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需要共同为1300万黑户鸣不平
文/新浪专栏 观察家 陶舜
早就知道有“黑户”一说，指的是没有户口的人，但打死也没想到中国的黑户竟然有1300万之巨，相当于13亿人口的1%。——别小看这1%，实际上很多小国的人口还达不到1300万，新加坡2013年的总人口才534万人。
难以想象，两个新加坡的人口都是黑户。黑户是一个蔑称：黑，在汉语里面，是非法的意思，黑，还隐含着暴力和为非歹的意思，比如黑手党，比如有些人被人骂“黑心”，“黑了XX的钱”。
用黑户来形容没有户口的人，是不合适的，但因为官方话语体系过于强大，黑户一词已流传极广，其他的词语缺少这种粗暴以及一语道破本质并且颇为反讽的特点，所以它仍然是“无合法身份者”的代称。我这么一说，黑户一词的非法本性就暴露出来了。没有人应该是黑户，更没有黑户，在中国现行法律体系里面，人，生而应当获得户口。——但基层的法律执行者抹黑了中国法治。
1958年开始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第二条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都应当依照本条例的规定履行户口登记；第七条规定：婴儿 出生后一个月以内，由户主、亲属、抚养人或者邻居向婴儿常住地户口登记机关申报出生登记。根据这一条例，对出生的中国公民予以户口登记，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但由于粗暴的计划生育执行者，把户口作为限制超生的最后一道防线——哪怕它形同虚设，也仍要作为催缴社会抚养费(计生罚款)的催命弹。中国目前这1300万无身份者(灰户)，60%以上都是超生人员。
基层决策者和执法者不知道，以户口挟持计划生育硬执行，有百害而无一利。一部分超生者不得不交了罚款得户口(可这是宪法权利，岂因计生降格？)，一部分超生者不交罚款，宪法权利却丧失了，对国家来说，是损人不利己的野蛮之举。
现在我们知道，有些人人既然生下来了且没有交罚款，国家是一点好像也没从他们身上捞着，却给他们生生制造了大麻烦，他们大多数人因此没有了社会保障，失去正常的工作、生活和受教育机会，出行也变得困难，加剧了社会不公。而这部分孩子由于缺乏良好的教育，他们成了新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在国际上，也让计划生育政策失去了道义支持。
仅仅指责计划生育是不够的。因为政策归政策，部门利益归部门利益。计划生育罚款根据权威调查有70%成了基层计生部门的提成，计划生育基本上就是在为人民币服务。而基层派出所都拒绝公民入户，这既是不作为，更是乱作为。公安部近日开会商讨要解决这1300万人的户籍问题，就说明过去基层派出所的这种捆绑计生的户籍政策是错的，应该追纠相关决策人员乱作为的责任。对此，我们拭目以待。
基层户籍工作人员干这类违规违法的事情，可不少见。再如，【河南农妇追凶17年 凶手身份已被洗白】17年来，河南一农妇一直在追查当年杀害自己丈夫的5名凶手。她发动所有亲戚参与，寻遍十多个省。最终，3人被抓；而另外2人，一人户口注销，另一人改名办了新的身份证，2人在公安网上的批捕追逃信息也被删除。农妇多次上访，均无果。
我看到网络上有一些昏蛋居然为此唱反调，说既然现在准备要给他们上户口，那我们当年遵守计生政策一胎化不是白遵守了？这是非常真实的鲁迅批评过的孱头思维，犯了目光短浅的错误。政策是一回事，正义是一回事，政策是一时的，正义是永恒的，正义比政策位阶更高。
更何况，生而育人，乃天赋人权，自己一时由于政策或自己的小环境不够数而放弃了，那也是一种生活选择——这类似于选择超生者，当年同样不知道一胎化几时结束，但他们仍然冒着巨大的风险超生，大多数人也担惊受怕了几十年，其中大多数人因此家破人亡，远走他乡，今天才等到计生的适度解放——全面二孩，在抱怨自己守规矩没得实惠的同时，也得看到人家超生的苦楚，黑户的后果一般人可承担不起。
从根上说，人类社会的进步都是从当时法律的灰色地带甚至违法犯罪开始的，而这代价是高昂的。新中国的第一批创业者几乎没有哪一个不是在悄悄地违法犯罪，早年的时候给做买卖的戴一个投机倒把的帽子，哪一个也都不冤，无论看历史还是看现实，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前阵子任志强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年太遵守计划生育只生了一个，但他现在年纪大了也没机会了，遗憾莫过于此。
所以从这个角度说，遵守一胎化政策者应该庆幸自己的选择，从此没有被拆房揭瓦，不必像超生者那样担惊受怕，然后应该祝贺超生者，大家都是同时代并从那个选择走过来的，向左走还是向右走，命运的岔道从此分开。
以上说的是个人选择问题。这并不是说制度层面就不需要检讨。严格一胎化造成的少子化老龄化问题已经深重，而由此而来的生育权利的失范，以及户籍制度的乱象，同样需要规制和匡扶。——应该庆幸，这种改变虽然迟来了30多年，但毕竟已经来了。
今天我们需要共同为1300万黑户鸣不平，从国家层面，人均收入的节节提高，与人口增长的大幅下滑有关，而黑户最直接的就是，一切的统计数据都跟他们无关，他们仿佛多余的人。但世界上没有多余的人，只有被忽视的权利与被歧视的人生。黑户的日子不会快乐，尽管黑户即将转正，有望获得一个身份证号(而这是宪法权利)，但那哀哀无告的黑户往事已经无以安慰，这1300万人会带着这不美好的回忆，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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