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灼时光

　　南都周刊记者_牛思远 黄修毅(见习记者)石萌萌 (实习生)长沙、上海报道 摄影_牛思远

　　5月14日，周五。长沙骤雨初歇的清晨，“新环境”中介公司的五一广场店里，依然有些晦暗。

　　八点半，区域经理谢武广准时开始了他的晨会训话。“有一个店长说过，新人一个星期后就应该成为老员工，做到出类拔萃。大家既然来到这里，就要在最困难的时候，能撑起一片天。”他表情严峻，似乎并没有因天气的转好而缓和一些。

　　谢武广所辖小组的22位置业顾问排成两排，安静地聆听着眼前这位前“金牌置业顾问”的教导。看上去，这些大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并不太担心本周350万元的目标。被他们称作“谢总”的谢武广，曾有4个月做到公司全长沙销售冠军。他们相信，“谢总”有的是办法。

　　不过，谢武广自己倒没有盲目地乐观。在充满激情的鼓劲之后，他对这些底薪只有200-400元的年轻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希望大家能面对困难，坚守岗位。”

　　员工们的信心并非没有理由。3个月前，谢来到这家位于长沙核心商圈的门店。第一个月，谢武广的组就做到了公司在长沙100多家门店里的第15名。随后两个月，这个小组蝉联全长沙门店业绩第一。

　　作为长沙最大的房地产中介，2001年成立的新环境房地产经纪有限公司在长沙、株洲、湘潭拥有200余家连锁店和3000多名员工，并在武汉、成都和海南设立了分公司。这家雄心勃勃的“地头蛇”甚至计划三年内在全国发展1000家分店。

　　“公司三年后上市”，也是谢武广拿来激励下属的口头禅。在他的规划里，同样有一个宏伟的目标：5年挣够300万，10年内拥有1000万资产。

　　从跑掉鞋跟到“站街”

　　始于一个月前的楼市新政，让滋养出雄心壮志的好日子面临着一个难测的变局。杀跌房价的“新国十条”，早已让京沪广深等一线城市的二手房成交量画出一根瘫软的阴线。

　　三周前，北京颁布的“家庭限购一套房”政策手起刀落，而上海要开征房产税的传言则如悬颅之剑，让粘潮的空气里颤动着不安。

　　“在一个月前，还领着客户四处看房，跑得鞋跟都快扭断了。现在倒好，同事们开玩笑说都快成‘站街’了。”上海一家规模位列三甲的房产中介业务员小高感慨道。2009年火爆的楼市，让这位来上海打工的山东菏泽姑娘，经不住小姐妹的怂恿，辞去了原本稳定的酒店前台工作。未曾想，手还未热就遭遇“史上最严厉调控”。以她1000元的底薪，在上海生活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小高很难轻言放弃，一个月前一笔成功的交易，带给她的震撼记忆犹新。“一个小伙子开着车来，打开后备箱里的小考克箱，十万块现金就这么摞在我桌上。”遭遇今年一二月份连续的成交量大幅下跌之后，三月底“反翘”的上海楼市，曾为她带来入行三个月的第一笔交易。

　　然而，眼下的情况似乎更糟糕了。佑威房产研究中心数据显示，5月第一周上海市商品住宅成交7.1万平方米，相比前两周跌了35%，并且成为五年来同期最低的一周。全市商品住宅成交面积已经连续三周大幅下跌逾30%，和2008年9月、10月份楼市最低迷时期的成交量相当。

　　小高所在齐河分店紧邻世博园，齐河路上一字排开的21世纪不动产、中原地产、丰臣地产等十余家中介同样乏人问津。中原地产干脆把业务员的电话串成了“并联”，偶尔一响起的短促铃声，常引得数人抢答。这边是拍桌子的懊丧，那边的电话里已喏喏连声，“好的好的，那我们再等等看，您要买的时候再联系。”

　　观望的情绪，自然也蔓延到了地处二线的长沙。

　　谢武广的小组到目前只成交了2套房，而上个月是11套。就在前一天的门店经理每周例会上，透露的消息是，目前公司只完成了200多万元的业绩，许多门店甚至都没有开单。这样的成绩，不但距年初制定的目标“月均2000万”相去甚远，也比不上之前几个月1000多万的水平。

