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徐勤雷/城市快报

　　1928年9月，天津金融界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骗案，数额高达700多万元，天津、北京、上海等地银行业、进出口行业和货栈业都受到了巨大影响，天津的中原银行、六家钱庄以及德中、中法、远东三家银行的华账房随之倒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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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8年秋的一个星期六下午，一个客户向天津协和贸易公司提取1万元的货款。协和公司像往常一样，开给对方一个由中国实业银行贴兑的支票。谁知客户到实业银行支取时竟被拒付。这是金融界旧例，星期六下午一时半即停止对外营业。客户重返协和，“重开一张支票吧，只是到下星期一才能兑现。”“不行，我们急用现款。”然而，此时堂堂的协和却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这区区1万元，其内部之空虚露底了。

　　“协和贸易公司内部空虚，连1万元现款都拿不出来了。”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天津金融界顿时一片混乱。“因为当时天津的金融界几乎都与协和公司有款项往来。协和要是有问题，受到损失的那可不是一两家银行的事。”多年从事金融工作的张澜生先生告诉记者，“最终调查的结果是协和公司和瑞通洋行联合诈骗，数额高达700多万元，其影响波及好几个大城市。这在当时可算得上是一个‘天字号’的大骗案。”

　　协和贸易公司搞诈骗，怎么又和瑞通洋行扯上关系了呢？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样的猫儿腻？记者查阅当年的历史档案后发现，协和贸易公司和瑞通洋行的老板实际是同一个人———祁礽奚。事情也就不言自明了：两个招牌，一个主谋。

　　洋行开业 名人洋人助声威

　　1925年秋的一天，天津海大道信中大楼内来了一个气派十足的人：“我要租两间办公室。”其颐指气使的架势让大楼内的职员不敢怠慢。仔细一看，认识。“这不是祁老板吗？快请坐。上茶。”

　　没错，他正是当时天津协和贸易公司的老板祁礽奚、天津金融界眼中的大红人。从协和职员那牛气烘烘的炫耀中，好奇的人们得知，祁老板要在这儿开洋行了———瑞通洋行。

　　在一阵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瑞通洋行开业了。踏着爆竹的片片红屑，瑞通洋行几个主事的人也一一出现在剪彩的仪式上：洋经理康里奇(美国人)、华经理严仁曾(津城名士严修之孙)、还有一个负责仓库的美国人完富。围观的人们没有记住这古怪拗口的名字，印象颇深的倒是那夹杂在黄色皮肤中间的高鼻子、蓝眼睛、黄黄的卷发。

　　皮包洋行 家底本金仅三万

　　开办瑞通洋行，拉来洋人入伙，看来祁礽奚确实是财大气粗，又要大展拳脚了。

　　个中真情也许只有祁礽奚自己清楚。据张澜生介绍，那个康里奇曾任天津美国领事馆副领事，对于信托业务和进出口贸易业务基本是一个门外汉，瑞通名义上是美国洋行，需要在天津美国领事馆办理注册登记，这就需要康里奇当幌子；而让严修之孙严仁曾出任华经理，也只不过是为了装点门面，提高自己的知名度。真正的主导者只有一人———祁礽奚。

　　此外祁礽奚还在资金方面玩起猫儿腻。当时瑞通洋行的会计曾衡三在回忆中写道：“刚开始时，祁礽奚交给我1万元支票，分别在天津美商花旗银行和英商麦加利银行开户头。并说钱不够时，可以再向协和取2万元。就这样马马虎虎开始营业了……可是瑞通洋行资本到底有多少，即使是我也不知道。账面上所见到，只不过是协和公司找来的3万元筹备费而已。”整整一个皮包公司。看来祁礽奚大展的不是“拳脚”，而是投机倒把的“手腕”。

　　“喜事”不断 红火暗藏小秘密

　　1926年瑞通“喜事”不断。先是“乔迁新居”，由信中大楼迁到协和公司新建的大楼内(现在和平区河北路187号，后面即是5层楼大仓库)；后又“添丁增口”，在河东区六经路建立两座仓库。

