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半小时：超市扣款黑洞调查

　　11月8日《经济半小时》播出节目《超市扣款黑洞调查》，以下为节目内容。

　　早在1984年百佳在深圳蛇口开设了第一家超级市场，成为首家登陆中国(内地)的外资零售企业。进入九十年代后，百佳在广州、深圳、珠海及珠江三角洲的百佳超市分店发展迅速，最高峰时，店铺多达50多间，对国内零售市场的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 但是就是这样一家企业，最近一段时间却是投诉不断。

　　不久前，记者发现百佳超市深圳总部每天都聚集了很多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到这里都是为了一件事：向百佳超市要钱。

　　这些人是百佳超市的供货商，百佳超市所卖的商品，都是由他们供货。像这样的供货商，百佳共有2000多户，但是最近一年，很多供货商在百佳超市遇到了从未有过的麻烦事。

　　一些供货商告诉记者，像这样众多供货商守在门口等待要钱的场面，几乎每天都会在百佳超市总部出现。少则十几人，多则几十人。

　　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是自古以来的买卖生意之道，但在日用品零售业领域，大多数供货商和零售商之间的买卖却不是这样的规矩。而是供货商将货物先送到商场，等零售商把货卖出去之后，再给供货商结帐。但是在深圳百佳超市，这些供货商却反映，即使百佳超市已经把货卖完，也拿不到应该得到的钱，他们的货款被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扣掉，有的甚至还要欠超市的钱。

　　在深圳市供货商联合会，副秘书长刘友贵告诉记者，近段时间，供货商投诉百佳超市克扣货款的事时有发生。一位给百佳超市供应大米的供货商反映，去年11月，深圳百佳超市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冻结了她的货款。直到今年4月，一直没收到货款的供货商才发现，自己的货款早在半年前就被冻结，而百佳超市的回答更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

　　　深圳市供货商联合会副秘书长刘友贵说：“按照正常结款的话，应结可以结回十几万的货款，但是现在百佳就是说，因为他的一些费用扣下来，十几万货款就没有了。”

　　　在百佳超市给这个供货商的回复中，记者看到了这样一行拗口的文字——“相应的费用扣除后，余额仅有1841.4元。而且余额不足导致店铺中的库存无法退给供货商，现还在折价销售，损失百佳的毛利。”也就是说，即使卖了大米，相应的费用扣除后，剩下的钱还不够用来退货，而退不了的货放在超市里被折价销售，反倒造成了超市利润的损失。

　　　深圳市供货商联合会副秘书长刘友贵说：“仓库里还有一些库存，要是把库存退还，供货商还要拿钱给商场。”

　　采访时，记者曾试图让这个供货商接受采访，但是她却恳请我们理解她的苦衷，她告诉记者，她的公司已经在借钱周转，眼看着年关将至，她仍旧企盼着百佳超市履行合同，把她应该得到的钱还给她。

　　　在供货商看来，深圳百佳超市的做法，伤害了很多他们的利益，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会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呢？几十万元钱的货款，又是怎样被百佳超市一笔笔地扣掉呢？

　　在深圳百佳超市的总部，记者看到，到百佳超市要钱的供货商手中都拿着这样的扣款清单。据他们说，很多扣款都是超出合同范围之外的。

　　小黄是一家供货商的业务员，她告诉记者，在年初签订的合同里，深圳百佳超市以店铺重修的名义，向每个供货商索要200-500元钱的赞助费，但是当供货商拿到扣款清单时才发现，这个店铺重修费一次就扣掉了一万元左右的货款，而且半年之内已经扣了好几次。

　　已经说好的500元钱的赞助费，为什么会摇身一变成了10000元钱了呢？

　　深圳供货商小黄说：“他的采购理解，是怎么理解？他就咬文字关系，他说我500块钱一次我有28家店，我就28家店都一次，28家店乘以500就是1万4。”

　　按照小黄的说法，百佳超市是按自己大大小小28家门店全都一年

　　深圳供货商小黄说：“我说你有可能一个店，每个店，一个店一年就重修8次吗？他也是跟我开玩笑，怎么不可能，怎么有可能，我今天修男厕所，明天修女厕所，我照样也是重修，我修厕所也是重修，我照样要扣供应商的钱。”

