线扯断。其余的人就冲向派出所羁押室,用撬棍将铁钎子门上大拇指粗的铁条撬断,然后叫头儿从缝里钻出来,然后前呼后拥逃之夭夭。

  这事弄到最后,让煤矿给了一笔钱给派出所,还由派出所出面给被打伤的居民赔点汤药费,就不了了之了。后来,我亲眼看见该矿公安处的几个干部,抬着一台电焊机,将撬烂的羁押室铁门重新焊接,他们边焊还边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派出所这栋大楼原来还是我们煤矿的。

  怕兵哥

  1980年代末,我突接通知到本区最热闹的路段执勤。起因是这样的:交警在马路上执勤,发现一辆军车停在十字路口,堵塞了交通。于是叫司机接受处罚。司机是部队的,一听就火了:老子军务在身,你一个小警察还敢管我?

  在当时,谁也不敢惹兵哥。谁料这个交警也是一个愣头青,非要较真不可。这下兵哥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殴打交警。交警自卫,抽出随身携带的电警棍就朝司机乱杵。司机被电警棍杵怕了,赶紧溜了——不要以为这事就完了,他回去搬救兵了。没多久,他拉了一卡车兵哥来算账,兵哥在长官唆使下,冲进交警大队,见警察就打,还把大队长押起来过堂:你们凭什么用电警棍杵我们,电警棍哪里来的,老实交代……结果问出了名堂,原来是交警大队旁边一个派出所支援给交警的,于是,又冲进派出所查找“元凶”,派出所民警哪里是兵哥对手,办公桌被砸得稀烂,户口簿册扔得到处都是。当时局机关得到该派出所报警,赶紧抽调各处警力驰援。我有幸参与其中。局长赶到那里,和对方谈判,士兵仍拒不交出派出所,扬言不交代电警棍是谁给的,誓不罢休。当时局政治处新购置了一台摄像机,像宝贝疙瘩似的,谁也不准使用,这时派上了用场——局长动了脑筋,叫政治处的同志赶快把摄像机扛起来,把士兵打人的画面摄下来,送到北京去,对方见状才软下来。

 

  怕访民

  “我的故事要从1990年讲起……”一听眼前这位黄先生要从25年前讲起,我就傻眼了,我知道我的这个上午都将在他冗长的叙述中浪费了。而且,他的叙述抓不住要点,东拉西扯,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反映些什么。不过,我还是按捺住自己的性子,听一听他的人生故事。

  “我当年当兵回到乡下当了铁匠。有一天,碰到几个地皮流氓调戏妇女,我义愤之中,冲上去和他们就扭打,结果被打伤了,到派出所报了案,结果几个流氓被处理了,却赔不起汤药钱。我找派出所,派出所说这几个烂仔没钱赔,我就扭到派出所费(重庆话,死缠烂打之意)。派出所所长说,这几个社会上的烂人,我们可以处理,但医药费需上法院告。你说,这个派出所是不是混账,包庇坏人?!”

  听到这里,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又是一个控告公安的上访户?我就跟这位黄老先生解释:法律规定,赔偿问题只能由法院审理判决来解决,公安只能调解,调解不了,只能走诉讼程序,派出所这么做,没错呀,况且,你这事发生在25年前了,为什么现在才来上访?

  黄生气地一拍桌子说:你听我说完,行不行?你就这么接待我们群众的?

  我赶紧赔笑:哈哈,你说,继续说,不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枝枝蔓蔓,交代清楚,我也不会明白噻,反正25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了,我还怕耽误这一天的光阴?你说!我坐在这里,就是聆听你的人生故事的……

  ……

  这时,后面一个排队的鹤发童颜的老头不乐意了:喂,你倚老卖老嗦?说了一上午了,让我来,你60多岁,算个求!我96岁了,排了一上午的队,就听你一个人骂娘了!你让开,让我给这个小同志反映点事情!

  不过,黄先生也没有立即就走。我跟他讲政策,他也顺便挤兑了一下我。“我不找你了,看你也是一个小兵!不管卵用。”最终,老人家悻悻然离开了。但末了他还用灰太狼的腔调吼道:我还会回来的!

  怕你拨打110

  一次,一个外地来渝的年轻小妹凌晨打110:你们警察快来,我卧室墙壁上有蜘蛛。本着有警必出的原则,我们赶到那里,而蜘蛛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一次,某小区变压器出了问题,该小区有不下10个居民打了110,我们民警迅速赶到,问明情况,就说这么专业的事情,民警也处置不了,为何不打供电局?居民说,我们知道警察也不会修,就是怕供电局不理睬,才打110,希望你们警察给供电局施压,估计他们才会派人来修啊。

  哦,还有一次,已是凌晨3时,接到110,辖区某小区3-1号有家庭暴力。老天,该小区有15栋楼房,每栋3个单元,就是说有45个3-1号。我和同事傻了眼,赶紧回拨报警电话,想查明具体栋号,结果无人接听,请示上级派员增援,上级指示增援到来之前,必须迅速找到这个现场,以免发生本文开头所述那一幕。于是我和同事两人开始每栋楼房的3-1号敲门查看。有些住户理解,有些住户就骂我俩:深更半夜,你们失心疯了?还要不要我们睡觉?有电话通过电信局,或者监控设备就能追踪到目标啊,还需要劳力费神每栋房子查?见过愚蠢的警察,没见过你们这么愚蠢的!

  我俩早就过了跟群众争论的年龄了。只是抱着“是什么虫,钻什么木”的心态来执行任务。可是直到清晨7时,上级所说的增援也没赶到。我们总算将45个3-1号逐一查完了,但仍未查到那家发生了老公殴打老婆的事。

  诸位看官,想问一下读到这里的你——您倒给我说说看,咱们基层警察弱势不弱势,苦逼不苦逼呢?唉,就此打住吧,说多了都是泪,瀑布泪啊!

  (首发公号“不是官话”。作者为重庆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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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关键词: 警察 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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