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袁幼鸣

　　用四川话说，温家宝总理与乡坝女人熊德明一番摆谈，把云阳县几爷子脸都吓白了。在四川话里，几爷子是中性称呼，这里特指云阳县负责人们。

　　熊德明是当下中国的名人。因为她向总理讲了一句真话，引起了全社会对民工欠薪问题前所未有的关注，2004年元旦前夕，熊德明成为2003CCTV年度经济人物评选“社会公益奖”得主。

　　为什么说熊德明一讲实话，云阳县几爷子脸都吓白了？答案很简单：追到欠债链终端。在云阳县，农民工钱主要债务人正是云阳县政府及下属机关、单位。

　　而且，不管他们连夜开会讲多少“雄起”的话、拍多少“雄起”的胸脯——欠熊德明丈夫的2000多元工钱可以赶在当夜12点前还出；5天后，熊德明同村其他10多个村民也拿到了被欠血汗钱(说不定他们也同温总理摆谈过呢)，所欠云阳全县务工农民以及云阳工地上外地务工农民工钱断难还清。

　　这又为那般呢？因为，已有事实证明，和一些地方一样，云阳县在“财政赤字”状态下，还执行着“欠债财政”做法。所谓“欠债财政”特指地方政府及其下属机关、单位在明知自己财力不济的情况下，照样铺摊子、上项目，发包工程。简而言之，就是故意在社会上欠债，当“漏斗户”。既然无权印钞票，即使压力再大，“漏斗户”也无钱可还。

　　云阳县特殊之处在于它是三峡最大移民县，正在新建县城，于是政府欠债问题尤为凸出。云阳县干部自己说的，全县财政累积赤字已达1.5个亿，一年财政收入也仅为1.5个亿。但这并没有影响在新建县城过程中，各单位按照“发展需要”，把楼宇盖出新气象。用当地干部的话说，毕竟新城不可能照着老县城的样子造吧。摊子铺下去了，存在巨大资金缺口怎么办？自然是呈宝塔型一路欠债到底，承包商工程商、材料供应商和务工农民集体叫苦不迭。

　　因为熊德明，一段日子以来，云阳县成了媒体采访密集区，熊德明丈夫务工过的云阳万步梯也出了名。万步梯实际上有一千多步，是个夸夸其谈的称呼，但它仍然工程量不小，由农民用石料和汗水铺成。现在，只要记者一到万步梯下，便会被农民工包围并见识形形色色的欠款条子，让他们接受生动的案例教育，直观地感受到“欠款财政”对农民严重的不公正。

　　在全国范围，近期一个统计数字让人耳熟能详。全国各类债务人共欠务工农民血汗工钱超过1000亿元人民币。其中多大比例是由“政府工程”呈宝塔型欠下的呢？新年伊始，建设部下发了通知，进行专项清理、统计。在结果出来之前，不敢妄言数字。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价值不菲的农民务工劳动力记入了GDP、为经济增长做出了贡献，而它是被人玩“空手道”，“诱骗”投入的。按照以人为本和协调发展原则，这部分GDP来得合适吗？

　　另一方面，为经济发展所亟需，中国社会各阶层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建立诚信制度的迫切性。不言而喻，社会诚信制度要冲是政府诚信。地方政府当“漏斗户”，谈不上有基本诚信可言。而且其“示范”的破坏作用不容低估。认识一位西部朋友，本来是“本分中年”，2003年初承包一项政府光彩(灯饰)工程，看上去毛利很厚，业主却付不出钱，自然欠材料商和施工队一屁股债。开始时，这位仁兄如热锅上的蚂蚁，难过得不行，日子稍长也就“皮”了，对待债主振振有辞——哪个喊政府先欠我的呢！更可怕的是，等到仁兄好不容易从政府业主手中结出点款后，心态已经变味，不是用于还款，而是挪作它用，包括个人消费。

　　2004年，中国经济发展目标之一是要治理局部过热问题。即使在纯粹经济意义上，“欠债财政”普遍滥铺摊子，属于结构性“经济发烧”始作俑者之一，显然是整治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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