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泡沫狂

　　英伦独语·赵毅衡 著名文化学者，现居伦敦

　　现代中国，符号一直存在，我们一直热爱符号的戏法。

　　改革开放前，流行的是生产符号：钢炉前火花飞溅，镰刀下麦浪金黄，肌肉发达的工人，红光满面的农妇。

　　到了“消费主义”时代，产品过量。竞争的输赢，起决定作用的，却不是质量，而是“艺术符号”添加的价值。添加值分成两个部分，一是艺术值，主要是设计，包装；另一部分是虚荣值：即品牌、潮流、时尚、“格调”。

　　添加值并不是直接进入使用。只要社会有超出温饱需要的冗余购买力，就会给“品牌商”创造虚荣添加值的机会。

　　广告很少说产品的质量。广告真正花大力气做的是虚荣添加值的连接：用之不疲的公式是：产品用某某明星作为“形象代理人”，开此车就能吸引明星美女，用此香水就沾上了名家仙气，用彼脚气水也能得到赢家福气。因为，用某某名人“在电视上用过”的产品，就与此名人处于同一“格调”，享受同一“品味”，消费者多花一点钱，就能得到触及明星的身份，何乐而不为？

　　于是，品牌本身就有了价值。可以远远超过生产与销售成本。有人美誉为哑铃状投资，意思是产品开发与广告创造品牌，两头用力。中间的生产过程投资相对减少：一头靠质量，另一头追求造虚荣添加值。

　　据说接近一半的欧美女人，用购物缓解沮丧忧郁。为什么购物有心理治疗作用？买买青菜萝卜当然无法心理治疗，那些东西过于实用，缺少虚荣添加值。只有在商店里“像一个胜利者，一个重要人物”那样购物，才能平衡生活中的失败感—— 购买虚荣添加值，才能幻想自己依然是成功者。

　　“光荣”添加值促动生产，虚荣添加值推动消费。两种都是符号变出来的戏法，却不能说我们上当受骗。铺天盖地的传媒，是我们呼吸的空气，明星八卦消息，让我们愉悦让我们麻醉。万一我们老百姓不信广告，传媒不就像断电一样消失？万一我们消费者不化冤枉钱，市场经济不就垮台？

　　说到底，没有符号的赤裸裸的物品，只能是原始人的工具。即使原始人，某天腾出空来，在刀柄刻上几道花纹，同一把刀，就大不一样，可以给个好名堂，叫“倚天屠龙剑”。从那天开始，人就对符号添加值崇拜有加，疯狂地希望上当。

　　昙花一现

　　精神地图·娜斯专栏作家，现居纽约

　　最近纽约中央公园为期两周的千重门艺术活动成了城中最流行话题?熏倒让我想起去年秋天果实饱满的时刻，忽然间一些人造的苹果也结满纽约的街头。半人多高的苹果。压克力纤维做成的苹果。画了各种图案的苹果。印象最深的一只，红色底上缠绕中国龙。两个月之后，这些苹果又统统去向不明。

　　其实，这些苹果其来有自，也不是去向不明。苹果计划是为了支持纽约两个非营利组织，每家公司以8500美元，赞助一个艺术家设计一个苹果。在街头展览两个月之后，进行拍卖。赞助公司也可以出12500美元把苹果买走，反正公司都要买些艺术品布置环境。

　　纽约的街头常有些这种阶段性的雕塑艺术，记得前几年正是华尔街牛市大涨的夏天，全市街头到处是一些花牛。这些花牛在疯狂了一个夏天之后，也从此走失，我倒是照了一卷照片为证。

　　花牛游街就不止是纽约本地的活动，在全球很多城市都巡回过了，也是展览过后拍卖，资助非营利组织。现在城里正 “牛”着的地方是南非，下面要去圣保罗、巴塞罗那、摩纳哥。不知为什么没有亚洲城市在名单上。一提行为艺术，就显得非常精英，我倒是很喜欢有人把它弄得稀松平常，端着咖啡走在街上，忽然没头没脑看到一只大苹果或大花牛，上画着花花绿绿的色彩，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而又不像要长期在下去的样子，有人也停了下来，或者拍上一张照，大家都笑嘻嘻的，然后各自前行，平添了一份乐趣。

　　苹果花牛之外，还有花椅。2003年纽约中央公园建园150周年，中央公园管理委员会想了好多点子庆祝，其中一招是跟Target超市公司合作，邀请53位纽约有名的艺术家、雕塑家、设计师和名人，设计公园座椅。座椅一律是坐两三人的长椅，至于上面画什么就随心所欲了。这些艺术长椅最后也是拍卖，拍卖的资金交给中央公园管理委员会。中央公园管理委员也是一个非营利组织，专事中央公园的维护，也是靠会员捐款和私人捐助的。他们本来就有一个私人捐钱维护公园座椅的计划，叫做“领养长椅”，椅子背后可以刻上你的名字。艺术座椅活动，自然是趁公园建园纪念的时候，让更多的人意识到中央公园需要大家一起来保护。

　　既然是艺术座椅，就不是用来坐而是观赏的。设计者们各显其招，有学杜尚，在椅子上放落叶填充塑料袋枕头的；有画家用自己的飞鸟油画做椅背的；有在椅子上画绿叶的；有波普风格做了个三维招贴画假人的；有把椅背做成朝阳的；有在椅子上做出树荫效果的；有在椅背上贴卡通动物的；有把椅子上摆了画架、画具和未完成油画的；有在椅子上安猴子的。读者有兴趣，可以上网站去看看，53把椅子，有照片有说明，匠心各异，但是都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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