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忧思:路在何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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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5月22日14:23 新民周刊 | |||||||||
不敢对照的前车之鉴 玛多似乎是在重复着内蒙古的昨天。 上个世纪60年代,内蒙古尚有12.3亿亩草场,现如今却只剩下了5.8亿亩。今天内蒙古西部的乌兰察布草原、科尔沁草原和鄂尔多斯草原已经基本沦为沙地,东部的呼伦贝尔草
骇人听闻的是,鄂尔多斯草原已经在上演“羊吃羊”的惨剧:冬天,饥饿的羊群啃食着同类身上的残毛充饥,光着身子的羊流淌着血惨叫着倒地。 在锡林郭勒草原,一位叫包满仓的牧人杀了一只绵羊,发现羊胃里有两只未消化的草原鼠,同时,草原上另一个牧民家中发生了老鼠袭击羊群的事件,牧民先是以为人为伤害所致,便在夜里偷偷观察,却惊愕地发现是一只浑身沾满羊血、约有一尺长的大老鼠钻在羊体内食肉……事情就发生在2001年。 县委书记中拉说,这种恐怖的悲剧在玛多还没有上演。但他同时表示,他们一直在试图竭力遏制生态急剧恶化,但这种觉醒似乎已经晚了。玛多人现在前所未有地体会到,在大自然面前自己是多么渺小与无力。 2002年地方政府关闭了境内的所有矿场,并发出了针对愈演愈烈的采挖虫草和打猎现象的禁令。 当人们试图通过复植去还原那些已经千疮百孔的山脉时,却失望地发现,当年曾给他们带来几十万上百万财富的聚宝盆,如今需要他们用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资金去填复。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努力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中央、青海省对玛多的生态情况非常重视,投入逐年增加,但整治的力度根本追不上退化的速度。可以说,在一定时间内通过增加投入来遏制生态退化,希望非常渺茫。 最近5年,地方政府屡次组织大批人力、物力,植树种草,但玛多平均海拔4000多米,严寒、缺氧,生态环境极其恶劣,生态极其脆弱,种一棵树、一根草有时比养一个孩子还要难。在内地一棵树需要10年长成,这里至少需要100年。 脆弱的植被一旦被破坏则再难恢复,这令人有些泄气。持续的干旱导致政府的每一次植树种草几乎都以失败收场;更为尴尬的是,每一次的努力非但不能恢复植被,反倒在第二年会加剧草原的沙化。 鼠害是导致草原退化的最主要原因,谁都明白要拯救生态,必须先灭鼠,但草原上的狼、老鹰、狐狸,这些老鼠的天敌已经由于先前的捕杀所剩无几了,指望生物链的帮助是不可能了。 人们曾尝试过人工灭鼠,但面对辽阔的草原,人们欲哭无泪。他们发现,即便将全县所有的人都拉上灭鼠战场也是杯水车薪,1万人根本无法应对分布在2.5万平方公里草原上的数千万只老鼠大军。更何况这里是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要在强烈的高原反应下,翻山越岭,捕杀四处逃窜的老鼠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下毒饵也失败了,今天的高原田鼠已经相当狡猾,它们会将毒饵的外壳剥掉,啃食里面没有染毒的籽。用飞机空中洒药?更是不敢,空中洒药,老鼠是死了,但牛羊和其他生物也难以幸免。何况玛多根本就无法筹集动用飞机的这笔资金。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之后,牧民们就开始盼望雪灾,他们指望一场持续的特大雪灾降临,厚厚地覆盖整个草原,这样牛羊虽然会大批死亡,但鼠害、干旱都将得到大幅度缓解,必定会给草原第二年的恢复提供极大的便利。 但,草原十多年没有雪灾了,老天连一场像样的降雪都不肯赐予。记者来到玛多的当天下了一场小雪,牧民们居然因此对我这个陌生人充满莫名的感激。 事实上,这点雪在十多年前只是一场“毛毛雨”。中拉说,连这样的“毛毛雨”也已是多年罕见了。 一个艰难抗争的县政府 中拉戏称他是全国县委书记中座椅最高的一位。的确,玛多县城所在地海拔4300米,是全国海拔最高的一个县。 玛多环境的恶劣不在高寒,而在缺氧,空气含氧量不及内地的一半。