　　而来自长沙市房产研究中心的数据也显示，5月第一周长沙二手房共成交450套，成交量下跌了近一半。只不过，比起成交量的骤减，房价的下降要小得多，只有10%左右。

　　“还有业主反而涨价的呢。”谢武广无奈地说，眼下正值买卖双方博弈的关口，只是苦了白忙活的中介。前一天，他的组接待了10批看房的客户，没有一套成交。

　　老将出马

　　但无论市场形势如何，该忙的总还要忙。晨会一结束，谢武广就去了门店附近的工商银行，帮一名置业顾问查询4月份成交的一个二手房售单，看客户购房款是否到账。随后又去二手房交易登记中心查询过户情况。

　　这是一个典型的投资盘，50多平米的单身公寓，总价40来万。买主是一位北京客户， 4月中旬来长沙看中了两套房子，合计七八十万的费用一次性付款搞定。

　　“这种类型是五一广场店最多的售单。”谢武广说，长沙市中心区房价最贵也就9000-10000元/平方米，相比北京、深圳等城市显然是“价格洼地”。今年初来了不少外地客，但4月份以后这部分客户数量骤减，倒是商业地产受影响不大。

　　这不，查完这个售单的情况，谢武广又奔向星沙(长沙经济技术开发区所在地，位于长沙县、芙蓉区和开福区交会处)。在那里，有一套客户看中的写字楼需要他去帮忙谈价格。

　　忙碌的老将不止谢武广一个。

　　5月15日，小高牵线了十来天的客户总算如约前来，年轻人陪同母亲的身影在橱窗外闪过，小高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分行坐镇大堂的周经理破天荒提出亲自陪同看房，“我在这个地区做了7年，已经三四年没有直接过问业务了。”

　　一个月来，周经理所辖分行的成交记录寥寥无几，她就像艄公赶鹭鹚一样，把业务员驱赶到一线：A组在交易桌前两排迎候；B组在店门持白板揽客；C组则分散到周边居民区“扫房”。

　　周经理亲历了2007年的“二套房限贷”、2008年金融危机房市的起起落落，对这个地处上海内环与中环间、以“自住房”为主的区域，她认为抗跌性很强。“大部分投资客早在2007年的时候就被挤出去了。当时，一溜十几人排着队签合约。”

　　2007年的中介市场，在她眼中尚未脱去神奇的光环。“当时那些骑着自行车来放盘的人，两三个月后都换成了宝马。”周也从一个普通业务员一跃成为分行经理。

　　纵使经理出马，小高寄望甚高的“潜在客户”到头来还是“跟丢”了。“二套房”认定新标准，对于290万的房子要五成首付，让买家最终选择“等等看”。

　　“现在卖家不愿轻易放下身段，就是在等政策。如果上海市的房产税等调控细则在本月底出台，到时，就轮到我们‘砍’投资客了。涨市他们牛，跌市我们牛。相信到时二手房交易会回暖。”周经理分析说。

　　尽管店里部分老职工提出休假，希望过一两个月形势明朗后再复工。“但公司一般都不准假，现在更要维护好长期的客户关系。等到降价的房源一入场，就是我们的天下了。”言语间，2009年楼市复苏后一副杀得性起的样子又在她脸上浮现。

　　艰难谈判

　　当谢武广赶回店里时已是中午，巡视一圈后，他又骑着那辆酒红色的电动车出门了。

　　这次他要去的是公司位于松桂园的旗舰店。这是4月9日才开张的新门店。作为区域经理，他还要负责松桂园店等几个门店的管理。当然，这些门店的业绩也直接影响到他的收入。

　　下午一点，阴沉的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和五一广场店一样，这里也是门可罗雀的景象。虽然位于长沙最繁华的地段，但除了偶尔有人驻足看下张贴在外面橱窗的房源，只有一个想要租房的客户来咨询。

　　“新店长的能力还不够，先降为主管，我亲自指导半个月再说。”谢武广叹了口气。松桂园店的三位店长——谢鹏、李琪、李平和都曾是谢武广手下的得力干将，但眼下新店开张第一个月就入不敷出。半个月里，只成交了几个租单，一个售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