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慕毅飞

　　在今天，陪人吃、陪人玩与被人陪着吃、被人陪着玩，早就成了一些官员不能不为之或者名正言顺的“工作”；且有许多在吃喝玩乐中办成事的先例，倒让有意拒绝吃喝玩乐的人未曾开口就自感理由不足。

　　在一个不幸的生命面前，任何轻薄都不免让人伤感。一个叫李振萼的长沙县委书记，因一次意外死于高尔夫球场，虽然有了“因公殉职”的权威结论，但仍止不住众口微词：高尔夫球实在不是官员想玩就玩得起的；到高尔夫球场办公事，实在叫人分不清个人娱乐与公共事务的界限在哪里；双休日到高尔夫球场办公事，实在不好说究竟是尽职还是享受……有关组织的所谓最后结论(见11月7日新华网)，其实不必强调那天的谈判是如何成功，不必强调是日商提出要参观高尔夫球场，更不必细说如何坐高尔夫球场的电瓶车在高尔夫球场及周围参观了一个多小时……因为谈判前谁也不知谈判会不会成功，经营汽车配件的日商似乎不至于对参观高尔夫球场有多大的兴趣，而坐着电瓶车在一个高尔夫球场参观一个多小时的节目也实在乏味得让人难以置信……

　　我的较真，绝非要质疑有关组织的最后结论，恰恰相反，我以为，即便是县委书记提议把谈判放到高尔夫球场的边上，即便谈判成功乘兴陪日商实实在在地玩了一场高尔夫球，即便玩得痛快一时兴起自己操纵电瓶车出了意外，也一样该算“因公殉职”，也一样该开如此规格的追悼会，也一样该得到一切应有的评价。因为对一个地方官员来说，把引进外资的重要谈判安排在当地档次最高的地方，拿当地最出彩的节目把外商安排得心满意惬，用鞍前马后的全程陪同来表达热情体现诚意，不正是当下一个地方官员恪尽职守、兢兢业业的表现吗？要是不幸在这过程中意外死亡，不属“因公”，不叫“殉职”，又该叫什么呢？在今天，陪人吃、陪人玩与被人陪着吃、被人陪着玩，早就成了一些官员不能不为之或者名正言顺的“工作”；且有许多在吃喝玩乐中办成事的先例，倒让有意拒绝吃喝玩乐的人未曾开口就自感理由不足。

　　上面来了领导要接待，这叫尊重；外地来了同行要接待，这叫热情；基层来了部属也来接待，这叫体恤。吃饭喝酒叫接待，游山玩水叫接待，唱歌洗澡叫接待，临走时送上大包小包的礼品也叫接待：凡遇到报不了销的，开张发票叫“接待”，都能搞定……这样的公款，花了，心安理得；不花，忐忑不安：境界低的，自己嫌冤；境界高的，怕人怪罪。花了白花的公款，不花反倒像亏待了谁，反倒像欠了谁似的。于是，“因公”接待，还是“借公”挥霍，就没有了明确的界限；花500元合理，还是花5000元合理，就没有了标准；吃喝算接待，游山玩水、美容健身算不算接待，就没有了说法；甚至于贪婪奢华者如鱼得水，清正廉洁者动辄得咎：结果，洁身自好者，也不免同流合污。

　　这就说到规则，一种被人叫做“潜规则”的东西。它无形无踪，却又无所不在；它无名无分，却又无可摇撼；它逆情悖理，却又通行无阻。不久前央视热播的电视剧《至高利益》，那个叫计夫顺的镇党委书记，就被这样的潜规则支配着：他瞒上欺下，甚至于怂恿毁林，不这样就根本没法尽职于党、尽忠于百姓；追悼他的戏，成为全剧最出彩的地方，就是因为他在现行潜规则中尽忠尽职的艰辛与磨难太感人了。这感人的力量，正来自于潜规则的强大与可怕。

　　长沙的县委书记能向“潜规则”挑战吗？外商来了不安排到档次高的地方去，不全程陪吃、陪玩，兴许就真被认为缺乏诚意而走人。要是陪吃、陪喝、陪玩，都必须自己付钱；必须接待的工作餐，严格限定消费总额(还得让变通者没有得逞的可能)，其余的“接待”费用一律不埋单……看哪个外商还能腆着脸要参观什么高尔夫球场？看哪个市长还能慷慨地跟老外的市长说“你预算里没有出访开支，来去的费用我包了”？看哪个官员还能整天剔着牙缝、打着饱嗝哼哼“吃饭也是工作”？……省下的钱，一部分作为合理的职务消费打到工资里去，至少还有一部分可以派大用场；“因公殉职”于高尔夫球场的潜规则难题，也可望由此破解。十六届三中全会要为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扫除体制性障碍，规范职务消费就是措施之一，那么，本文所说，似乎也就不全是书生空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