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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恒:打工最光荣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14日16:49 中国青年杂志

  这些年,没变的是一无所有,变化的是自己在成长。当初,我按照公认的成功标准做人;现在只想做点悦己又悦人的事情……

  揣好2004年度“创业青年首都贡献奖”的领奖通知单,孙恒从暖气充足的大楼出来,冻得一激灵。狂风裹挟着雪片,打到他黧黑的脸上,他却忘了躲,只是盯着不远处。

  一个普通的建筑工地,工人们顶着满头满肩的雪片,双手通红地推水泥扛钢筋。脚手架上的木工,是灰暗天空的惟一主角。北京的高楼大厦,就是他们建起来的。最脏最累最苦的活儿,都是他们干的。他们和孙恒,有一个共同的名字:400万进京务工人员。

  他们习惯被新建的大厦遗忘,习惯没有任何娱乐的日子,默默生活。

  孙恒却不甘心。在2002年他成立了打工青年艺术团,义务为工友演出上百场,唱《团结一致讨工钱》,唱《打工打工最光荣》!在城市最底层放歌,他感动了许多人,也被“实话实说”、《人物周刊》等大小媒体赞誉,两三年就闪亮出场。可是,他要的关注,不仅仅给自己,还包括给他身后的整整400万。

  孙恒低下了头,迈向新雪,自己的跋涉,刚刚开始。

  突然失声

  孙恒曾经特想当歌星,弹把吉他吼一嗓子,就有“粉丝”哇哇陶醉。于是23岁,他告别某中学的音乐教室,坐着民工专列从河南来到北京。

  成为歌星之前,他先做了西客站附近店面的搬运工,再后来,又蹬三轮车送水,扛着大桶上高楼。一个月后,靠在墙角的吉他渐渐蒙了灰,孙恒一眼瞥到,心一疼,推开刚泡好的方便面,提着吉他就去了地铁。润了好几次嗓子,孙恒终于开唱:“今夜梦里面,我回到故乡妈妈温暖的身旁,家乡的河水现在已上涨,远方的人儿还要去远方……”一双双皮鞋、球鞋、高跟鞋从他眼前穿梭而过,只有旁边摆地摊的哥们儿侧过头听,卖力鼓掌。

  一年后的春天,孙恒辞掉推销员的工作,去寻找更多的可能性。从沈阳到南昌,从东北到南方,孙恒在不一样的街头、地下道、酒吧,弹唱着自创的民谣,生活却依旧暗淡:兜里没有银子,脚下没有方向,而且从来遇不到星探。有时缩在墙角过夜,孙恒抬头看那一颗颗星星,觉得哪一颗都不是自己。自己的位置究竟在哪里?他赌上整个自己做歌星梦,却输得只剩饥饿的躯壳。此刻,只要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说,哥们儿跟我来吧,孙恒肯定跟着,无论干什么,反正干什么都没有意义……

  无聊地在路上走着,孙恒留心起沿途的人。城市里底层的小人物总是很抢眼。水果小贩让儿子捧个绿油油的小西瓜练手劲,建筑工人津津有味地就着菜帮子啃馒头,卖跌打药的男人在天桥边看小说边嘿嘿直乐……他们真容易快乐。

  快乐的“他们”,还不止一次帮助过孙恒。有次孙恒在某个地下铁正唱歌,通道口收购美金的哥们儿突然一声口哨,大喊:“城管来了!”刹那间,通道内卖玉米的、卖盗版碟的、卖玩具首饰的都作鸟兽散。孙恒还愣在那里,早有人拉他起身,抓起装钱的铁筒,朝出口狂奔。到了安全的拐角,那个男人把铁筒扔给他,吹着口哨走了。

  那一路,“他们”,包括“他们”的幸福或哀愁的故事,被孙恒关注。孙恒开始为他们写歌,歌词就是工友的大白话,类似耍酷少年的RAP,很好懂,譬如《彪哥》:“认识你的时候,已是在你干完每天13个小时的活儿以后……喝醉了酒,你说你很想家,可是只能拼命地干,才能维持老少一家安稳的生活……一天天一年年,你拥有的只是一双空空的手……”

