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案谜解之一：无聊老翁三认亲 抗日名将告“亲爹”

　　记者 黄卫/城市快报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即使灾祸没有从天上掉下来，却平白无故的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亲戚，而且这个亲戚还自称是这家主人的亲生父亲。任凭这家主人如何解释，找上门来的人还就是认定了这门亲，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1934年，避居天津英租界的抗日名将马占山，就被这种事整整纠缠了两年多。”天津图书馆民国研究室王向峰馆员告诉

记者。

　　七旬老翁认子 将军父“死而复生”

　　1934年10月，英租界46号路(即今和平区湖南路)一所宅院门前，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看着眼前气派的住宅犹豫不决。好几次想上前叫门，却都又停下了脚步。衣衫褴褛的老人与租界内花园洋房、西服革履的绅士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而老人奇怪的举动，也同时引得过往的人们好奇的眼光。终于，老人用颤抖的手敲打铁门。不大一会儿，门开了，一个保镖模样的青年人探出头来，看到是位老人，这才将门打开。

　　“你找谁？”青年人问道。“我找马占山。”老人胆怯地回答。“你找马将军什么事？”“马占山是我儿子，我叫马荣，是从唐山丰润县来的。”老人回答说。“什么？您是马将军的父亲？”青年人惊讶地问道。“是。”联想到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青年人再次上下打量了老人一番。“你等一下。”说罢，青年人迅速关上了大门。

　　正在书房看书的马占山听到青年人的报告，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马占山的父亲名叫马纯，在民国六年(1917)九月廿六日病故于怀德县(今吉林公主岭)，享年57岁。怎么在17年以后，平地又冒出一个“爹”来？听到报信的青年人讲，老人来自丰润县，马占山将军不由陷入沉思。

　　原来，马占山虽系怀德县人，但马家原籍为河北省丰润县，从丰润徙居东北已经经过了许多年。马占山曾经到丰润寻找遗族亲属，怎奈没有一丝线索，丰润村庄的人们，没有一个与马占山扯上亲属关系。马占山也就打消了寻亲的念头，毕竟经过了几百年。但前来认子的这个老人会不会与自己老家有联系呢？虽然说自己肯定不是老人的儿子，但也有可能扯上点亲戚关系。既然这样，不如见一见，也好打消老人的顾虑。

　　衣衫褴褛的老人在青年人的带领下，慢慢走进院子。青年人给老人介绍说：“这就是马占山将军。”老人惊讶地打量着眼前的马占山。左看看、右看看，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

　　“老先生认错人没关系，天底下同名的人有的是。您儿子叫什么，应该多大了？”老人赶忙说：“先生，我叫马荣，有一子叫马老虎，他在12岁时失踪。今年听说天津有个叫马占山的人，年龄和我丢失的儿子差不多，好像祖上也是丰润人，所以误以为就是我失散的儿子。今天一看到您，才知道认错了。您贵人有大量，别跟乡下人计较，我这就走。”说罢，老人知趣地转身离开。看着老人逐渐消失的背影，马占山不禁摇了摇头，感叹道：“可怜的老人。”

　　二次认子不成 老翁法庭告将军

　　1935年9月的一天，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惊动了马占山寓所的保镖，开门一看，嘿，眼前这个人怎么有些面熟。只见一位须发苍白，身穿青色马褂及长袍，黑线袜青布鞋，七十多岁年纪的老翁，精神饱满地站在门前。再一细想，对了！这不是去年来认亲的那个老头吗？他怎么又来了？怎么突然变得有钱了呢？

　　这次老翁可没有上次客气，开口就说：“马占山呢？还不叫他来接他爹！”马占山的保镖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气乐了，“你是谁的爹？去年你不是都承认认错人了吗？你可别在这捣乱。”老翁听了这话，立时发了脾气：“马占山就是我儿子，我儿子就是叫马占山，他叫马占山，那就是我儿子没错，他还想不认亲爹了？”

