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人物周报:安徒生的童话人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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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3月23日12:25 时代人物周报 | ||||||||
本报记者 徐海屏 你,可怜的小人鱼,像我们一样,曾经全心全意地为那个目标而奋斗;你忍受过痛苦;你坚持下去了;你已经超升到精灵的世界里来了。通过你的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以后,你就可以为你自己创造一个不灭的灵魂。——《海的女儿》(1837)
三百年也许久了一点。 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这位出生于1805年丹麦小镇欧登塞的鞋匠之子,在其有生之年让“安徒生(Andersen)”这一丹麦最普通的姓氏,变成“童话”的代名词,也因此获得了“一个不灭的灵魂”。 创造“童话” 南丹麦大学安徒生研究中心主任Johan de Myliu 教授向记者指出安徒生童话创作中一个耐人寻味的变化。安徒生将1835年出版的第一部故事集命名为“讲给孩子们的童话”,但1840年代期间他发表的故事集则都以“新童话”为名,1852年安徒生索性用“故事”命名自己的童话作品集,再往后的作品又被安徒生冠名为“新童话与新故事”。 对于安徒生童话集的标题变化,Johan de Myliu教授除了指出安徒生童话中日趋强烈的现实主义风格之外,还暗示出安徒生本人对所谓“童话”这一文学体裁的思考。 《长袜子皮皮》、《夏洛的网》等当代经典童话的翻译者任溶溶,同时也是一位活跃的童话作家。他创作的《“没头脑”与“不高兴”》已经成为中国原创童话中最不可磨灭的形象。今年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重新修订出版的《安徒生童话全集》,选定的正是任溶溶2002年为上海译文出版社所作的译本。任溶溶说,对他们这些儿童文学工作者而言,“安徒生就是儿童文学的祖师爷”。 任溶溶告诉记者,“童话”实际上是中文的自造词。英文中相应的“Fairy Tale”则是历经欧洲世世代代父母的筛选而形成的适合于儿童接受的民间口头文学。1697年,69岁的法国作家夏尔·贝洛在巴黎出版了《有寓意的传说集》一书,收入了八篇“童话”与三篇“童话诗”,其中包括《小红帽》、《灰姑娘》、《睡美人》、《蓝胡子》与《穿靴子的猫》(这几篇童话后来也被收录在《格林童话》中)。这部童话集以后改名为《鹅妈妈的故事》,源于法国民间故事“母鹅给小鹅讲故事”的说法。但贝洛的这部童话一经问世,很快便成为法国最流行的儿童读物。贝洛开创了“童话”的搜集整理工作。 此后直到1812年,德国语言学家格林兄弟将他们收集的民间文学挑选216篇汇编成一部《儿童与家庭童话集》,即《格林童话》。尽管《格林童话》将流传于欧洲大陆几个世纪的传统童话基本一网打尽,然而正如北京师范大学儿童文学研究专家浦漫汀教授指出,身为语言学家的格林兄弟对于“给孩子讲故事”本身没有兴趣,《格林童话》只是兄弟二人在民间文学搜集过程中的一件副产品,只是他们语言学研究必要的一部分。他们将收集到的德国民间传说结集为两卷本一共585篇的《德国传说》,“童话”只是这些传说中适合于父母讲给孩子听的一部分。格林兄弟对于“童话”最大的贡献,或许在于他们为欧洲童话保存了足够丰富的原型。 但童话领域中真正具有革命性的一步是由安徒生完成的。 1835年,在酝酿第一部童话集时,安徒生强烈地“感到自己是民间故事财富这个古老宝藏的合法继承者”,然而,他同时也觉得,“不能像整天坐在书斋里的学者那样,只是准确无误地、无动于衷地把听到的情节记录下来”。于是安徒生在第一部童话集中便开始“按照自己的方式”对待这些来自于民间以及自己生活中的故事。