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协：阎世铎谢幕

　　-本报记者 孙彦德

　　阎世铎的去职显得突然，却又顺理成章。2月17日下午3时，在位于北京市龙潭路丙三号中国足协的会议室里，国 家体育总局一纸任免文件正式公布，阎世铎的足球运动管理中心主任职务被免去，调任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局长，其岗位由谢 亚龙接任。

　　谁都知道阎世铎到了该走的时候，但很少有人想到他在年后的第二个工作日就走了。“起码走的时候，阎主席非常普 通。”2004年“中超革命”改革派代表人物、足球投资人张海对《时代人物周报》说。

　　在与足协全体人员的告别会上，阎世铎并未像过去那样朗诵他最喜欢的莎士比亚名句：“当爱情的小舟被风浪打翻的 时候，请让我们友好地说声再见吧。”他出语惊人：“我认为总局换我的决定做晚了。在过去几年时间里，我的工作有很多失 误，也对足球事业造成一定的损害，在这里我要对足球界的全体人士说声对不起。”阎世铎的表态让很多足协工作人员都感到 意外，因为“外面都说他这个人很虚”。

　　伤心2004

　　2004年，国家队、国奥队、女足国家队相继惨败而归，球队罢赛、球员赌球、足球投资人发动“中超革命”、媒 体对他口诛笔伐，要求阎世铎“下课”的呼声一直鼓噪不停。

　　中国足球水平的长期低靡，使足球管理者的位置一直都处于风口浪尖。足球掌门人挨骂是正常的，但阎世铎在200 4年遭遇的暴风骤雨式袭击，即使在中国足球11年的职业化历史上也史无前例。

　　去年2月27日，中国足协及联赛各俱乐部老总峰会在上海落幕，由阎世铎一手打造的“中超”联赛赛程正式公布。 让人感到吃惊的是不仅赛程被“大卸八块”，赛事转播权也被卖给了上海东方卫视。“中超第一年最需要的是推广，没有央视 帮助你怎么行啊？”著名足球记者李承鹏在接受《时代人物周报》采访时表示，这件事说明，不是阎世铎懂不懂足球，而是他 懂不懂市场经济的问题。

　　在确定联赛赛程的同时，中超球队的资格之争还没有完全解决。2003年甲B联赛冠军长春亚泰队以辽宁队不具备 “中超球队标准”为由，要求足协剥夺对方参加中超联赛的资格，腾出的中超名额由亚泰队顶替。3月18日，足协宣布了辽 宁队进中超而亚泰继续留在中甲。

　　“无耻！”亚泰俱乐部总经理刘玉明在接受阎世铎的安抚后，走出足协办公楼就开始大骂。后者曾多次对他表示过“ 老实人不能吃亏”，结果最后吃亏的还是过于天真的亚泰。第二天，亚泰俱乐部在京召开新闻发布会，“炮轰”中国足协，指 责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3月20日，中国国奥队在武汉主场被马来西亚逼平，出线已无可能。当时的阎世铎泪流满面，除了带领国奥队员向 记者鞠躬外，还承担了全部责任，并表示，“等中国国奥队比赛结束之后，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5月，国奥队彻底失去 雅典奥运会资格，国内掀起了“倒阎”高潮。

　　国奥的失利，使国人将中国足球在奥运会的希望全部落在了女足身上，8月11日，由张海涛率领的中国女足却以0 ：8惨败于德国队脚下。一周后，阎世铎生病住院，有关他将遭解职的传闻开始沸沸扬扬。有媒体报道称，阎世铎入院期间曾 向体育总局递交辞呈，但未获批准。

　　两个月后的10月2日，中超联赛第14轮，北京现代队因对裁判判罚不满而集体罢赛，由此揭开了足球投资人“革 命”的序幕。在足协处罚国安令发布后，大连实德俱乐部总经理徐明公开声援国安，七家力主改革的足球俱乐部投资人走到一 起，被称为“七君子”。