　　院门口的吵嚷声惊动了后院，有人连忙禀报给马占山将军。马占山听说这事，也不禁起疑，“这个老人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认准我就是他儿子了呢？”跟着报信的人，马占山来到大门口，隔着大门，对老人说：“老人家，去年你不是也承认认错人了吗，怎么非赖在我家头上？你要是胡来的话，我可不客气了，一会儿巡捕房就来人，把你抓走后悔可别赖我。”

　　“好你个马占山，竟然不认亲爹，还要把亲爹送进警察局。你不孝顺，我上法院告你去，咱们等着瞧。”说完，老头转身离去，一来一往，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几天后，天津地方法院的传票送到马占山公馆，那个叫马荣的老头还真的以“遗弃尊亲”罪，将马占山告上法庭。经检察处侦查结果，两方根本没有父子关系，决定起诉不能进行。

　　感到其中定有阴谋的马占山将军，此时以“双方无父子关系”的理由到法院上诉，想一并解决老人无休止的纠缠。但老人突然失踪了，哪也找不到。马占山将军以为老头知道错了，也不想和一个老头纠缠，于是将起诉撤回。原以为此事就这样结束了，谁想到，老头又来了！

　　三次认子骂街 “刺血认父”上公堂

　　1936年的4月，天津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但避居天津的马占山将军却无心欣赏春天的景色。他所关心的，是日本人不断暴露出的侵华野心和露骨的侵略行为。他所烦心的，竟然还是去年的那档子事：那个自称叫马荣的老头，竟然三顾“马庐”，又来“认亲”了！

　　这次老头更不客气，站在门口指手画脚，唾沫横飞，连吵带骂，引得过路人层层围观。不少围观者一边津津有味地观看，一边东一句西一句地询问各种经过。经过老头添油加醋的一番讲解，抗日名将马占山简直成了一个不认亲生父亲的衣冠禽兽。但碍于恶劣的环境，马占山只好站在院中生闷气。最后，还是副官兼保镖用电话通知了巡捕房，才将老头弄走。

　　有了上两次的经历，马占山意识到老头决不会善罢甘休。没办法，这次只好先下手为强了。没等马荣从拘留所放出来，马占山起诉马荣侵害名誉的审讯就开始了，这一次恐怕是老头没有想到的，想跑是来不及了。

　　老头以前在法院提起起诉时，曾经举证说其失子耳际有拴马椿记号(小肉棰)，如果马占山是他的儿子，拴马椿记号就应该存在。但法院人士检查后，并没有在马占山耳后发现什么拴马椿。

　　5月10日，马占山在地方法院民庭，请求确认与马荣并无父子关系一案正式开庭审理。因为特殊原因，马占山本人并没有出庭，律师纪清漪代理马占山出庭答辩。尽管通过证人、证物都明确指明：马占山与庭上的马荣没有任何瓜葛，但马荣就是咬定了马占山是他儿子。老头坚持说马占山左耳上有拴马椿，请庭长将他传庭对质。

　　当时，法院的推事以马占山的相片给马荣辨认，但马荣竟然说这不是他的儿子马老虎。不知道老头受了哪路高人指点，竟然提出了古代的刺血认父的法子，请求将马占山传到庭上当场一试，以便证明。

　　私宅当场检验 神奇老翁判半年

　　马占山自诉马荣妨害名誉，并在民庭提起确认无父子关系之诉，闹得沸沸扬扬，但因马占山所处环境关系，终未能亲自到庭。而那个叫马荣的老头，始终在法庭上嚷嚷要和马占山对质，尽管马占山证据、证人充足，但无奈是“将军遇到‘爹’，有理讲不清”。与这种近似狡辩的行为，无可奈何。没办法，马占山只好将法院的鉴定搬到自己家中。

　　5月20日上午9时，主审推事裴锡晋，率同书记官王玉书，法医师李新民亲赴英租界马占山住宅。马宅院内有小楼一所，满布花草，极为清雅。当推事乘汽车到马宅时，马占山偕律师纪清漪出门迎接，随推事一同拥进马占山住宅的，还有一群新闻记者。