　　“虽有如此‘喜事’，但其中‘小秘密’颇是不少。”张澜生告诉记者，瑞通洋行的管理人员都是从协和公司调来的，虽是瑞通洋行人员，但仍在协和拿薪金，祁礽奚说什么，大家都要照办；另外，仓库和办公大楼这些由协和公司转来的不动产名义上算是瑞通洋行的财产，但账面上始终没有登记，实际上还是由协和公司使用。在瑞通存货的户头也只有协和公司一家，货物进出虽有记载，但实际存多少货物根本无人过问和核查。在协和贸易公司和瑞通洋行，祁礽奚完全是一手遮天。

　　同一个老板，协和当然和瑞通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协和公司在业务上亏本，就不得不向银行借款来弥补。需要用货物栈单向银行抵押借款，一个电话过来，华人经理严仁曾也不查核仓库的存货，要多少栈单就开多少，康里奇也是照例签署，根本不过问。这样开出的栈单当然与仓库所存的数目无法相符，开出的栈单也就多半是空头的了。

　　套取贷款 金钱美女打头阵

　　700多万元的款项，协和公司是怎样借到这么一大笔款项的呢？

　　为了搞到更多的贷款，祁礽奚对天津银行界人士极尽拉拢之能事。除了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年节送厚礼外，还送协和公司的股本。如中南银行王孟钟、中华懋业银行总经理张伯龙等人均是协和股东。其他银行人员有的凑款做进出口生意，协和也出股本，赚了大家分账，赔钱就记在协和公司的账上。人人有利可图，难怪都争先恐后向协和放款。

　　为了拉拢银行人员，祁礽奚可谓是费尽心机。每次举行酒会和宴会时，总会出现一些嗲声嗲气、浓妆艳抹的时尚女子，陪着客人喝酒、跳舞。原来这是祁礽奚请来的“公关小姐”。抛眉弄眼之际，灯红酒绿之间，把这些只管享受生活的款爷们迷惑得心动神移，祁礽奚的事情自然也就好办多了。

　　“祁礽奚其实是一个品位高雅的人，但在生意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只能让步了。为了支撑公司，他也只能是想尽一切办法了。骗局被揭穿后，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公司倒闭了，真的很可惜。”张澜生不无惋惜地告诉记者。

　　在外大搞骗术，后方自然需要稳定，祁礽奚对手下的员工也是极力笼络。瑞通洋行经理康里奇，月薪600元，还可以长支短欠，除了汽车、洋房外，家中的厨子、佣人的薪金都由瑞通洋行支付。完福、严仁曾也是如此，允许他们做进出口美国破旧汽车的生意，赚钱大家分，赔钱都记在瑞通账上。其他高级职员奚伦等人也都是拿高薪、坐汽车，参加额外生意、分红吃利。利令智昏之下，这些人明知协和生意亏了大本，向银行借款抵押的都是假栈单，仍与祁礽奚共同制造骗局。

　　骗局揭穿 鸡飞狗跳讨债忙

　　协和、瑞通的骗局闹得满城风雨。由于亏本过多，协和和瑞通宣告破产。就在破产的头一天下午，全市金融界都齐聚在祁礽奚的宅中，追问协和亏损的数目以及现有货物财产的实际情况。祁礽奚声泪俱下，闭口不言。讨债的人也只能大眼瞪小眼，惊惶失措。“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有的人甚至哭喊起来。直到深夜12点多钟，晚饭都没有吃，他们也没能得到祁礽奚的只言片语。

　　看到这帮讨债人誓不罢休的样子，祁礽奚知道闭口不言不是长久之计。反正没有钱给他们，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趁着这帮讨债人乱哄哄吵闹之际，以上厕所为名，跳出后院墙逃走了，一下子跑到东北张学良处。