玛多县政府曾从西宁买回一些鸡鸭和猪放在温室内饲养,但不过3天,所有的鸡鸭猪都因缺氧相继惨死。 兽犹如此,人何以堪! 中拉说,我不是玛多人,调任玛多县委书记已经有3年,此前对青海省的工作艰难是有一定体会的,但当初我来到玛多,还是觉得‘可怕’。” 长期缺氧状态下,人的身体机能受到摧残性损害。因为缺氧,人体消化非常缓慢,没有食欲,干部中午只能吃下一个馒头;因为缺氧,干部晚上睡不着觉,经常在半夜因为头痛惊醒。 你看我刚过40岁,但头发已经开始变白,我这里600多名工作人员小病人人有,患有高血压、高血脂、心脏病这些大病的占到20%。有人说血脂高是吃肉引起的,但这里僧侣不吃肉,他们的血脂也很高,原因是长期缺氧。 青海省一位领导在玛多视察工作时感叹,在玛多不用说工作,就是待在屋内睡大觉也是一种贡献。 玛多的干部一般20年工龄就必须退休,到西宁等海拔相对低一点的城市过渡几年,然后再到内地生活,他们的最佳退休年龄在45岁左右,如果像内地一样60岁退休,那么这些人到了内地身体就会崩溃。 长期在缺氧状态下生活,人的心肺会肿大,在玛多采访时记者多次听说有人从玛多迁至内地生活,因为氧中毒而猝死。 因此中拉说,他领导的是全国最年轻的一个县委班子。事实上这个领导班子里的大多数人过着夫妻两地分居的生活,他们的妻子儿女基本都在西宁等地。 干部们一般两三个月才能与家人团聚一次,他们盼望下山,但又害怕下山,因为每一次返回玛多都将面临着一个痛苦的高原反应适应期。 中拉说,干部们即使下山也不适应,玛多的开水只有70摄氏度,但西宁的开水是100摄氏度,一些同志习惯性地张嘴就喝,结果烫出一嘴泡。 我是一个穷书记,可供支出的财政很少,干部们没有住房公积金,我本人的医药费已经3年没有报销了。去年我去中央党校参加县委书记的培训班,跟内地的同志谈及这里的条件,很多同志都不敢相信。 干部们就在这样的条件下与日益恶化的生态环境抗争,中拉说,玛多缺氧不缺精神,必须将整治母亲河源头生态的重任放在首位。 玛多县委一名领导告诉我,每年有很多内地志愿者来青海工作,但唯有玛多鲜有人问。玛多的生态治理需要相关人才,中拉说,这里需要更多的志愿者,需要更多的支持,仅靠现有力量是根本不行的。 “我的经验证明,只要有坚强的意志,恶劣的生活环境不会成为问题。” 玛多呼救 中拉承认,因为找不到有效的整治方法,玛多实际上已经放弃了对生态环境的人为改造,寄希望于自然本身了。 玛多县现在已经列入青海省退牧还草重点县,并且局部地区正在进行生态移民,指望通过牲畜、人类活动的退出,给自然一个自然恢复的空间。 鄂陵湖核心区的1800个牧民将在3年内全部迁移,尽管在这一地区已游牧数百年的牧民依依不舍。 此外,玛多还将增加若干个人工降雨点,对草原进行雨水补给。 这些措施究竟会取得怎样的成效?谁也不知道。草原已经被人们掠夺性使用破坏了,这些良好的愿望最后变成一厢情愿并非没有可能。 但除此以外玛多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中拉说,依靠玛多政府、玛多人民的能力来解决问题已经不可能。 即便是移民,玛多也面临着巨大的资金缺口,要将移民工作做到“退得下、稳得住、不反弹、能致富”,没有资金支持,将非常艰难。 要解决数千名生态难民的生存问题,通过定居点的建设减少游牧,靠县上那点微弱的财政资金是困难的。 采访中我们时常见到牛羊踏行在早已严重退化、濒临沙化的草场上,牛羊贴着草皮啃食,连草根拔起,啃光后再继续移至另一片草场。 毫无疑问,这对草场是毁灭性的打击,第二年这里必定沙化。中拉说,牧民并非不知道这种行为的危害,但为什么他们还要这样短视? 中拉无计可施,“牧业是玛多唯一的经济来源,牧民为了生存,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不让牛羊啃掉这最后的一点草根,牛羊都饿死了,他们靠什么过活?!” 这让我想起了那些在黑煤窑的煤矿工人,不断有矿难发生,工人们并非不知道没有安全保障的井下工作的危险,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道理一样,生存与安全两者间,人们当然首选生存! 青海省副省长苏森说:“青海是经济小省、生态大省,对国家GDP的贡献有限,但保护好三江源区的生态环境,对国家的贡献就是巨大的。我们期待国家给予必要的财力、政策支持。” 5月15日傍晚,采访进入尾声。临别时,中拉忧心忡忡:“玛多也就1万多人,生态再恶化到怎样的程度,这点人都好安置。但黄河中下游亿万人民怎么办?” 相关专题:新民周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