　　回想起当时的“斗争”，“七君子”之一张海表示，大家和足协的矛盾是媳妇和婆婆的矛盾，“把小媳妇逼急了，到 时候管你是什么辈份呢。”但张海也承认媳妇和婆婆翻脸本身就已经很被动了，“是以下犯上啊”。这场投资人争取权利的革 命，虽然最后被阎世铎以无招胜有招的方式破解，但在中超第一年就发生这样的风波，似乎已经注定了阎世铎即将面对的结局 。

　　当11月17日中国队在世界杯外围赛小组赛中被淘汰，无缘德国世界杯之后，媒体的“倒阎”风浪又一次刮起。出 现在体育专业报纸上的粗体黑字标题是触目惊心的“问责阎世铎”、“审判阎世铎”、“犬儒者阎世铎”等极富火药味的口号 。

　　此后，在2005年的第一个月，阎世铎有关05年中超“南北分区”的新赛制提议遭到一片反对，足球界元老曾雪 麟直斥“阎世铎只会放空炮！”1月28日，西门子公司宣布不再成为中超联赛的主赞助商，阎世铎一手创办的中超联赛陷入 空前危机。

　　“到足协是投错了胎”

　　从籍贯上看，阎世铎是地道的东北人。根据有关媒体披露的信息，其父阎百万年轻时即离开大连瓦房店市沙坨村到北 京闯荡，后来成了机械高级工程师，毛主席纪念堂的部分机械设计工作就是由阎百万主持的。

　　阎家是书香门第，从阎世铎的祖父到阎世铎，三代人中出了49个大学生。阎世铎1952年出生在北京，17岁时 ，成为上山下乡知青的一员。幸运的是，他没有像姐姐那样被“发配”到边疆，而是到了母亲的老家、距离沙坨村15公里的 河东村插队，阎世铎就住在姥姥家。1974年，他成为工农兵学员，因为一米八二的身高而稀里糊涂地被大连师范学校体育 专业录取，从此和体育结下了不解之缘。

　　四年后，阎世铎毕业留校任教。1984年，他被调入国家体委，先在政策研究室工作，后来体委以政研室为班底建 立了政策法规司，阎世铎进入了体委机关，官至国家体育总局办公厅主任。据有关人士透露，当年体育总局高层领导的讲话多 是出自阎世铎之手。

　　“他要做一个机关干部是很合适的，到足协来是投错胎了。”足球名记李承鹏说，“阎世铎比较细心，善于平衡关系 ，是一个优秀的总局办公厅主任。如果说他错了，那也是有关领导把他这个人用错了。”

　　2000年4月24日，阎世铎走马上任之初先后赴全国各地，进行大规模的调研，只看不说。一向挑剔的体育媒体 早就看腻了前任足协掌门人的“无能”，阎世铎的低调使他们对其充满了期盼，一家体育报纸干脆用“阎世铎可来了”的标题 渲染对新掌门人到来的欣喜。5年以后，充斥在体育媒体上的标题却成了前文提到的有些充满阶级斗争味道的文字。

　　然而好景不长，在第一次视察国家队时，阎世铎虚心地向周围的人请教什么是“越位”，此消息经媒体披露后引起轩 然大波。堂堂足协领导，居然连“越位”的基本常识都不懂，由此拉开了质疑阎世铎的序幕，并成为直到他离开时都被指斥“ 不懂足球”的论据。

　　“烂”漫的舞者

　　政工干部出身的阎世铎在插队时即博览群书，到足协后，和在体育总局其他部门工作时一样，他超强的驾驭文字优势 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因足球成绩不佳，文字上的花哨难免被认为有“做秀”之嫌。

　　2001年1月13日，在深圳召开的全国足球工作会议上，阎世铎在报告中倡导“固本培元”，要求从2002年 起联赛不准外籍教练员自带外籍教练班子，并提出了“人民足球”的概念。同年10月，在认定甲B的三场比赛为消极比赛时 ，阎世铎义正词严地表示要“杀无赦，斩立决”，并发出“乱世须用重典，矫枉难免过正”的宣言。