从那时起,安徒生清晰地坚持童话创作的两条原则,“首先不要把生动活泼的口头语言弄得呆板乏味,不要把它塞进书面语的框框里,要很好的保持那自然的格调”,“其次,要从日常生活中选取丰富多彩的细节写进故事里去”。 正是感觉到自己的创作与旧式民间童话的不同,从1835年“讲给孩子们的童话”到“新童话”、“故事”,直到“新童话和新故事”,安徒生一直试图通过标题向人们传达这一变化。在用“故事”取代“童话”这个词的时候,安徒生认为,“故事在我们的语言中,在最广泛的意义上,是最合适于我的童话的。儿童故事、寓言和叙事文在孩子们、农民以及一般人中都简称‘故事’。” 这种将“创作”成分引入童话写作的意识,造就了安徒生在世界文学史中不可替代的独特地位。 同时,在一封写于1835年的信中,安徒生对朋友宣布,“我要给孩子们写作了,我要争取未来的一代”。当时他已经凭借诗歌《弥留中的孩子》、长篇幻想游记《阿马格岛漫游记》与《即兴诗人》确立了文学家的地位。丹麦评论家希望安徒生“不要再浪费时间在童话上”。然而安徒生“无法遏制住童话从我内心夺路而出的冲动”。就这样,他一方面委屈地面对评论界的伤害,同时坚持为孩子们讲着那些古老的故事。 浦漫汀说,不用说当时还不存在儿童文学独立地位的欧洲,即便在今天,儿童文学也远远不如成人文学能给作家带来声望。在这样的背景下,安徒生作为第一位有意识专门为儿童而创作的文学家,或许才是他最令人无法企及的文学品质。 195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分支机构“国际少年儿童文学读物理事会”,毫无争议地选择了安徒生的名字命名这项号称“小诺贝尔文学奖”的国际儿童文学最高荣誉,每两年奖励一位贡献卓著的儿童文学作家。 “紫丁香在他面前把枝条垂到水里去。太阳照得很温暖,很愉快。他扇动着翅膀,伸直细长的脖颈,从内心里发出一个快乐的声音:‘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幸福!’”——《丑小鸭》(1844) 安徒生不止一次将自己的一生描述为一个童话。“虽然我的一生居无定所,我的心灵漂泊无一……我体验过贫苦与孤独,经历过豪华的生活;我被奚落过,也获得过尊重;我曾在冰冷的暗夜中独自流泪,承受失去爱情的痛苦,也曾在潮水般的赞美声中体味收获成功的快乐与幸福……”,“人生就是童话,我的一生也是一个童话”。 童话以外的“童话人生” 这部“童话”开始于19世纪初欧登塞的贫民区。在贫民区中,各种各样的手艺人代代传承着家庭的手艺,同时也延续着家族的贫穷。在安徒生眼中,“富于才华与想象力”的父亲汉斯·安徒生在做鞋谋生之余最热爱的便是文学。这一点点微薄的爱好带给汉斯的是无望的幻想与无穷的痛苦,直到他生命的尽头。然而对于安徒生而言,父亲这一不同于他们那个生活环境的爱好成了点燃他童话生命的第一根火柴。 父亲不多的藏书中包括被称为“丹麦莫里哀”的文学大师霍尔伯格的剧本,东方神话故事《天方夜谭》,一本歌曲集以及几本母亲喜欢的言情小说。父亲与安徒生曾经有过这样一次对话: “听着,汉斯·克里斯蒂安,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坚强、坚定,不要害怕贫穷。你可以放弃一切,但是要达到一个目的:学习!既然我未能如愿,哪怕你能成功地走这一条路也好……” “人学习了,又会怎样呢?” “那时人就可以开始幸福地生活啦!你想想,有学问的人挣钱多,想买多少书就可以买多少书,每天晚上都可以去剧院看戏,以后还可以去远方旅行,到异国他乡开开眼界……” 父亲对安徒生的教育足以招致他们所属的那个阶层的嘲笑,不过这种原本不该属于安徒生的人生原则却完全贯彻在了安徒生的一生中。 在安徒生的自传中看不出他曾经有过一丝一毫的念头要依靠手工艺活打发自己的一生。似乎从一开始,安徒生就先是着魔一般地迷恋舞台表演。父亲为安徒生削制了很多木偶,他告诉儿子,“我们将有演员、舞台和幕布”。安徒生积极地学习服装缝纫,母亲玛丽亚当然对此表示完全的支持,在她眼里,安徒生正在朝着一名“裁缝”的道路迈进,这至少可以保证安徒生未来的生计。