　　推事请马占山先接受医师检查，看看有无拴马椿记号。马将军当即起立，遂由法医师详细审视马的面部及两耳前后。看罢，根本没有马荣说的拴马椿。推事又请马占山将军到院内照相，由法医将马的左侧面，及右侧面，并正面各照一相。推事随后又询问了马占山年龄、出生地以及家中亲属的姓名。马占山一一进行了答复，并告诉推事：“我曾任师长旅长及地方官主席等职，共三十余年，亦受国家俸禄三十几年，如果不认自己生父，岂不等于禽兽，即不用法律处置，想我的朋友、部下早已对我加以唾弃。何况一人，如父子多年离散，一旦相见，应何等痛快，一定要相抱痛哭流涕，哪有不认之理？而我现在景况，并非不能养活一老人之生活，为何我不认自己的亲生父亲？”随行的《大公报》记者见证了检验的一幕，临走前，记者与马占山、律师三人合影，并在转天的报纸上刊登了检验的全部过程。

　　看到法庭在马占山家中摄取的证据，马荣有些无言以答，但还是坚持要与马占山当庭对质，自己亲自看过之后，才能认定马占山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法官没有给他狡辩的机会，按照法律条文判决他6个月监禁。出狱后，马荣虽有再次告状的念头，但对他已经深知底细的法官根本没有理睬他的起诉，将他打发回了老家。令人奇怪的是，原来有钱买衣服、请律师的老头，出狱后突然又没钱了，穿着一身破衣服离开了天津。

　　日谍策划大闹剧 只为寻机刺将军

　　一场离奇的官司终于结束了，但一个普通的老翁，为何缠住马占山将军不放呢？“这是一场日本间谍谋划的闹剧，根本目的是想借机刺杀马占山。”王向峰分析说。

　　王向峰告诉记者：“马占山将军有着传奇的经历，‘九·一八’事变后，张学良任命马占山为代理黑龙江省政府主席兼驻黑龙江省军队的总指挥。10月16日，伪军张海鹏部向嫩江江桥发起进攻，马占山率部将其击溃。为防止日军进犯，守军将桥破坏三孔。11月3日，马占山拒绝日军的最后通牒。4日，日军向江桥守军阵地发起猛攻。马占山亲临前线指挥抗击，挫败日军多次进攻。马部血战江桥，给人民以极大振奋。马占山的名字，迅速传遍全国，慰问函电如雪片般飞来。”

　　但由于日军不断增援，而马部却是孤军奋战，至18日，在消灭日伪军一千余人后，不得不撤往齐齐哈尔。在日本侵略者威逼利诱下，马占山于1932年3月当了伪满的军政部长。忍辱负重一个多月后，马占山秘密出走黑河，通电反正，重举抗日大旗，并向国际联盟调查团揭露日本扶植傀儡、制造伪满洲国的内幕。1933年6月，经欧洲回国，向蒋介石要求率东北义勇军继续抗日，未获应允，乃举家迁往天津新加坡道定居。马占山避居天津后，并没有停止抗日的活动，所以成为当时在天津被日本间谍谋杀的目标。1934年初，谋刺马占山的宋开运、宋开平以及宋高氏等，经审讯明确，被判处死刑。有证据证明，这次刺杀计划就是由日本人策划的。

　　据王向峰介绍，在看到一次谋杀不成以后，日本人又谋划第二次行动。可巧的是，这个叫马荣的老头来天津认子，虽然老头发现马占山不是自己的儿子，但日本间谍却利用了这个机会。因为在英租界不好下手，所以必须将马占山引出租界，于是他们唆使马荣继续纠缠，以便逼迫马占山出庭告状。但马占山没有轻易上当，自始至终由律师出面，始终不跨出自家住宅一步。日本人的计划没有得逞，马荣自然对他们已没有用处，他离开天津时，当然也不会再给他买新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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