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学生志愿者的经历

　　一年前他们满怀理想去帮助别人，如今却发现自己成了需要帮助的人，他们能否以同样的勇气面对这一切？

　　外滩记者 刘牧洋／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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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亮没多久，范春慧就起了床，收拾好蜡染的床单，拨开卧室门上一排黄铜铃铛串成的帘子，叮当乱响的铜铃声就 如她的心情。

　　这一天是8月24日，范春慧从云南回来的第20天，床单和铜铃都是那一段经历的纪念品。作为上海第一批服务西 部计划的大学生志愿者，在西行一年返沪后，范发现自己面临着意料之外的难题：就业。

　　拐出闸北区岭南路窄窄的街道，范春慧乘上812路小公共汽车。公交车还是那样熟悉的拥挤，然而周遭的环境却已 大不相同，家附近的共和新路立起了高架，学校边上的五角场却拆得乱七八糟，在这一带生活了8年的她竟然几乎迷了路。

　　上午11点，范春慧坐在了母校上海体育学院团委办公室里，面对她的，是校团委副书记霍圣录。

　　“回来大半个月了，还没有找到工作，今天过来学校，看看老师这边能不能帮上忙。”

　　霍圣录同情地叹了口气：“学校会尽可能地帮助你们，不过自己也要努力找。”

　　怀着一点失落，范春慧走出了办公楼。校园已经添了几幢新楼，因为放暑假，学生很少，每一个走过她身边的人都朝 气蓬勃，带着体院学生特有的矫健和阳光。

　　西部归来

　　一年以前，上海体育学院武术系2003届毕业生范春慧也是这样阳光地出发的。

　　2003年6月，共青团中央和教育部开始实施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安排大学应届毕业生到云南、重庆、西藏 等地贫困县的乡镇从事为期1-2年的志愿服务工作。上海地区的报名十分踊跃，以致要通过选拔，才确定了151名第一批 志愿者。范春慧去的地方，是玉龙雪山脚下的丽江市永胜县梁官镇政府。

　　2004年8月是这些首批一年期大学生志愿者归沪的日期，回来的志愿者们除去继续深造和返回家乡的之外，还有 近50名志愿者面临就业的选择，然而由于错过了毕业招聘的高峰期，大部分人至今没有找到工作。

　　去年当得知被录取的消息时，上海大学环境工程系的应超军已经进入了世界500强企业——德国巴斯夫公司工作， 但他仍然选择了去云南一个小县城的环境保护局做一名志愿者。今年8月1日，当他重新返回上海，再想找一份像去年那样高 待遇的工作就显得有些困难了。

　　和范春慧同校的吴刚去年已经拿到了德国一所学校的offer，还申请到了奖学金。因为西部服务的计划，他申请 了延迟一年入学。而今年，留学政策发生了变化，入学需要考语言，他的德国留学计划很可能就泡汤了。

　　“还在云南的时候，我们已经想到了可能会遇到不少困难，毕竟回来的时间太晚，错过了招聘的高峰，我们心里都做 好了这个准备。”

　　求职路上

　　吃过午饭，范春慧再次来到学校，这次是来报销手中的一堆医药费发票。

　　范春慧也许是所有上海志愿者中最不幸的一个。刚到云南第一个月，她的身上脸上就起了大块的红疹，输了几天液后 ，病情反而恶化了。她回到上海进行治疗，诊断为水土不服并因输入青霉素而造成过敏。一个月后，病情好转，范春慧又坚持 回到了西部，但身上已经留下了不少红色的斑痕。

　　“妈妈看到我的时候，哭着说我是她这辈子见过最丑的小姑娘了。以前夏天都穿裙子和短裤，现在不敢了。”

　　学工部的老师拿走了发票，说要向领导申请，范春慧的心中既欣慰又有一点忐忑。

　　回来的20天内，范春慧一边看病用药一边投着简历，自己也记不清投了多少份简历，只有两家公司打电话来通知她 去面试，但结果都不理想。

　　“专业、薪水什么的我都不去想了，只要有一个机会我就会去试。”

　　就在几天前，她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大学同学，同学工作一年后，最近工资刚刚涨了1000元。而这个星期六，大学 同学有一个聚会，她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去。

　　“上海的变化太大了，生活节奏也太快了，虽然离开的时间不长，但是觉得害怕落伍的压力很大。”

　　下午5点多，在回家的路上，范春慧接到了上海市人事局下属的人才服务中心打来的电话。叫她明天带着简历去见个 面，帮她联系工作。

　　援助之手

　　为了解决志愿者们遇到的困难，8月18日，上海市团委等单位联合举办了一场专门针对他们的就业推介会，近60 家企事业单位应邀而来，4名志愿者当场和单位签约。

　　8月25日，还没有找到工作的40多名志愿者都接到了上海市人事局下属的人才服务中心的通知。他们愿意利用自 身的各种资源，积极帮助这些志愿者们联系工作单位。

　　政府也给予了优惠政策，包括服务期间计算工龄；报考研究生和公务员适当加分，同等条件下优先录用。

　　不过困难仍然存在着。志愿者们在西部所做的大部分是与自己本身所学专业并无

　　多大关联的工作，一些用人单位对此并不认可。

　　上海外国语大学俄语专业的张循宸到一家公司面试，刚介绍完自己，人事部主任就摇摇头，他们希望的是一个熟练的 职员，而张循宸在西部的服务经历对于这份工作并没有帮助。

　　工作经历得不到认可，而又已经失去了“应届毕业生”身份，相比其他竞争对手，他们并没有优势。

　　“优先录取的前提是被纳入他们看中的同等条件的人群中，考研也是一样，不够分数不具备同等条件的资格，优先录 取是有前提的。”上海体育学院团委副书记霍圣录说。

　　“今后我们挑选志愿者，会考虑尽量选择各方面综合能力比较高、个人素质比较强的学生当志愿者，这样的人在找工 作时面临的选择更多，更容易找到工作。”

　　怀念远方

　　虽然已经回来快一个月，但范春慧仍然有些不习惯都市里汹涌的车流和人流。

　　提到云南，她的眼睛就亮起来了。她怀念她的梁官小镇：四面环绕的葱绿山峰，惟一而又残破不堪的道路，性格和说 话都同样直率的当地人，没有电视电影、几乎没有任何娱乐的日子。“我最喜欢看晚上密密麻麻的星星，在上海你根本看不到 这样的星空。”

　　作为乡政府里从事农村税费改革的办事员，这个以前从不知道农业税为何物的都市女大学生，如今已经可以头头是道 地分析费改税到底减轻了多少农民负担。

　　许多时候需要到村子里去作调查，干部就会骑上摩托带着她去。路是泥土的山路，最危险的地方只有一米多宽，而边 上就是悬崖，根本不敢坐车，只好下来步行，到有些村子要爬几个小时的山。

　　她曾经住在村民家里，一个彝族村子，一年到头的食物就是洋芋，为了招待他们，才放了一点盐。

　　也不完全是贫穷，有几次她竟然在镇子上看见了奔驰和宝马，当地人说，那是在外面做生意发了财的人的。

　　这些当时也许觉得很难熬的生活，现在都成了她回忆里最宝贵的财富。

　　“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去云南，因为有些东西无法用物质利益去评估。”

　　在范春慧的笔记本里，工整地抄着著名志愿者冯艾的一段话，那是她最喜欢的：

　　“有一种生活，你没有经历过，就不知道其中的艰辛；有一种艰辛，你没有体会过，就不知道其中的快乐；有一种快 乐，你没有拥有过，就不知道其中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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