　　搞文字的人大多天性浪漫，而浪漫主义与理想主义相结合，成为贯穿阎世铎执掌中国足球5年历程的主线，当然后来 这条主线在现实主义面前沦为了笑柄。

　　在张海看来，做领导的有时候在一定程度上随意性很强，包括说话。“阎主席有激情，灵感来了就提。实际上，‘人 民足球’和当年韩复榘看到球员在场上抢球提出‘给每人发一个足球就不用抢了’的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妙。”

　　李承鹏刚开始真的比较欣赏阎世铎“反黑”的决心，只是后来才明白，阎世铎看起来的“坚决”其实是因为“无知” ，“他以为反黑像抓小商小贩一样容易，明白后，他逃的比王俊生还快。”2002年，龚建平入狱后，足坛反黑戛然而止。 “他是抓了一个黑哨，包庇了更多的黑哨。”

　　不过，李承鹏认为阎世铎提出的口号也不是纯粹做秀，而是因为不懂，“当时他确实相信自己能把这事做好，可一不 留神，浪漫成了‘烂’漫了，弄成了一个烂摊子。足球圈里有句话，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什么都不懂的 ，老阎就是什么都不懂的。”

　　中国国家队首次冲击世界杯成功，阎世铎曾豪情万丈地在答谢会上高呼，中国男足从此站起来了。“他那时已经没有 理智了，也错误地判断了形势。”李承鹏认为，中国国家队当年出线，是“人家需要我们去”，当时媒体广为报道的“抽”出 亚洲，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对手眼里的“老大哥”

　　在足球圈，反对甚至咒骂阎世铎的人不计其数，但提到为人，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几乎都说阎世铎是个好人，包括他的 那些“敌人”。

　　当《时代人物周报》联系采访时，虽然阎世铎一再三缄其口，并早已对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的保卫处下了“不接受任 何采访”的指令，但当得知记者已在门口守候两个多小时后，他还是礼貌地给记者打来电话，除表示感谢外，还对自己不能接 受采访表示歉意，言语中满是真诚。

　　“他还是很注意风度的。”写过多篇抨击阎世铎的文章，但谈到对阎世铎的印象，李承鹏说，“他有一个很大的优点 ，懂得尊重人，是一个绅士。”

　　出现在公众面前的阎世铎总是彬彬有礼，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名不愿具名的足协工作人员对《时代人物周报》说， 阎主席在的时候，对他们向来都很关心，“他很细心，是个温和的领导。”

　　因没得到中超资格而大骂“无耻”的长春亚泰俱乐部总经理刘玉明也对记者表示，“私下里我们还是好朋友。”

　　张海则认为，“官场上的翻云覆雨是一回事，闭上眼睛，他还是一个很亲切的老大哥。”

　　身不由己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此刻的阎世铎也许对这句名言有着最真实的感受。他与中国足球一起， 享受了44年“冲出亚洲”一梦成真的辉煌，也在黑暗的低谷中备受煎熬。

　　从某种程度上，阎世铎的上台和离任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阎世铎(还包括他的继任者)可能都是毫无准备之下被推 到了这个万众瞩目的位置，至于后来的工作效果，只能看每个人的造化。“人治”毫不遮掩地渗透进了中国足球的骨髓，以至 于包括聘请教练、处理违纪球队等大小问题，舆论考量的不是规则，而是纷纷猜测总局的表态。

　　“这是大体制、大环境的问题，在现行的体制下，无论谁来做都会做得很差，只是也许阎世铎把它做得坏到极致了吧 。”李承鹏对阎世铎的处境有些爱恨交织。

　　而在张海眼中，中国足球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它是一个市场化项目，要通过体制改革来实现提升，没有体制改革， 就不可能有大的进步。”张海说这番话的背景是，澳门足总刚刚被国际足联惩罚，前者被停止了在国际足联的会员资格，原因 是行政过于干预足球。

　　身处僵化的管理体制下，阎世铎如同一叶扁舟，在中国足球满目疮痍的航线上漂荡，不管他是否愿意“所有问题都自 己扛”，他都已别无选择。而当滔天巨浪如海啸般袭来时，真的就说再见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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