安徒生与父亲一起用这些“演员”排练霍尔伯格的喜剧,甚至能将整部喜剧的所有台词背诵下来。 不过少年安徒生更向往那些能够受到“观众们热烈致意”的演员。1819年,十四岁的安徒生决定离开家乡,去首都哥本哈根实现自己的演员梦。到达哥本哈根的第一天,安徒生找好住所便刻不容缓去了皇家剧院。安徒生“无数次在它的周围踟蹰停留,怀着期待的心情凝视它,设想有一天登上它的舞台”。然而相貌丑陋的安徒生在哥本哈根的头三年中,与皇家剧院最亲密的接触不过是在芭蕾舞《阿尔米达》中扮演了八个精灵中的第七个精灵。 “在剧院里,我看到了我梦寐以求的舞台,舞台是那么大,是那么漂亮,我却无法走进它!” “上帝关上了门,又打开了一扇窗。”这个虔诚的基督徒失去了表演的希望,却由于大量的阅读以及与丹麦著名作家的相识而开始了自己的文学生涯。当时有“文学的太阳”之称的丹麦悲剧作家亚伦·奥伦什拉杰尔创作的童话剧《阿拉丁和神灯》为安徒生点燃了诗歌创作的热情。 安徒生一边竭尽所能地寻求保护人,以求得在哥本哈根继续生活学习下去的足够资金,同时开始了对自己文学潜能的探索。 1826年,安徒生写下了《弥留中的孩子》,奠定了他作为诗人的基础。三年后,安徒生进入哥本哈根大学就读的第一年出版了长篇幻想游记《阿马格岛漫游记》,一版销售一空的纪录令出版商愿意用优厚的稿酬买下第二版,这部作品的出版不仅使安徒生第一次摆脱了经济窘境,而且当时丹麦文艺界举足轻重的文艺批评家海伯格还为他颁发了一纸证书,授予了安徒生真正的诗人称号。 此时的安徒生心中,更大的幸福还在于攻克最后一个堡垒——皇家剧院。成为“真正的诗人”之后几个月,安徒生的轻喜剧《尼古拉塔上的爱情》获得了观众“作者万岁”的致意。此后安徒生不间断地创作诗歌与戏剧。1835年,从意大利旅游回国的安徒生出版了长篇小说《即兴诗人》,几天之后,德文译本在汉堡出版,很快有了瑞典文、俄文、英文、荷兰文、法文等版本。这部几乎是自传体的小说令安徒生在整个欧洲声名鹊起。 在成为童话家之前,安徒生首先成为了丹麦最为著名的文学家。 就在等待《即兴诗人》出版的时候,安徒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所具有的另外一种不可遏制的天赋。“我满脑子都是故事,这些动听的故事,全是过去从济贫院的约翰尼和其他老大娘那里听来的,或者在采啤酒花时听老奶奶或者农民们讲的。这些故事太值得写下来了。”不过评论界对于安徒生第一批童话并不认可,他们认为《即兴诗人》是一部“富有诗意的巨著”,相形之下“童话则一无是处”。 然而对于安徒生,这个从小就渴望站在皇家剧院舞台上光芒四射万众瞩目的艺术热爱者,声名固然对他很重要,但是对于文学诗歌的纯真热爱在生命面前却无法施展魔力。虽然遭遇到丹麦出版商与文学评论界的全面否定,安徒生固执地认为“在诗歌的整个领域里,没有一种体裁能够像童话那样宽广。不论是古老阴森的坟冢,还是儿童画册上虔诚的传说,童话可以容纳一切种类的诗。” 坚持童话写作的安徒生一年后出版了第二册童话集,接着是第三册。一些喜剧演员开始尝试将一部分故事引入戏剧舞台。当时,皇家剧院和一些私营剧院都曾上演过《坚定的锡兵》、《牧猪人》等故事。从第三册开始,安徒生的童话在丹麦开始受到了尊重。 后来的经历就如所有人知道的一样,他的若干剧作在皇家剧院上演;哥本哈根1850年新建成的大众剧院“卡欣诺”从开业起长期上演安徒生的剧本;他在世的时候,三部长篇小说被翻译成德文和英文;他的自传《我的没有诗味的人生的童话》先后在德国、英国和美国出版;他的童话先后被译为荷兰文、匈牙利文、波兰文、法文、捷克文、俄文甚至梵文等137种语言出版。据统计,安徒生童话在全世界的销量仅次于《圣经》。 生前,安徒生获得比他同时代任何作家都要多的勋章与头衔,从瑞典国王、普鲁士国王、魏玛大公、巴伐里亚国王、墨西哥皇帝到丹麦国王,不一而足。 不过在安徒生心中,没有一项能高贵过1867年故乡欧登塞授予他“荣誉市民”称号这一荣誉。从1819年离开家乡,48年的时间,安徒生从一个几乎没有读书权利的孩子成为丹麦的“文学代表”,全世界心目中的童话化身。 相关专题:时代人物周报 | ||||||||