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小镇公安局长:一手拿枪一手拿笔的作家警察

　　他是一名特殊的作家：一手提枪，一手拿笔。

　　作为警官，他在缉毒斗争最凶险的边陲小镇当了8年公安局长，曾经深入毒窟应对毒贩迎面射来的子弹；作为作家，他有18万字的著作《毒道猎枭》，笔下的缉毒故事扣人心弦，直击心灵。

　　他说，从警多年，他的感情早已在打击犯罪的风霜雪雨中变得很冷很冷，他的心早已在抓捕犯罪嫌疑人的生死搏斗中磨砺得很硬很硬。然而，当面对临刑前毒贩吐露的心声，毒贩向他家人发出的死亡威胁时，他的心又那么真切地揪到了一起。

　　他说，缉毒岁月给他的写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他想好好利用这笔财富，踏踏实实当好作家。

　　跟一般警察孔武有力的形象不同，苍白的面孔、高挑的身形，使李坚看上去有些文弱。交谈中，他的眼睛大多数时间在看着前方，语调平静。

　　李坚不是本地人，籍贯重庆，但他现在却能操一口流利的临沧当地方言。“这给我的工作带来很大便利，我既能说本地话还能讲一口流利的四川话和普通话，还能来一点广东话，我假扮外地来买毒品的老板能轻易骗过狡猾的毒贩。”

　　李坚在15岁那年离家当兵，1980年退伍以后在临沧地区公安局工作，1990年调临沧地区缉毒工作较为繁重的双江县公安局任局长，就此与毒贩开始了8年多的较量。

　　灵机一动：“遥控炸弹”绑牢线人

　　这么多年来破获的案件数量和抓住的毒贩人数，“没办法统计，太多了”。但有一次乔装“老板”抓毒贩的经历却让李坚至今记忆犹新，“那次差点丢了命，也是自己大意了，没搜出他身上的枪。”

　　被抓的毒贩叫张国海。头一天半夜里，李坚和缉毒队员抓到了一名叫马成的毒贩，搜出了他绑在小腿上的两块海洛因，重720克。凭着敏锐的直觉，李坚断定他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后台”。

　　突审中马成很快供出了幕后老板张国海，他交代张国海手里还有几千克海洛因，藏在山上，张本人则藏在靠近边境的一个山寨里，一个名叫李扎迫的人家中。

　　果然有大鱼！李坚和缉毒队员们很兴奋。基于马成急于戴罪立功的心理，李坚要他带自己去见张国海，就说自己是马成带来的买主，广东老板，姓汪，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把“货”弄到手然后人赃俱获。马成一口答应。

　　于是李坚和另外一名缉毒队员押着马成上路了。为了防止马成逃跑或“临阵倒戈”，李坚多了一个心眼。他从车里翻出了一个拇指大小带线头的汽车容电器，把它拴在了马成的后裤腰上。

　　“不准动手摸啊，马成，这是一颗遥控炸弹，摸响了可别怪我，遥控开关装在我衣袋里，它的遥控距离是一公里。”李坚说着晃了晃装在口袋里的对讲机电池：“你如果想跑就跑吧，我保证不追你。”

　　马成下意识地一缩腰杆，仿佛真挨了炸一般。

　　那“遥控炸弹”还真有威慑力，一路上马成非常自觉，不敢离李坚远了，怕引起逃跑的嫌疑；也不敢靠李坚太近，怕被误会为袭击。

　　乔装打扮：一口广东话3枚金戒指

　　到了李扎迫家附近，李坚让缉毒队员留在村外，他和马成走进了李扎迫家。家中不见李扎迫和张国海，等了许久，眼看已近黄昏，李坚决定撤回山下。就在他们快要走到村口时，一棵大树后突然闪出一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二位怎么不多坐一下，才到不久就忙着走啦？”这人的出现让马成脸上掠过一丝慌乱，李坚立刻明白了，这就是他要找的“大鱼”，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自己和马成。

　　果然，马成凑到那人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向李坚介绍那人：“这是我叔张国海。”

　　“里（你）好，里（你）好，脏（张）老板。”李坚操着“广东普通话”，摆出阔人的架势向他伸出手，张国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坚戴在手上的3枚闪闪发亮的硕大金戒指———那是临来之前李坚特意向预审科赃物保管员借的。

　　李坚主动切入正题：“脏（张）老板，马松（兄）弟已经介绍清楚啦，我雇的车在山下等着，票子我细（是）带来喽，细（是）不细（是）……嗯？”他双手比划了一个交换的动作。

　　然而狡猾的张国海此刻并没有打消对李坚“广东老板”身份的怀疑。“汪老板你是潮阳人，我两年前去潮阳的时候记得刚进城的地方正在修一座桥，不知道现在修好了没有啊？”

　　李坚当时心猛地紧了一下，凭直觉感到他话里有话，他是在试探！“哪有什么桥啊，脏（张）老板里（你）记错了吧！”

　　张国海的腮帮微微抽动了一下：“哦，看我这记性，这么多年了可能是我记错了，汪老板有气派！一切都好说。你们等我一锅烟，我去去就来。”说完他朝村后走去。

　　化险为夷：子弹擦着耳朵飞过

　　不一会儿，张国海背了个破编织袋走了回来。他从里面掏出了14块用胶布裹着的块状物，递给李坚一块：“验货吧，汪老板。”