　　供货商们对此解释哭笑不得，他们把这种荒唐之举给记者算了一笔帐。深圳百佳共有28家分店，2000多家供货商，为修厕所每家供货商要拿出赞助费500元，这样一来，仅修厕所这一项，深圳百佳超市就克扣供货商2800万元。店铺重修赞助费还只是深圳百佳超市为扣款找出的一个理由，这是供货商给记者出示的一家普通供货商和百佳超市签订的合作协议。在这份协议中，记者看到，各种名目要供货商向百佳超市交纳的费用有24项之多，包括新货入场管理费，新张店铺赞助费，百佳周年纪念活动赞助费，品牌推广费等等，但供货商们告诉记者，他们被扣的除了合同内的项目，还有一些谁也看不懂的名目。

　　深圳供货商小陈说：“一些代C08，代C12，根本就看不懂，就是三个数字，后面一大堆金额，就是扣钱。”

　　业务员小陈告诉我们，她的公司已经被错扣了16万，同时由于错扣的存在，还有大量货款没结。

　　从去年年底到现在，小陈他们不得不一次次去百佳超市，等待与百佳的财务和采购部门对账。

　　　深圳供货商小陈说：“等的人越来越多了。相互沟通，就发现没有不被扣的，全部都有，或多或少，有的说扣80多万、60多万的，相对来说，我们这个16万，他们说你们还少。”

　　为了了解百佳超市是否真的乱扣供货商货款，我们的记者来到百佳超市深圳总部，要求采访百佳超市负责人。但是百佳拒绝接受采访，只是给出了这样一份一页纸的书面答复。在答复中百佳公司这样写道：第一，重合同、守信誉是百佳的经营原则。所有业务运作都是基于合同条款下进行；第二，与供货商一直保持友好合作，谋求双赢的合作原则。深圳百佳超市否认有合同外的扣款，但是供货商却叫苦不迭。事实究竟是怎样的呢？记者多方联系，一位以前在百佳超市工作的采购人员，向我们讲出。

　　百佳采购说：“采购人员有压力，我要完成，打个比方说1千万，这一月计划的费用收入，他按正常途经完成不了的时候，那他肯定就会向供应商开刀。等于是先扣供应商的钱，没经过供应商的同意就扣了。高层只看一笔帐，总的公司的一个销售量、集团费用的收入、毛利额，指标是很高，一般我们都比较少能完成。”

　　这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正是因为顶着完不成的利润指标，让百佳超市的采购人员不顾合同、层层加码，找个理由就会扣掉供应商的货款，这在百佳超市内部早已成了公开的秘密。

　　深圳市供货商联合会副秘书长刘友贵说：“确实是存在一个乱扣费用的情况，并且是重复扣。甚至有一些供货商跟我们说，百佳的费用已经扣到了，05年的费用已经扣完了，扣完了以后，多扣的费用供货商找他对，就说做为06年的费用，明年到时候再相抵扣。”

　　06年的合同还没签就被扣款了，我们很难理解百佳超市所说的“重合同”重的是什么合同？但是记者在采访中发现，随意克扣供货商货款不仅仅发生在深圳百佳超市一家，这种供货商遇到的不平等待遇，其实在深圳其它的商场，类似的情况同样普遍存在。

　　李海明和王镜铭一起经营着一家生产洗浴产品的公司，从1998年开始，他们成了深圳万佳商场的供货商。刚进入万佳商场时，货款回笼还基本正常，但是时间一长他们发现，准时拿到货款竟然成了一种奢望。原本一个月一结的货款，变成了少则2、3个月，多则半年，但是更糟糕的是，因为产品是代销的，送进商场的货究竟卖出了多少，都是万佳商场说得算，这样一来，该结多少款，很快就成了一笔糊涂帐。

　　货款就这样给一点儿、欠一点儿，欠一点，再拖一拖，成了大钱变小钱，小钱变没钱。而李海明告诉我们，万佳商场每年的各种收费却在节节攀升，单是合同直接规定多收的各项费用，就在按照销售额5%的速度每年递增。