  就这样写着城市里的小人物,孙恒渐渐明白:我就是“他们”。

  彪哥曾向他摊开那双满是伤痕的大手,犹如摊开一位中年农民工最普通的命运。而此刻,孙恒在昏暗的灯光下放下笔,摊开手,又何尝不是满掌的皱褶?他的父母还在为山里的27亩土地折腾,自己比驴子还劳累只是糊口,都改变不了“空空”的命运——

  那么,除了写歌,我还能为“我们”做点什么?孙恒决心回到北京。那里天地广阔,也许会有更多机会。

  1999年年底,明圆打工子弟学校校长在北师大开讲座,孙恒也去了。校长说:“北京每年有20万农民工子女,因为各种原因上不了公立学校;打工子弟学校又条件有限,孩子们连音乐老师都没有……”一贯内向的孙恒立刻举起手来,毛遂自荐。第二天他就去明圆当义务的音乐老师,六个年级都管,简陋的学校第一次传出整齐的歌声。不久,孙老师新创的歌曲《打工子弟之歌》在学校比S.H.E的《SUPER STAR》还流行:“我们远离自己的家乡,我们也有自己的梦想,我们同样渴望知识的海洋和明媚的阳光!”

  生活日渐明媚。不管多辛苦,孙恒完事就背着吉他赶到明圆学校,风雨无阻。几个月后,校长主动给他开了400元的月工资。惊喜,还在后面。

  如果一个人没有理想,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2001年冬天,孙恒去天津科技大学看朋友,学校的学生社团正准备去工地慰问工友,孙恒也跟着去了。

  工棚拥挤地摆放着上下铺铁床,窗户正飕飕地灌风,吹得屋内挂晾的衣裤呼啦啦响。有的工友还睡光床板。他们倒很开心,把双手在泥灰斑驳的工作服上蹭蹭,接过捐赠的衣服和书,乐呵呵地挤站在有限的空地上。

  “正好也带着吉他,不如我唱歌给大家听吧。”“好!”

  在他们面前,孙恒很放松,跳到床板上就唱。第一首,用陕西方言唱《一个人的遭遇》,讲民工小吴被收容的经历。他唱着,他们鸦雀无声;他望着他们,他们也热情地望着他;他正感动,他们眼睛里也亮闪闪……“再来一个!”掌声如潮!好,再来!《彪哥》!

  孙恒唱到嗓子嘶哑,民工兴致不减。后来换民工自己唱,他们脸红红的,手扭捏着,还跑调,但一直掌声不断,工棚温暖如春。那个夜晚,是孙恒的精神盛宴。“他们那么真诚质朴,跟酒吧的听众完全不同。我不是在表演在供人消遣,而是遇到知己相互鼓舞。他们需要那样的歌,我也需要那个舞台。”

  另一个音乐梦开始滋生。不再追求高高在上的“星”,孙恒就想塌塌实实,为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唱歌。2002年“五一”,孙恒和三四个志趣相投的朋友,创办了“打工青年艺术团”,孙恒任团长。

  打工青年艺术团的第一场演出,在北京某高校的建筑工地。三个人上台,就两把吉他和一把口琴。裸露的电线垂挂着三只小灯泡,麦克只能绑在钢筋上,就那条红底白字的条幅最醒目:“天下打工是一家!”

  面对台下500多名工友,孙恒有些激动:“我们不是专业的文艺团体,来自全国各地,从事各种工作…… 昨天我们为这个城市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今天我们也要创造自己的精神生活。我们说劳动者最光荣,而打工者群体是时代的新型劳动者,所以要唱《打工打工最光荣》!”台下一片欢呼。

  唱到《团结一心讨工钱》时,台下沸腾了,跟着孙恒齐声吼唱:讨工钱!当时拖欠农民工工资的现象很普遍,他们积压的情绪一点就燃。老板害怕了,马上出面,要求停止演出。就这样,第一次演出不欢而散。

  这还只是困难的冰山一角。工地老板的态度非常冷漠。联系演出场地100次,有一次成功就值得庆贺。理由很多:“免费演出?有这样的好事?”“真有,工人也没空看,天天加班!”满腔热情被浇个透心凉,可是,孙恒还是不放弃,不甘心!