　　李坚料定他身上一定藏有匕首，于是说：“借里（你）小刀用一下啦。”李坚比划着戳洞。

　　“没有刀。”张国海的语气有些犹豫。

　　“里（你）一定有的，我几（知）道里（你）们云南人都有刀的。对朋友还要留一手，太不够意西（思）啦。”

　　张国海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他极不情愿地从腰间将匕首掏了出来。

　　李坚事后回忆，以往差不多都是用这个办法解除对方武装的，但这次他大意了，差点送了命。

　　李坚戳开胶纸，刀尖上挑出一丁点白色粉末，放在锡纸上，然后点燃打火机在纸下烤，白粉瞬间化作一股淡淡的蓝雾，一点灰烬也没剩。

　　“放心好了，绝对保证质量，这是第一手货。”张国海拍着胸脯夸耀。

　　“好！非常好，讲信用！这回该看我的啦。我这包一打开啊，保准吓里（你）一跳。”李坚用手指了指他拎去的大提包。

　　李坚慢慢弓下身子，拉开拉链，迅速从提包里抓出一支微型冲锋枪。

　　黑洞洞的枪口直抵张国海的脑门，张国海双膝一软蹲在地上。

　　就在李坚试图拉起张国海时，张冷不防将李坚重重推倒，掉头就跑。李坚拔腿追去，朝天鸣枪，喝令他站住。

　　李坚没料到的事发生了，只见张国海转回身甩来一枪———叭！“我当时蒙了，他哪来的枪？！我也太粗心了，枪别在他腰上我竟然没发现，他蹲在地上原来是在摸枪！”

　　子弹擦着李坚耳边飞过，“枪响以后我看见一大团硝烟从他后脑勺上方漫开，我明白了，他用的是火药手枪，这种枪一般是‘单打一’，他没子弹了。”没跑出一里地，李坚的枪口就够到了张国海的后脑勺。

　　这次共缴获海洛因5620克。张国海最终被判处死刑。

　　临沧，位于云南西南角，这里山峦叠嶂，由于与世隔绝的地理位置，这里被称为“秘境”。云南共有6个地州跟缅甸的“金三角”接壤，临沧是其中之一。而临沧面对的392公里边境线又是金三角种植、制作、贩运毒品最为集中的地方。每时每刻，这里的缉毒警察和毒贩都在进行着勇气和心智的角斗。

　　李坚笔下的缉毒故事就发生在隐秘的边境线上和一眼望不到边的山林中。

　　神秘的“特情”

　　“在临沧这样的边境地区打击毒贩，单单靠警察的力量是不行的。”李坚介绍说，当时他担任局长的双江县公安局缉毒大队一共只有8、9个人，“境内境外，明里暗里的毒贩无数，光依靠警察根本堵不住他们。”

　　所谓的“特情”就是特殊情报员，通俗的说法是“卧底”。

　　“充当‘特情’的有警察，但更多的是‘灰色人物’。灰色人物就是其本人触犯了刑法，但情节不严重，具备戴罪立功条件，像马成。”

　　“很多特大贩毒案都跟‘特情’提供的情报密不可分，但是‘特情’也是一把双刃剑，如果他们在紧要关头倒向毒贩一边，不但案子破不了，更会直接威胁到公安人员的生命安全。这就迫使我们的缉毒警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要对付毒贩也得提防‘特情’，否则就有生命危险。”

　　回归的人性

　　多年来，李坚有一个习惯，对每一个被判死刑的毒贩，都要在临刑前与其长谈。他说，跟其他罪犯相比，毒贩本性里复杂的一面更多些。

　　毒贩刘根被李坚抓后一年被判处死刑。行刑前一晚，他村里的七、八个乡亲找到李坚，恳求让他们见刘根最后一面。“按规定只能直系亲属见面，但那天我还是同意了。”

　　刘根和村里人在里屋说话，李坚站在院子里听。屋里传出刘根的讲话声：“我下面说的话是我在监狱里一年来想明白的事情。老三叔，你是村长，你一定要带着大家挖一条路跟公路连通，不管花多少年时间。尽快让村里富裕一点，别再让人走贩毒的死路。”他没说完，屋内已是哭声一片。门外的李坚也感到鼻子一阵酸。

　　刘根后来对李坚说：“我不恨你，相反我要感激你，在监狱里的这段时间你对我很照顾，我病了还准许我看病，我死了也认了。”

　　迷失的本性

　　“毒品迷失了多少人的本性，残害了多少原本纯洁善良的人。”李坚说，最让他伤心的是，毒贩里甚至出现过他以前的战友，“紧邻双江的另外一个县的缉毒队长退役后去贩毒，结果被抓了。”

　　“他以为自己曾干过缉毒，对怎样贩毒和怎样反侦察都了如指掌，但聪明反被聪明误。”看到以前的战友竟也成了毒贩，李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心。“我不敢想象那双曾经提枪的手戴上手铐的样子。”

　　在金钱和危险面前，人有时会难以把持自我，“但是，我们绝大部分的警察兄弟都是宁可提着脑袋跟毒贩作斗争，也不会在利益面前动摇。”　作者：晨报特派记者于任飞云南临沧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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