　　李海明说：“刚开始我们跟他做，可能就是，一个就是条形码，条码费，他就收那些条码费，上架费，就是这些费，第二年就发现，还有员工费，员工班车费，物流费，配送费，再下一年又发现有个问题了，他盘亏盘盈，就是说他的报损，商场里面的货要是给偷了，或者我们的货给偷了，这个损失由谁来承担，不可能商场给你承担，他只能转嫁到你来承担。”

　　从2000年到2003年，李海明他们公司总共向万佳商场供了536万元的货，而万佳实际支付货款不足70万。

　　李海明和王镜铭的公司快速萎缩，销售额从2000年的2000多万元减到现在不足400万元，员工人数也从250多人减到了100多人。忍无可忍之后，李海明把万佳商场告上了法庭。2005年1月，法院裁定万佳商场已拖欠李海明他们公司321万元的货款，必须予以归还。在采访中，李海明也告诉记者，打官司实际是无奈之举，但凡有一线希望，他们也不愿走打官司的路。采访时，记者对近30个供货商进行采访，发现很多供货商在吃亏面前，选择的竟是忍气吞声，因为他们还要继续给商场和超市送货。他们告诉记者，即使已经知道面前是一个火坑，但是他们还是要往里跳。那么商场究竟用些什么手段扣掉供货商的货款，让我们一起来看一下：方式一，过不完的节，庆祝不完的纪念日。节日本来代表着开心和愉悦，但是在供货商们看来，却意味着又要往外掏钱了。总店店庆、分店店庆、家电节、空调节、手机节甚至3.15，都成了超市向供货商伸手的好时机。 方式二：乱罚款，超市不是执法部门，罚起款来却驾轻就熟，各种花样翻新的罚款让供货商防不胜防。方式三：优惠是商家给的，钱要供货商掏。这年头，商场都爱搞促销，让利给消费者，可是谁又能想得到，这些促销贴进去的可不是商场的钱，所有的打折都有供货商在后面买单。方式四：乱摊派，深圳的供货商大多不缺月饼，因为超市早就把这当作一种摊派的手段，每年供货商们都会为用不着的月饼票掏出不少费用。当然，他们还得为各种各样的购物卡买单。方式五：巧立名目，要成为供货商，还得读懂很多天书一样的收费明细，在深圳供货商联合会，记者看到了一份深圳各商场的“零售商收费明细”单，很多是像裤脚费、铺底金、转场费这样的让人根本听不懂的项目，每一笔后面都跟着数目不菲的赞助费。方式六：没有理由，最后，收费项目多到一定的程度，商家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了，干脆用代码表示。“代C12扣”、“代C08扣”之类的符号后面跟上一大堆金额，供货商就得老老实实地交钱了。供货商被零售商占压、欺诈货款，看起来仅仅是企业之间的纠纷，但其实，它带来的危害将逐渐波及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全国政协常委、国务院参事任玉岭长期对零售商和供货商之间的关系进行调研，他认为供货商和零售商的矛盾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

　　任玉岭告诉记者，经过仔细的调研，他发现乱扣货款、占压货款的情况比人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这种现象正像瘟疫一样在全国迅速蔓延。任玉岭还告诉记者，商场强行收取各种名义的费用，不仅波及的地区广泛，而且涉及的行业也五花八门，如人们常见的家电销售，也是零售商占压、欺诈供货商货款严重的领域。在家电零售商的会计科目里，甚至有一项“管理利润”，就是通过占压、欺诈供货商货款来实现的盈利。

　　任玉岭说：“企业相当大的一部分都是要通过零售商来销售他们的产品，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好，那么我们很多供货商就难以维持，而且遇到的问题将会越来越多。这个问题涉及到我们经济的发展，涉及到我们供货商，特别是制造商的产业的发展。”

　　如果制造业没有利润，一个国家的发展将无从谈起，今天，零售商盘剥供货商的问题已经引起了国家主管部门的重视。据我们从商务部了解到的最新情况，商务部“零售商与供应商进货交易管理办法”的法规初稿已经出台，目前正在征求各方的意见。希望这个法规的出台，将能尽早规范我们的零售业市场。

　　CCTV-2《经济半小时》首播时间：21：30 次日重播：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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