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心无杂念

　　一个人的一辈子，总应该有这样的时刻，哪怕只是短暂的瞬间，达到这样心无杂念的境界，做人才能够有一种物我两忘，一览众山小的襟度，如同一株植物哪怕只是一生开一次花呢，毕竟也没有虚度。

　　因为刚刚看完演绎美国灵歌之父雷·查尔斯的电影《雷》，所以听说在今年落幕的第47届格莱美颁奖会上，这位黑人盲歌手一下子获得包括年度最佳专辑等八项大奖的消息，心

里很为他高兴。虽然，去年6月他已经去世，看不到今天覆盖在他身上的花团锦簇。

　　美国最具权威的“美国乐评杂志”称赞他“是伟大的音乐家”，“是心无杂念的灵魂在歌唱。”

　　这实在是一个很高的评价。其实，水至清则无鱼，雷·查尔斯并不是真的一点杂念没有，比如他曾经为女人和金钱所迷失，他也曾经吸毒，而且相当地严重，进过戒毒所。但是，在他的音乐里，在他一边弹奏钢琴一边歌唱的时候，他进入世俗世界中所无法抵达的境界，他的心和他的歌，在那一瞬间确实毫无杂念，清澈得如同没有被污染过的湛蓝的天空。

　　任何一个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都是在世俗世界的包围中生活的，心存私心杂念，是很正常的，不可能要求每一个人每时每刻都做到心无杂念。只是不要让杂念时时刻刻地缠绕着我们，把我们的心缠裹成厚重的老茧就好。只要我们也能够在某一瞬间，如雷·查尔斯在歌唱中一样心无杂念就好。一个人的一辈子，总应该有这样的时刻，哪怕只是短暂的瞬间，达到这样心无杂念的境界，做人才能够有一种物我两忘，一览众山小的襟度，如同一株植物哪怕只是一生开一次花呢，毕竟也没有虚度。

　　我们常说，孩子纯洁，爱情纯真，其中的那一个“纯”字，就是没有杂念，方才如花开一般的可爱。心无杂念，实际上是向童子向爱情回归的一种表现，是回归到人类童年质朴至纯的一种状态和境界。

　　但是，在如今一个金钱至上欲望膨胀的年代里，连最纯真的爱情都已经沦落为情欲的代名词，情人节里改送玫瑰为安全套了；连最纯洁的孩子都开始在校园里肆无忌惮地唱起情歌而毫不脸红了，甚至小学生都在唱：三年级的帅哥没人要，四年级的美女没人追。来自物质和精神上方方面面赤裸裸的诱惑，真的是已经不管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在大踏步前进，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至于争名于朝，争利于市，更是让人们操守扫地，心机算尽，红了眼一样，在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的折磨中，在明争暗斗的旋涡中追逐奔突而心神疲惫。要想达到哪怕只是瞬间的心无杂念，胸无旁骛，清心涤虑，气定神闲，也并不那么容易。

　　雷·查尔斯为我们提供的一个参考在于，他能够有他的音乐的寄托，便和世俗的世界有了抗衡的武器，便让杂念得以暂时的逍遁，让心得以瞬间的平衡，纯净如普希金诗中的那条美丽的小金鱼一样，在周围污染的河水和荒芜的水草中，畅游得那样明快，对比得那样醒目。

　　问题是，我们有没有雷·查尔斯那样的寄托？我们先不要奢谈理想或信仰，因为许多人根本已经不相信或来不及想这些宏大的主旨，理想和信仰早已经不如一只凤爪或猪蹄子值钱和有味道了。我们只要找到一点寄托，哪怕不是如雷·查尔斯一样的音乐高雅的寄托，只是平常而细小的寄托也好，也会让我们的心有了自我救赎的一种方式和形式，起码能够让我们在茫茫大海中有了拢靠岸边的一种希望，一种安慰。

　　问题是，我们有时连这样的一点寄托都没有，不是不屑一顾，就是无暇一顾。我们如飞蛾投火一般，如苍蝇逐臭一般，忙忙碌禄地投身我们自以为重要的东西里面去，我们心里的杂念早都如同荒草丛生而疯长，无法芟夷和控制，怎么还有工夫和心思去寻找那一点无关紧要的寄托呢？

　　在我们的眼睛里，即使雷·查尔斯，也只是他生前那整整一万场音乐会和由此连带出版的唱片所带来的名利双收。有什么办法呢？在我们的眼睛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即使是普希金的那条美丽的小金鱼，也只是汆汤还是红烧的区别，顶多是做成了一个标本，或是悬挂在客厅，成为一幅画，或是垂荡在颈下，成为一枚胸坠——尽可能地挖掘出其潜在价值的最大化而已。我们脱离不开利益的潜移默化，寄托便只是断线的风筝，抓也抓不住。灵魂没有了歌唱，歌唱便只能如蝙蝠蛰伏在幽暗的卡拉OK歌厅里。

　　文-肖复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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