　　祁礽奚逃走了，那就用他的东西抵债吧。有的人深夜到仓库去拉货物，如中国银行天津分行的人就到货栈拉走不少库存的羊肠；还有的胁迫祁礽奚的老婆，追问私人财产和金银、钻石首饰，如王孟钟带着小老婆监视祁礽奚的小老婆，并动手强夺首饰。一时间，祁礽奚的私宅、协和公司和瑞通洋行的办公地点都乱成一片。

　　华洋债权人所能做的只能是请出公证人办理清理债权和债务，清理长达一年多。最后叫卖仓库所存货物以及其他不动产，债权人也只能收回二三成款项了事。

　　协和———光环下的沉沦

　　1924年，协和贸易公司以7000元的资金组织起来，专门经营进出口贸易。最初的股东是李组才、丁懋英、祁礽奚等，经理由祁礽奚(福建省人，曾留学美国)担任，后由祁礽奚独自经营。由于祁礽奚经营得法，两年的时间利润就积累达30多万元，其实际经营额已达100多万元。

　　随着利润增多，祁礽奚雄心日大，不断扩充业务。他在各大城市均设有分支机构和采购庄，总公司设在天津(旧英租界海大道先农大楼内)，自己也建立仓库和加工厂。为采购和出口桐油方便，在武汉设有分公司并建立仓库和桐油厂；为采购花生和草帽辫，在青岛、济南设有分公司；为采购羊绒、核桃仁、菜籽、麻黄等货，分别在太原、石家庄、包头、张家口设立庄号。此外还与美国旧金山、法国巴黎都建立了业务联系。这些，都为祁礽奚奠定了一定的经济和信誉基础，深为中外金融业所重视。一时间，天津各中外银行、钱庄都争相与协和开户往来，承揽放款，并以与协和有经济往来为荣。

　　然而好景不长。1926年，祁礽奚用轮船装载大批不够标准的花生出口美国。因用人不当，当轮船到达美国时，花生已经发热生霉，只好全部弃之于海。祸不单行，协和的武汉分公司储存的大批桐油也毁于北伐战争的炮火之下。“平时祁礽奚就利用银行贷款，暗中从事美棉、美国证券、美麦等的买空卖空、投机倒把活动，损失惨重。再加上这两次巨大损失，最终使协和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地。”张澜生对此甚是惋惜。

　　亏损巨大，一时也无法弥补，为解燃眉之急，只得利用公司以及瑞通洋行向银行骗取贷款，继续维持表面上的辉煌。协和有时虚张声势，故意从这家银行取出巨额现金装入大皮包，用汽车运往其他银行作为存款，就说这是协和公司赚来的钱。加上种种排场，如办公大楼、仓库、汽车等等，使天津市银界人士如坠五里雾中，根本没发现当时的协和已经面临一触即崩的困境。

　　“祁礽奚之所以能够迷惑住这么多的金融人士，主要是得力于当时的社会状况。”张澜生告诉记者，“那时天津的贸易界被外国洋行垄断一切业务，而外国洋行多与外国银行银钱往来，根本不理睬中国银行。为了开拓业务，中国的银行只能在中国贸易公司方面打主意，拓展存放款的业务。此外银行业之间相互竞争激烈，各银行存放业务对外都严格保密，彼此不互相通气，这就使祁礽奚能够为所欲为了。”

　　日久天长，恶性循环，亏空越来越大，骗局最终从1万元的支票上露出马脚……

　　1928年大骗案对天津的影响

　　倒闭:中原银行，德华、中法、远东三家银行的华账房以及六家钱庄

　　中国受骗银行:中南、金城、盐业、交通、中国银行天津分行、浙江兴业、新华、中国实业、上海、大陆等银行

　　外国受骗银行:中美合办中华懋业、美商花旗、英商汇丰、麦加利、法商法华、比商华比、日商正金等银行

　　其中中南银行放贷220万元、中原银行放贷200万元、中美合办中华懋业银行放贷140万元、中国银行天津分行放贷30多万元，德华、中法、远东三家银行华账房各十多万元，数家钱庄放贷30多万元，连带其他共700多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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