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佑，惟有忧伤一直不变

　　罗大佑，惟有忧伤一直不变

　　-特约记者 陈雪 发自上海

　　曾经他打破了所有禁忌，让感情不再只是单纯的爱与恨，不再只是悲与喜，他挑逗了整个时代的感触和脉动，教会了一代人恋爱，也给予了他们力量。他，就是罗大佑。

　　12月13日携带新专辑《美丽岛》到上海音乐学院宣传，罗大佑苍白着一张脸，没有丝毫表情地说：“请不要叫我‘教父’！”。整个记者会上他始终翘着二郎腿，认真地听，仔细地答，一如专辑封面上的他——翘着二郎腿高高端坐在碎礁石上，身后是一片黑漠中的楼群，而他只专注地看着一个方向，一朵白色的花从泥土中生出的方向。

　　美丽岛，人类和平之家

　　等待十年才发新片，罗大佑无疑是自信且自负的。“其实新专辑是我这十年生活的一次总结。早在1997年的时候，专辑中的大部分音乐就已经录制好了，但当时觉得不够成熟，而之后却又接连发生了许多事情，台湾大地震、‘9·11’事件、父亲病逝、SARS、伊拉克战争……”罗大佑嗓音沙哑混浊，似乎每一个字都在他的喉咙里经过一次审定再重新转出，“而今年无论对于我还是这个世界，似乎都到了一个该做总结、划句点的时候。”

　　最难熬的日子，是他父亲逝世的那段日子。“那是我一辈子从没有过的震荡，当我明白他强壮的肩膀永远不能再依靠的时候”，罗大佑的声音更低了，简短的5秒回忆后，他重新抬起头：“还好因为有音乐。我相信世界上只有一种感情是单向性的，那就是父母对孩子。我没有孩子，我是一个作曲者，我把作品当孩子看。对待孩子当然要照顾，自然要有热情，像我这样没有孩子的人，只能用作品和别人分享，所以才能让我坚持到现在。”

　　今年罗大佑平安度过了50岁大寿，落叶总需归根，所以《美丽岛》中对故土的爱和眷恋，自是必不可少。“泪眼美丽岛，为君生为尔泣”——可以想象，身在纽约的他，如何揪心地看着故乡在大洋彼岸的瞬息万变，如何皱着眉头写下对生他养他的土地的热爱与忧虑。“最早台湾被称作‘福摩萨(Formosa)’，也就是荷兰语里‘美丽’的意思，而我这张专辑中用了英文——Beautiful Island，我更希望我所描绘向往的它，不止是一个岛，而是一个更广阔的土地，可以让更多人共同拥有。在这个科技越来越发达同时也越来越纷乱的世界，每个人都会产生严重的失落感，大家都在努力寻找归宿，这个‘美丽岛’是我想像中的和平家园，那里永远没有战争，人们在此和谐共生。”

　　年轻人，我不懂

　　1974年写下《歌》到现在，30个年头一晃而过，爱情在他身上留下的不过是深深的皱纹中的一条，罗大佑挥舞着双手说科技在发展、穿着在改变，唯有忧伤一直不变。“年轻的时候，你可以愤怒，长大了可以不愤怒，但忧伤始终会伴随着你，有时你甚至会越来越忧伤。”然而科技的变化，偶像的变化中，对于年轻一代而言罗大佑必定是无可救药地老了、旧了、过时了，就像那堆泛黄的书页，不再愿意弹开上面的灰尘仔细阅读。

　　罗大佑微微一笑露出惊讶的表情，“我相信人过时和歌过时是两个概念，我始终通过一些客观的事物而保持对歌曲本身的热情，这也是我制作这张专辑最初的动力。尽管我不敢说这些新歌都可以一如既往地成为经典，更准确地说其中大多是我个人的私人化的体验，每首歌背后都有一段动人的故事。但作为创作者，你永远无法逃避你的触角所感受到的一切，这当然是痛苦的，也是孤独的，但你必须提出你心中的问号，这就是作为创作者的宿命。”

　　然而对于年轻一代，罗大佑的确是“雾里看花”，即便曾经有一群孩子，正是在他的收容下找到了方向，但这些孩子也早已长大。“有很多小孩的行为是我根本无法理解的，之前我听说日本有一些孩子居然集体自杀，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如此年轻的孩子？我实在无法理解，正值青春年华的他们为何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结束自己。我猜想，或许他们尽管生活在物质、科技极其发达的年代，却是很少得到关怀的，他们生活中的那种挫败感，是我难以体会的。”

　　所以，即便《美丽岛》中出现了“网路”之类的词语，运用了电音之类的音乐元素，也依然与时下的流行音乐格格不入。“我基本不可能对现在的年轻人说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与这些我不熟悉的族群该怎样对话，我能做的顶多是把我走过的道路告诉他们。至于我专辑中依然会有情歌，男人始终是离不开女人的。但不可能像周杰伦那样充满着热恋时的那种激动，那样的情歌还是留给他们去做，我也没了那个力气，过了那个年纪。”

　　掌声，我第一个忘记

　　听他的言谈，处处像一个悲观主义者，甚至他的歌词、旋律，透过他那厚厚的墨镜折射的世界、爱情，似乎都是悲哀的。“其实我是无药可救的乐观主义者。”罗大佑轻轻地摇摇头，挺起身体认真地说，“这原本就是一个冲突的世界，每一分钟都发生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每个国家，每个人，都有义务避免这种冲突。而且现实社会中的人与人，国家与国家也紧密联系的。比如去年那场SARS就曾让我不寒而栗，但我并没有逃避，自然我也无法逃避，反而我倒是亲身经历了SARS对每个地方的影响。然后让我想到了人与人的隔离，想到了生命，于是就有了《伴侣》。或许在我的很多歌里可以听到一种消极的情绪，但事实是虽然很多东西我自知是无法改变的，但我依然毫不犹豫地把一切现象都真实地呈现出来，若我真是个悲观的人，只怕早已悲哀得什么写不出来了。”

　　静静地看着现场播放的来自伍佰、张震岳、“五月天”等人的祝福与崇拜，罗大佑只是微微一笑，连坐姿也不曾改变。50岁的人依然敢在歌声中针砭时弊，甚至指名道姓，罗大佑自然是早已不会在意别人的评价了。“我在乎的是这一刻做了什么。人只能往前走，不能被回忆抓住，如果大家都往后看，关注别人的评论，就会失去了自己。就像去年开演唱会的那段时间，我回去就泡澡，可能是第一个忘记演唱会上那些掌声的人。”也正因为此，罗大佑在专辑中极力挣脱世俗一切，让歌回归歌的本质——“歌只是唱给另一个人听的，不为其他任何东西而做”。

　　稍后的一场酒会上，罗大佑卸下采访时的重担独自沉醉在音乐中，不与人交谈，只静静地弹着、唱着。那双敏感的眼睛藏在茶色墨镜背后，不知正看向何方，只知道那目光一定如炬一般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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