  “如果一个人没有理想,同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无厘头的周星驰都曾经说。

  在孙恒的执著努力下,打工青年艺术团渐渐赢得了舞台和信任,羽翼丰满。两年多来,他们在北京大大小小的工地义务演出100多场次,观众有两万多人。其间,他们也吸引了不少“演员”加入,修理工、保安、保姆、厨师,都是打工者,吹拉弹唱说样样齐全。

  每次联系到演出,大家干完活儿就从四面八方赶过去,骑单车、挤公交车或者走路。远道的,还得饿着肚子演出,连个盒饭都没有。少得可怜的几次聚餐,一大伙人从不会超过20元。

  “虽然平时大家工作都很累,演出也没1分钱,但只要兄弟们要看演出,我们都会准时赶过去。还有人笑我们太理想主义。”

  是,理想主义者就是这样的人:不是英雄,没有宏大的理论,但总在塌实做事,不仅为自己,还为了让他人的生活和整个社会更美好。

  没变的还是一无所有

  打工青年艺术团逐渐声名鹊起,孙恒也发现更多的问题:工友们需要的,不仅是歌声。

  譬如歧视问题。有次有个农民工上公车,可能刚从工地下来,一身白漆一头灰,乘客立刻退避三舍。孙恒看见售票员要赶小伙子下车,弄得小伙子一脸通红。最近海口发生的事情就更荒谬,某旅行社负责人为了抗议五星级酒店的违约,让百余名农民工入住该酒店;不知内情的农民工起初欢天喜地,在酒店却处处遭受冷遇,甚至得乘货运电梯回房。

  更严重的问题,是农民工缺乏法律维权意识,遇到事情不知所措。有个民工,在脚手架干活儿时不慎摔伤,老板就给300块钱,手一挥再不管事。别说医疗费,回家的路费都不够!他躲着掉眼泪,后来是孙恒找了记者和律师,去跟老板谈判。从下午5点,谈到深夜12点,老板终于答应赔付3000元。揪着孙恒的那股难受劲儿,总算缓解。拖欠工资的事情就更多。他身边打工者的遭遇,演出时工友们掏心窝的话,让他觉得很不好受。

  孙恒想干更多的事情。2002年11月,孙恒正式注册“农友之家”(属于非营利性的社会公共服务机构),开展法律咨询、权益维护和大众电脑培训等工作。2003年3月,得到香港乐施基金会的援助,孙恒成为“农友之家”的专职工作人员。继而,他把募捐来的20多台旧电脑拼放在一起,请大学生志愿者当教师,开办起每期三周的培训班。2004年2月,孙恒又在肖家河社区成立“打工者文化教育协会”,坚持“用歌声呐喊,以法律维权”,请来律师和大学生,为打工者普及法律知识,进行计算机和英语培训,组织就业指导。现在协会有100多个注册会员,二三十个骨干。

  这一切都不收取分文报酬。孙恒的愿望很简单:只能通过学习,改善打工者的生存状态,增强他们的维权意识。不是满腔热情就能做好事情,但孙恒看到越来越多的光明:2003年温总理帮民工讨要工资,让1亿农民工心头温暖;政府对“三农”问题日益重视和关注,将推动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农民工的幸福更有保障。

  2004年9月,京文唱片公司为打工青年艺术团出版专辑《天下打工是一家》,同年,孙恒被国家司法部、四川省政府授予“维护司法公正——形象使者”称号。

  这些荣誉,孙恒丁点不提,只是希望社会捐书或旧电脑,再办个能读书、能搞培训活动的打工者之家。他给记者仔细地写下了捐助电话“62819903,81604803”。

  “你也是名人了,有成就感吗?”

  “荣誉都是属于那400万的,我个人只是小人物。这些年,没变的还是一无所有,还和七人住个小院子,变化的是自己在成长。当初,我按照公认的成功标准做人;现在只想做点悦己又悦人的事情……”

  记者看见,一直严肃的孙恒,终于笑了。采访-本刊记者 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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