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经济前景有赖市场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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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要前行，不仅要靠市场内在的金钱和利益的刺激，不仅要靠制度(包括宪政制度)，而且非常显然地是要靠市场伦理的支撑。中国市场经济的前景，也不在于市场的完善与制度的完善前景，而在于中国人的道德前景

　　-文/赵晓

　　几年前，我和朋友们曾经争论：中国发展市场经济，是不是需要道德的规范。遗憾的是，在当时，我还只是一个市场原教旨主义者，振振有辞地认为市场可以内生出道德，不必舍市场而外求道德。这一看法现在看来，不能说全错，因为市场经济存在着重复博弈，身在其中的利益主体出于重复博弈的利益导向，是有可能表现出“道德”行为(如诚信)的，而中国当前的不“道德”、不诚信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也的确是与市场经济的不规范、不发达有关。但是，我当时对市场经济与道德的看法总的来说既是非常狂妄，也是非常错误的。

　　市场伦理来自市场之外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市场经济并不能完全内生道德，恰恰相反，市场经济的良性运行必须依赖于全社会一定的道德水准。现在很多人都知道，相比计划经济，市场经济的好处一是可以提供价格信号；二是可以激励人们不偷懒。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市场经济并不能叫人不撒谎，也不能叫人不害人。这是因为，市场经济中存在着普遍的信息不对称，只要存在着信息不对称，就有可能在交易中出现坑蒙拐骗行为，如果再加上委托-代理关系的出现，则“道德风险”、“逆向选择”都会出来，这个市场就可能失效。另外，市场经济还存在着所谓的“囚徒困境”，在“囚徒困境”中，彼此伤害对方是因为担心对方会伤害自己。因此，尽管市场经济的重复博弈会解决部分“信誉”问题，但仅靠市场经济本身实际上无法实现市场配置资源的最佳效果。

　　从市场伦理的角度看，非常重要的第二点就是，市场本身并不能赋予人们正确的“商业”动机。虽然，追求利益可以成为商业动机，但却不是一个足够“正确”的、足够强大的以及足够长久的商业动机，事实上，这一动机随着财富的积累很容易边际效率递减，因此要有不竭的发展动力，需要寻找另外的“发动机”。中国许多民营企业的老板做到一定程度都会突然发现没劲了。为什么？因为钱已经赚得够多了，几辈子都花不完。这个时候，企业要找新的动力，有的是要跟别人比，“做大做强”，有的想到跑去当官，成为“红顶商人”，有的想到了要以产业报国为己任(相比之下，早年西方清教徒企业家是荣耀上帝)。显然，没有新的来自精神追求的动力，企业会做不下去的。从动力的来源，市场伦理就是一种精神力量，它来自市场之外。

　　第三，我们当然还知道，市场本身并不能告诉人们如何支配财富，并且不能合理地导引贫富之间的关系。从法律上讲，中国人有了钱后买车买别墅，灯红酒绿，只要不犯法，政府是管不着的。因此，究竟该如何花钱，法律充其量只能划出不能干的道道来，至于该干的事、好的为社会所称许的事，其实只有市场伦理能告诉人们。

　　至于全社会各行各业的职业伦理，也是这样，它并不能靠金钱刺激来让人们提供良好的产品和服务，因为金钱刺激迟早遭遇“边际效率递减”规律的边界，真正能够促使人们讲良心、讲道德、讲职业伦理的是其他一些因素，是社会的文化、企业文化等一整套形而上学的因素。

　　市场经济有赖文明转型

　　中国何以前行，非常清楚的一点就是，我们不仅要靠市场内在的金钱和利益的刺激，不仅要靠制度(包括宪政制度)，而且非常显然地是要靠市场伦理的支撑。如今，可以说在中国的每个行业中，都在呼唤规范、良好、成熟的职业伦理。

　　所以我很早时就撰文指出，所谓“好的市场经济”与“坏的市场经济”，并不在于有无市场，有无交易，甚至不在于有无完善的市场法律，而在于有无健全的市场伦理。中国市场经济的前景，也不在于市场的完善与制度的完善前景，而在于中国人的道德前景。

　　在西方，现代市场经济不仅与现代政治法律制度(宪政)相适配，而且与一整套市场伦理相适配，经济-法律-文化之间取得了最大的平衡，所以能够市场经济能够发挥最好的效果，并且能够长治久安。相比之下，中国经济改革开放基本上是经济改革单兵突进，而法律规范遥遥地跟在后边，至于文化，至于市场经济赖以运行的市场伦理和财富伦理，很少有人意识到其中的重要性，也很少有人意识到我们需要大力建设和弘扬一整套与中国市场经济变革方向一致，能够推进中国市场经济，充分发挥市场经济效果的市场伦理与财富伦理。

　　在市场伦理和职业伦理的建设方面，中国人一般都相信“仓禀实而知礼节”，但笔者惊异地发现，从历史的角度看，事实也许是相反，也就是说，不是经济发达了人才变好，行业发展了才有一套职业伦理，而是先有一帮守规矩、讲诚信的好人，然后才有发达的经济，即“知礼节而仓禀实”。从英美文化演变与经济发展的历史看，恰恰就是马克斯·韦伯所阐述的先有“清教伦理”所孕育的资本主义精神，后才有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出现，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就应了中国几千年前先正心，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的古训。

　　在西方，伦理的源泉是宗教，宗教好比太阳，虔诚的宗教信仰为人们的经济伦理提供最可靠和最丰富的源泉。中国是个缺乏宗教信仰的国家，但在过去，人们尚有孔子的伦理教化。可惜的是，孔家店在五四运动中就已经被打倒了，文化大革命再踏上一只脚。并且传统文化的一些先天不足，相比世界先进文明而言也显得太老了一些。

　　中国怎么办？眼前触目所及，并没有一条确定的道路，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中华民族全民族已经到了开始重视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中华民族必须意识到，改革开放启动的市场转型其实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第二步是宪政转型，最终则是文明转型。如果不能完成这三级跳，中国的市场经济只不过是沙滩上建大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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